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疑的骑将高坐马上,冷声反问:“你又是谁?敢来城前叫嚷?”
    聂向晚高举皇帝所赠与的红宝石戒指,扬声道:“陛下赐予我开国宝戒,便是助我号令军士。将军问我是谁,答案已在我手上!”
    那名将领仍在冷笑:“小小一名女侍也敢前来发号施令——”话音未完,一支银箭破空袭来,令他口舌一颤,险些掉下马。等他避过第一箭,第二道银光悄无声息赶来,径直钉入他的咽喉。
    聂向晚还未收弓,将领尸身就带着“令”字的尾音轰然倒地。
    禁军怒喝,聂向晚提声说道:“诸位富贵均是陛下所给,今日怎能不替陛下分忧?三宗残军在前,诸位仍在犹疑不决,贻误战机,又岂是保护国土江山的男儿行径?”她一指城头飒飒迎风抖动的金龙旗,再道:“驸马请出陛下麾下的军旗,出示陛下的诏令,难道这些还有假的?诸位再不出战,驸马可将其视作为叛敌!”
    底下一直观看动静的聂无忧只得提步上楼,持剑号令城门后的禁军出战,并说道:“但凡有犹疑者,杀无赦!”
    禁军少经变乱,临阵换将令,很是举棋不定。先有萧皇后谕令,再有特使传送皇帝诏令,厮杀半日又驰来谢照骑兵,短短数个时辰,竟然多次生变,他们秉持观望态势,已是泄露了软弱之心。
    聂无忧心底生狠,冷声吩咐聂向晚:“杀头领。”
    聂向晚会意,张弓劲射萧皇后心腹骑将,高超的箭术令人无可躲避,立毙两名。
    禁军更加哗然。
    聂向晚喝道:“谁敢抗令?先过城头这一关!”
    此时,城外传来潮浪般喊杀声,战鼓咚咚直响,震得墙头金龙旗一阵猎猎飞扬。城内列阵的禁军三三两两对看一眼,在残存的将领举剑喝令下,终于喊着杀字冲出大门。
    聂无忧拉过一匹战马,冲向城外。聂向晚背负弓箭连忙赶上。
    谢照骑军围困甲兵,所向披靡。
    至戌时二刻,军心溃散的三宗甲兵相继被歼,余下三万人狼狈逃窜。谢照带军杀敌五万,禁军火拼十万甲兵,伤亡人数不可计数。另有两万甲兵器械投降,被谢照喝令捆绑起来,驱赶到了伊阙原野上。
    晚风瑟瑟,俘虏们低头弯腰,随着绳索的摆动向前慢慢走着。想是抵抗不了悲凉的命运,两万人竟然没有一丝躁动,都沉默地走入夜色中。聂向晚站在城墙之上,看着蜿蜒行走的人龙,心底隐约浮现出一些不好的念头。
    她唤住正要纵马离开的聂无忧:“公子可知谢郎怎样处置俘虏?”
    聂无忧劳累一日,吉服来不及换下,此时听到聂向晚发问,便调转马头,晚风掀起他的大红衣襟,闪耀在城门下。“大约是如往常一样罢。”
    “若按往常的军令处置,被抓俘虏应向东行,去海边修筑幕墙,可他们走的是西边。”
    聂无忧举目一望,果然如此。他沉吟道:“或是谢郎另有安排……”
    聂向晚跃下城门,拉住聂无忧的马缰,仰头说道:“东海战情将起,若想抵挡华朝浮堡的袭击,必须加高幕墙。一月前我们抓住的阎家军,人数仅一万,全部投放东海修筑防御,即使日夜不停,也赶不上两月后华朝的进攻时间,如果加上这批甲兵俘虏做劳工,那结果便不一样了。”
    聂无忧一直看着聂向晚的脸容没有应答,她直接看向他,才发现他的眸子里带了一层隐忧之情。
    “公子在担忧什么?”
    聂无忧淡淡道:“你说华朝两月后即将进攻北理,我信。可东海防御较薄弱,即使加高巩固了幕墙,恐怕也挡不住浮堡的炮火攻击。”
    聂向晚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两颗紫红石,递过去。“这是我从皇宫地底采到的石子,质地异常坚硬,据说做成城墙后,铅弹打不破。”
    聂无忧接过石子细细端详,笑了笑:“我只听说过北理开国之初四灵兽的故事,其中就有一个‘翠鸟衔玉’,说是伊阙皇宫由玉石堆成,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依然笑着说:“可是,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个秘密?”
    聂向晚内心斟酌一番,才开口说道:“我也是昨晚才得知。”
    聂无忧摇头:“你骗不了我。”
    “公子为什么这样说?”
    聂无忧支手杵在马鞍上,俯低身子,径直看着聂向晚的眼睛,让她猝不及防也无处可避。他笑道:“依照你的性子,一旦了解到隐情后,必定是直接来找我,和我商量对策,但你只委派亲信送消息给我,自己留在院子里呆了一宿,不知在忙什么,甚至忙到信中也没提及过这些石子的功用。”
    聂向晚暗暗叹气,面上却不声张什么。昨晚她被毒发的叶沉渊牵住了所有心神,哪有空闲去求证紫红石的作用。待他熟睡之后,她才能好好推断一番,决意大胆起用在海防上,然而,她依然没有先行试验紫红石的时间。此刻匆匆一提,反而被聂无忧抓住了把柄。
    聂向晚后退一步,淡淡笑了笑:“临时起意,公子勿要怪责。”
    聂无忧再深深看了她一眼,甩开马鞭,红云一般飞驰而去。
    聂向晚忙施展步法,飞跃回自己居住的院落,第一眼看到寝居暗淡无光、门锁俨然的样子,心下大安。查看无异样痕迹后,她先清洗了身子,换上雪白衣衫,带着一股浴后的清香走进厢房。
    叶沉渊依然在沉睡,眉目澹淡如雪,不含一丝苦痛。模糊的银月光辉渗落窗纸,洒了他一身。她坐在床边摸了摸他的手指,触到一抹冰凉,不禁又替他捂紧了被子。
    她看着他的睡容许久,清浅呼吸,似乎怕惊醒了他,又似乎是想将他镌刻到眼底深处,生生留下一点相思的影子,可作别后的宽慰。
    还未分离,她已经在思念着别离。
    叶沉渊历经严苛教养,即使熟睡,模样依然矜淡,没有丝毫的瑕疵。她最后看了一眼,心里想到,如果能这样下去,未尝不好。他若是醒来,又会变成一个可恨的人。
    想归想,他的周全还是要护住。她带上寝居大门,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庭院中,独自守着他的黑夜。
    今日宫廷多生变故,此刻,没有比他更重要的事。
    夜半,宫廷街巷中人影晃动,值守禁军纵马来去,加强宵禁。
    院子大门传来敲击声,随即聂无忧一身戎装走进,雪亮的铠甲映着他的眉目,生出一丝英气。
    聂向晚安坐不动,淡然道:“公子为了什么前来?”
    聂无忧扬手制止身后骑兵进院,不答反问:“卓王孙可是在你这里?”
    “公子想捉拿卓公子?”
    “回答我。”
    聂向晚徐徐起身,说道:“卓公子于我有恩,此刻染病,正在我厢房休息。公子若是要捉拿他,需出缘由。”
    聂无忧淡淡道:“将他押到前线做人质,迫使叶沉渊退兵。若不成,直接杀掉,也可紊乱华朝军心。”
    “公子此举非良策,想那叶沉渊,也不是受人辖制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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