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轻巧,总不会给尸体插上翅膀吧?”元宝一脸不信。
    赵昊启笑出声,“翅膀,亏你想得到!当然不是。”
    元宝鼓起脸颊,“快说!”
    “是把尸体装在竹箩里,用绳子运过去。”说着,赵昊启取出一截丝线,将一头递给元宝,示意他拿住。元宝狐疑地接过线头,赵昊启则站起来,拿起白玉狮子镇纸,将丝线另外一头穿过狮子两只撑起的前腿与蹲下后腿间形成的窟窿,左手拿着线头,让丝线绷直。
    “看,这就是装了尸体的大竹箩。”说着,他松开右手的白玉狮子镇纸。白玉狮子镇纸嗖地一下,沿着丝线滑落到惊诧得瞪大了眼的元宝手上。
    赵昊启说道:“租下金字三号的自称蒲商人的人……”
    “慢着,为什么一定是金字三号?”元宝大声截断赵昊启的解说,“为什么不能是二楼的玉字号房,或者正对着的金字四号房,那不是更方便吗?”
    “为什么?不是明摆着的吗?二楼的玉字号房虽然有窗子跟对面厢房的窗口正对,但是,太矮了,毕竟接尸体的人是弱女子,从高处是接不到沉甸甸的尸体的,只有在低处才能比较轻松地接到。”
    “也是。”元宝点头赞同道。
    “至于为什么是金字三号房而不是四号房,你忘了吗?伙计不是说了那姓陶的商人在下午四时三十分已经退了房,而且他也没有带着大箱子和竹箩。三号房姓蒲的下午五时到达幸运阁,箱子比他更早被送进房间里头。符合条件的就只有姓蒲的。大概是那房子早早被租去了,姓蒲的只好租下旁边的厢房。那家伙估计不是真的姓蒲,也不是什么商人。”
    “但也有可能客栈的伙计是同伙,在陶商人退房后再利用金字四号房。”
    “不可能。”
    “为什么?”
    “没有时间准备尸体。下午四时三十分陶商人才退房,那时,店里看热闹的伙计应该差不多全回去了,在众目睽睽的情况下,你说如何能将一具尸体搬到三楼的厢房里?再说当时只有金字三号房有大箱子之类的大件货物运进客栈。”
    “也是。那么三号房的商人是怎么把尸体弄到潆香楼的?”
    “那自称蒲商人的人首先是雇人把装了尸体的大箱子运到客栈,然后在约定好的日落之时化装到达金字三号房,将粗麻绳一头固定在屋子里的重物上,另一头穿过预先把里面磨光滑的竹筒,涂上一点儿油,然后把麻绳的另一头抛进斜对面厢房的窗里,潆香楼的小丫鬟把绳子系紧在横梁之类的地方固定。他用小麻绳系住竹筒,将系住竹箩的绳子挂在竹筒上。当然竹筒上会先削个凹位,以卡住绳子。他把竹箩放到窗外用劲一推,竹筒带着竹箩滑到对面。小丫鬟把红衣放进竹箩。他再把竹箩拉回,给尸体穿上衣服,再把尸体放入竹箩。这回只需轻轻一推,装着尸体的竹箩自会滑落,飞快地到达对面的窗下。把尸体移动到潆香楼后,他拉动细绳拖回竹箩,小丫鬟把绳结解开,他就可把麻绳收回。
    “然后他从客栈溜之大吉,到河边坐上预先雇好的船,划到琴音姑娘待的厢房的窗子底下,去等着接琴音姑娘。
    “伙计说他是六时退的房,时间上正好吻合。把尸体从箩里拉出需要两人合力,因此需要在琴音姑娘停下奏琴的五时四十五分与丫鬟下楼的六时之间,两人合力来完成。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尸体运送的时间是五时四十五分。”
    “这么说,那小丫鬟铁定是同谋了?”
    “当然。”
    “那锁门的一定是她!”
    “笨!若是她我还会多此一举考你吗?”赵昊启说着用扇子轻敲了一下元宝。
    “公子,能不能不要再敲我了,我就是被您敲太多敲笨了。”元宝抱头发出强烈抗议。
    “事发后,那丫鬟一直躲在厢房里,在窦威找她之前没有踏出过正对歌舞台的厢房一步。之后,她一直被唐三娘盯着,哪来的机会锁门?”
    “不是她又是谁?”
