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后郝加诚来了,他腕上搭着件棕色大衣,里面穿着白色羊毛衫和浅色长裤,整个人瞧着很柔和,他甚少穿的这么明亮,想来心情不错,因此乔芄更加确定茉莉手环是被原谅的信号。
    她笑着等人走近,想要撒娇索要一个亲吻,结果郝加诚并未回以微笑,他走到床边,慢悠悠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个药瓶。
    原是来问责的。
    近来确实很忙,也确实是故意避开,怕见到人会心软,直到今早罗盛说她可以下床行走,郝加诚才决定过来看看,他并没打算将事情一笔揭过,反而要同她算账。
    将药瓶放到床头柜上,郝加诚平静地问:“有要解释的么?”
    解释?乔芄头也不抬,望着床尾的虚空处回答:“没有”
    如此镇定,那会儿被拆穿身份还知道慌呢,真是愈发有骨气了,郝加诚陷入沉思,是不是自己对她太过宽容,才让这人有了可以无法无天的自信。
    俯视着病床上缩成一团的人,他迈步贴近床边,捏着下巴使她抬起头来,黑黝黝的眼睛里满是倔劲,想必心里很不服气,郝加诚居高临下地直视她,压着声音,看似询问实则是在训斥:“你连最起码的认错都不会了,是吗?”
    此前作为老板,郝加诚同她吵架斗嘴,偶有冷嘲热讽,都是寻常,这是他的讲话方式,大多不是真心实意,乔芄从未放进过心里,等到他们交往,郝加诚就再也没有那样对待过她,说笑都很温柔,后来更算的上是顺服,久而久之都叫乔芄忘了,他对待外人是如何的傲慢与狠厉。
    这会儿他将在外的强势用到她身上,乔芄感受到极强的压迫,顿时明白为何总有人说他难以相处,她是真的有点发怵,喉咙几次吞咽,强忍着才没移开目光。
    郝加诚见她怯生生地眨着眼睛,以为她会低头,结果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松开手,颇为失望地摇头:“你真是一点记性不长”
    乔芄矢口否认:“我没有!”
    还在撒谎。
    郝加诚俯下身去,尖锐且严厉地质问她:“没有?你敢说你不是故意去招惹林泉晟?”
    见人沉默,郝加诚没打算同她打哑迷:“你事先调查医院位置,叮嘱保镖不要提前上楼,就是为了确保林泉晟在对你下手时能被抓个正着”
    “我猜,他本来没打算动你”说着瞥了眼药瓶。
    乔芄惊骇地看他一眼,又急忙低下头去,不知是生气还是尴尬,她脖颈火烧似的红,滚烫的热度蒸腾着脸颊,郝加诚离得近,说话时呼吸不停的拂过皮肤,很痒,但是乔芄不敢动。
    对她的慌乱,郝加诚只作不知:“为了能彻底除掉他,哪怕死掉也无所谓,或许这才是你的最初目的,对吧?”
    最后两个字带着怒意,想到她连自己都能算计进去,郝加诚心里积攒已久的怒火根本压制不住。
    乔芄被问的哑口无言,而郝加诚直起身,冷静的给她做了最后的定义:“满嘴谎言的骗子”
    本就是拙劣的方法,没想过能骗到他,可别的办法也没有了。
    “我能怎么办”她抬头询问郝加诚:“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妈妈好不容易就要开始新的生活,我能让林泉晟毁掉这一切吗?”
    郝加诚不能接受这个理由:“罗盛和罗津都在等待机会,你的妈妈也在等,为什么你不能等”
    乔芄忽然崩溃地大声喊道:“我等不了!”
