***噩梦往事
    女孩儿在幽幽啜泣,蹲伏在角落,顾不及身穿上等的洋装沾上尘泥,红色的包脚皮鞋包里幼嫩的脚根,膝沿露出的高级蕾丝裙边更是只有在尊贵的王室成员身上才能偶尔瞄见的奢侈品。
    她几岁呢?保养出光泽的发丝被精心地綑烫出两段长捲马尾,由后看去分出两块同等精准的发量,不允许有哪一部分出现差错。
    女孩儿瑟缩的模样,即便不必细看那扭曲惧怯的精緻五官,幼白的皮肤不见毛孔,尚未长开的身段缩成一团,彷彿想将自己缩得渺小地谁也看不见。她在害怕,期望有谁、自己的父母推开沉重的大门,背着救赎的夕阳馀暉前来将自己解救出去。
    然而推门而入的总是另一道身影,宏伟如山般的巨大浩瀚,夹带着使人绝望的阴寒,被掩盖住温暖日光,阴影就像一条噁心的白虫,蠕动着无毛的身躯,大口吞噬尖叫不止的女孩们。
    下一次,又是另一个女孩儿,身穿精緻贵重的洋装背对出口蹲在角落,瑟瑟发抖地、无助地迎向下一幕血腥的死亡。
    凯拉醒时心情差得想杀人。
    他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四肢沉重的像被灌满泥浆,低喘中冷汗止不住,偏偏体内有一团火,让他一边发冷的同时,又好似被痛苦烧灼。
    不是发烧导致,与脑子都被掏空的抗疾反应不同,那团火烧在腹间,使得半软半硬的东西顶在自己的衣袍内里,连呼吸都敏感地发颤。
    被下药了?
    正在困惑中,他又听见哭声。
    女性的哭声。
    「该死……」咕噥的诅咒显示身子的虚弱程度,偏偏角落传来的哭声因此硬生生止歇,重陷一片死寂般的空间里,只剩自己的粗喘。
    别这么对我……
    重新热出汗的手脚开始努力挣扎,这一回他还算幸运,至少身躯自由,要不被綑住扑倒事小,但是若被女人扑倒而吓的失禁晕厥什么的,传出去往后他也别做人了,直接抹脖子下到阴间去拍地狱大门算了。
    等到终于成功使唤住不听话的身躯,双手支着榻面仍然抖得厉害,浮肿的眼皮几经交战才能不情愿地揭起,就着阴暗的房所看清眼前情景。
    阴暗陌生的房间,简陋的傢私唯有窗帘轻微拂动,角落里蹲着一位衣着简朴的女性,背对着人辨不清年纪,金色的长发散在肩头背脊上,又将脸埋在手臂间,因陷入惧怕而咬住啜泣。
    凯拉必须握紧拳头才能让稍长的指甲陷入掌心,微微的刺痛里有些心不在焉,紧紧注视女子的背影,浑身愈发紧绷。
    并非药物,不妙的画面正在摺叠、重组,简陋的房所变形成另一间华贵的闭锁密室,唯有持有钥匙才得以进入与走出,关上门扉后,气流会显得沉闷,有一股噁心的香气挥散在室内,好像意图掩盖其中腐败的腥味。
    首次进去那间房间里时,还会为里头摆满精緻的玩偶感到惊喜,虽然都是女孩子才会喜欢的美丽娃娃,仿真的茶具与小巧的桌椅,角落斗柜都铺上属于粉红的墙纸。
    那是一间女孩儿会深深沉迷的房间,她们并不明白,那扇门后通往地狱。
    「──我不是他,不是他……」凯拉开始喃喃自语,他移不开视线,眼皮像被定格不能眨动,只能持续瞪着女子的背影,彷彿她正在缩小,发抖的身子充满无助,勾得人怜惜,勾出人心底的暴虐慾望。
    他是被带着踏进里头,年纪尚幼的孩子什么也不懂,一向冷淡的父皇亲手牵起自己,微笑的神态甚是温和;母后又带着甫出生的妹妹离开不久,只有僕役在旁仍使他觉得很寂寞。
    坐于粉红色的房间里的小椅凳上,有着一双溼润鹿眼的女孩儿尚不知悲惨的命运,她看见好心又温柔的国王叔叔与其幼子,略有些侷促地起身迎接,怯懦地口吻很快隐忍不住,困惑为何门打不开。
    国王听而不闻,只含笑地介绍其幼子,又开出以游戏为名的条件,让两个小孩褪尽衣物。
    也许女孩有对危机的敏锐天性,惨白的脸颊与其发色成为对比,她的双手揪紧裙摆,颤抖的身躯让小孩都觉得害怕起来。
    但是仍然乖乖顺从,那是父皇、是权威者,掌管他们的生死,板起脸色就足以让人生畏。
    之后……
    小孩不会忘记那一场最初的「情事」,被摩出血丝的小小性器疼得要命,他忍不住哭着求饶,又被狠狠搧出鼻血,身为王储不能流泪,失格的王者终会掉脑袋的。
    瘫卧蜷缩在角落的小孩被迫看着后续,他的眼泪流个不停,喉咙挤出呆板的哭音,嘴角又淌出无法自制的口水,鼻血乾涸在嘴唇和下巴上,消极坐在惊惧便溺后的一滩尿液中,眼睁睁看着女孩儿渐歇的呻吟。
    恐惧定格在那双小鹿般的眼瞳深处,属于生命的光芒消失了。她唯一的救赎是逃向死亡,而他还活在地狱之中。
    之后漫长的四年间,他几乎等同小房间里的一件摆饰傢私,安静地目送与陪伴女孩们的最后一程。白日他是个严谨受教的皇子,等到夜里又沦为一名低贱奴隶,灵魂麻木地沉沦在沟水深处,直到国王终于厌烦他的参与,皇室大肆为尊贵的太子举办订婚仪式,回到正轨的道貌岸然表面,背后的污浊仍在累积。
    而在夜深人静时仍然会作梦,回到小房间中,注视每一个活生生的女孩们,转眼变成如同血糜般的冰冷肉块,瞠大的双眼充斥怨恨,痛到了极致才能习得恨意,她们又太弱小,根本来不及长大抵抗,牢牢瞪着角落里的共犯,彷彿深怕遗忘那张脸。
    「不是我……」他说。惶恐的语气引来房中唯一的女子注意,停下抽噎温吞地偏头,对于床上的黑发男人仍然有些畏惧。
    她对谁都感到畏惧。
    男人又哭又笑,神情癲狂,彷彿因为痛苦再次倒下,如同毒癮发作而浑身抽搐。
    但是当她起身接近,男人更加恐惧,喊出凄厉的哭嚎,求她走远一些。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他抱住头,不懂得腿间发热的部位,咬牙发狠并伸手用力挤捏,又蜷起身子不住痛吟,布袍下摆捲到细瘦的大腿间,黑发凌乱不堪遮了满脸。
    「……哥?」
    男人开始胡言乱语,像个孩子似地哭出稚嫩的语句,他的母后不肯救自己,那他还剩下谁可以求救?他也想求得救赎,找不到钥匙,他出不去。
    「尼莫、尼莫救我……」有着鹿眼的少年深爱着自己,他明明握着那把钥匙,却还是转身走了。
    「不要走……」
    「哥……」女子被敲晕在床沿,明亮的眼神肖似其兄长,蔷薇似地唇瓣噘出可爱的弧度,长长的金色发丝几搓掉到仍在疯狂哭嚷的男人身边,被他察觉时,又是一阵惊惧蠕动。
    床边站着另一名男子,沉沉的死气中,眼底显现出更加癲狂的锋芒。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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