    赵昊启再次露出别有含义的神秘笑容。
    “你别急,我先告诉你琴音姑娘是怎么躲过所有人的视线,运用李代桃僵的手法换上尸体的。”轻啜一口微凉的茶润润喉咙,赵昊启继续道,“前方的人是看不到歌舞台后方的情况的,连站在主宾台上的唐三娘和龟奴也只能看到肩膀以上的部位,守在楼梯两侧的龟奴也同样看不到肩膀以下的部位。因此,只要弯着腰或蹲着,在歌舞台后方做什么事情都无人发现。两人把椅子放倒,椅背靠地,将尸体放上椅子摆成端坐之姿,用披帛将尸身捆直在椅背上,推到歌舞台边,抬上去,把椅子立起来,尸体就端坐在椅子上了。但是尸体无头——至于为什么是无头的,那跟用尸体代替活人的目的一样,要出人意料。尸体无头的话,一时间会被人以为是琴音本人,众人的注意力自然会放在尸体身上,待发现不是她之时,她已经在众人面前藏起来,或是离开了。但是无头的尸体布置起来有些麻烦,虽然有白纱遮挡视线,但在主宾台上站着的人轻易就能看到没被琴案遮住的头部和胸肩部。这就是为什么得在换上红衣以后才能把尸体换到歌舞台上,第一点,就是琴音不能停下弹琴来帮小丫鬟。第二点,就是因为尸体无头,得用前面满是垂饰、新娘装扮时才戴上的凤冠来掩饰。而当时放在尸体颈部之上,用以填充凤冠及代替头部的东西就是那个绣球。绣球是布做的,只要拿两根长针跟衣领一起别住,假头和凤冠就能稳稳当当地固定在颈子上方。布置停当,小丫鬟下楼,众人在楼下出价,准备抛绣球。趁着那时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在谁得标之际,琴音松开披帛,抽出衣领上的针,一脚踹倒椅子,待绣球滚下,小丫鬟回到了楼上发出叫声,唤来众人登楼,一幕好戏就此开场。”
    “等等!如您所言,尸体应该是琴音姑娘推倒的,小丫鬟没有时间去做。但是,小丫鬟一喊,不是有好几个好事之徒冲上了楼梯吗?那么当时琴音姑娘必定不能够待在歌舞台上,否则肯定会被人发现她。这么一来,她就只能躲在歌舞台对着的厢房里头。这就有个问题,后来她是怎么躲过众人耳目走过长长的走廊,到达走廊尽头的厢房里的?毕竟窦大人很快就登上楼,而且三娘和那几个龟奴也随后上去了。在那么短的时间,她还必须贴着走廊靠里的墙壁爬过去,才能不被人看到。在时间上,她不是完全来不及吗?”
    “你好像搞错了一点。”
    “搞错?”
    “琴音并没有躲进厢房,而是就在那里。”
    “怎么可能?难道窦大人和那几个龟奴是瞎子,看不到她?”
    “他们是看不到她。”
    “公子,您是在糊弄我吗?难道琴音姑娘穿了隐身衣,让别人都看不到她?”
    “她并没穿隐身衣,只是穿了丫鬟的衣服,代替小丫鬟留在歌舞台旁边的走廊上。”
    “那么小丫鬟呢?您别忘了小丫鬟还在楼上呢,按照您所说的,不是就有两个丫鬟?”元宝忽然大声嚷了起来,“我知道了!琴音没藏在厢房,是真正的小丫鬟躲在了厢房!对不对?”
    “你总算答对了。琴音脱下红衣,换上丫鬟的衣服,把头发披散,缩在走廊的墙脚,假装受了惊吓。小丫鬟上楼后,扔下铜盆,推倒瓷瓶,躲入厢房。那小丫鬟说话结巴,琴音只要模仿她结巴着说话,尽管声线有巨大差别,但人们会以为小丫鬟是受了惊声音嘶哑了,毕竟说话结巴是小丫鬟最大的特征。”
    “琴音姑娘好狡猾哦。”
    “是聪明。”赵昊启不满地纠正元宝,“然后在众人将注意力集中在从天而降的尸体上之时,琴音就慢慢地往后挪动,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进走廊最尽头的厢房。她是蹲在地上后,丫鬟才把瓶子砸碎的,因而衣裙上带了不少溅到的碎瓷片,那些碎瓷片在走廊上零碎地散落就是证据。而那厢房的门原本是开着的,然后在琴音进去后,在某个时候被毫不相干的人给帮忙关上了。”
    “咦,是毫不相干的人?”
    不理会元宝发出惊讶至极的怪叫,赵昊启继续道:“人们的视线早被尸体吸引,根本就不曾留意一个丫鬟从视线角落退去。等窦威想到要找小丫鬟询问,小丫鬟再从厢房里出来,而琴音早就躲起并关上了门。”
    元宝心急地嚷了起来,“公子您还没说是谁锁上的门。”
    “别急,那个只是我的猜想,还没证实呢!其实,要是计划紧凑,不锁门时间也是完全够的,大概是没想到官差那么快就来到了,或许又发生了些什么意外,导致接人的船来晚了,琴音才不得不临时找人锁上门以拖延被发现的时间。
    “当假蒲商人的船到了窗下,他将粗麻绳一头捆住竹箩上方,另一头抛给在窗边等候的琴音。琴音把绳子抛过窗边最近的一条横梁,再将绳子头丢回给他。他拉动绳子,竹箩升至窗口,琴音爬过窗子蹲入竹箩,他就慢慢放松绳子,琴音这就被接到小船上。然后,拿着系在竹箩上的绳子头,他将绳子收回。”
    “原来如此。”元宝击掌感叹道,“这法子真简单!”
    忽然想起了什么,元宝追问道:“公子,您还没说是谁关的门呢!既然不是小丫鬟,难道还有别的丫鬟去帮忙?对了,三娘不是说除了琴音的厢房,其他的都关上了吗?难道是她一早就偷了钥匙?不对,那门是我借三娘的钥匙开的,琴音只能偷那间厢房主人的钥匙。”
    “错。”
    “错了?”
    “那间厢房的主人根本没把锁给锁上,钥匙也是她交给琴音拿着的。”
    “那么她也是同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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