    她情绪骤然暴发,郝加诚不自觉皱眉。
    不想吵架,更不想朝他发火,她很想念他啊,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这么凶呢,乔芄捂住脸,伤心的浑身颤抖。
    “林泉晟藏在暗处,谁都无法预料他会什么时候动手,我不能拿妈妈去赌,我赌不起”
    “谁也帮不了我,没人能帮我…”
    没人知道婚纱店事件后她整夜整夜的做噩梦,梦里林泉晟冲进店来,唐苒被泼了满身污渍,痛苦的尖叫。
    乔芄觉得自己是被困在笼中的猎物,看似过的安稳,实则伏在别人手掌之下,生死都被掌控,她忍受不了这种担惊受怕的生活,不惜以命破局也要拿回主动权。
    听到动静的护士赶来察看,罗盛急忙挡住门将人拦下,笑着解释:“没事没事,小两口闹着玩呢”
    “好好好,我保证安静,辛苦了辛苦了”
    等到护士离开,罗盛推开门,看见他们背对着彼此,脸色都不太好看,顿觉好笑:“有话好好讲,吵什么架啊,再把护士招来我可不管了啊”
    想到刚才的失态,红晕从乔芄的脸侧径直烧到了耳根,她顶着张通红的脸,咬着唇糯糯地朝罗盛点头。
    郝加诚瞥她一眼,不可否认,这个坏蛋佯装无害的模样确实很讨人喜欢,他上前将门关好,再开口声音就放的很轻:“我会帮你”
    乔芄都觉得自个儿有病,明知郝加诚吃软不吃硬,还跟他对着干,先前该哭的时候不哭,如今他态度缓和下来,她竟然开始哭了,皱着酸涩的鼻子,乔芄难过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会帮我,在警局里你那么冷淡,我怎么敢想”
    她仰起头,红润的脸颊上全是眼泪,眼底还泛着红血丝,可怜极了。
    郝加诚其实不喜欢她哭,床上弄哭她是为了满足自己那点不为人知的小爱好,平日里从来不想,他一直在试图校正自己的坏脾气,好避免叫她伤心,时间长了几乎成为一种习惯,此时看见这张哭花的脸,他又在考虑是否该就此作罢,反正事情已经结束,再扯旧账有什么意思。
    乔芄抽泣着控诉:“你不要我了,还叫我不要出现在你面前,我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没有,除了用卑鄙的手段让你记住我,我还能做什么?”
    她用手背胡乱擦了擦脸,倏尔坚决起来:“我不后悔所做的一切”
    郝加诚今天来是想把事情讲清楚,本意也并不是吵架,既然心软了,便准备放低姿态哄哄她,结果这句话再度点燃了他的火气。
    乔芄真的很懂怎么激怒他。
    “事发前罗津已经在着手送你母亲出国,如果不是你,这会儿警察连林泉晟的影子都找不到”
    事情从来没到需要拼命的地步,乔芄不是愚笨,也不是鲁莽,她只是太急于得到结果,不愿再等一秒,好心办坏事的典型案例,亏他以前还觉得乔芄机灵,郝加诚轻轻叹息:“都是借口,你做事极端惯了,说是为的旁人,其实是为了自己好过,你死了你母亲就能好好生活?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林乔芄,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学会反省”
    乔芄冷静的反驳他:“我不会反省,我本来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你是第一天知道吗?当初如果不是我隐瞒身份,你会看我一眼吗?你会让我在你身边待那么久,会跟我在一起会爱我吗?”
    连连质问下,她变回锋利的自己,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你不会!你会像十年前在医院时那样,把我当垃圾似的赶走!”
    果然如此。
    当年她笃定他们不会有别的可能,试探着耍了个心眼作开篇,意料之外的好结果无形中加重了她的偏执,让她认为所有事情都可以用心计去解决,欺骗是手段,自身也能沦为棋子,成功是目的,其余可以一概不管。
    郝加诚望着她,眼里是说不清的无奈,还有失望。
    没有意义了,她陷入自己的思维模式,听不进任何话,再争吵下去除了伤害身体,不会有任何结果,郝加诚伸出手:“委托书”
    见他再度冷脸,乔芄反而感觉不到伤心,只觉得火大的不得了,她从床头拿起文件扔过去,看他转头就走,又咬着牙砸过去一个枕头。
    软绵绵的东西落在腿上,不痛不痒,但是她这么骄横,着实叫郝加诚头疼,这次谈话没有预想中的顺利,愤怒占据高地,口不择言,根本讲不明白。
    只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当年的事,怕是真的憋了很久,无法再忍了。
    能说出来也好,余生还有几十年时光要过,他并不希望彼此之间留下一个不可提的禁忌,日日记在心上,讲话都要时刻注意避开,那样的生活未免太辛苦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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