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晚风微凉,湖畔的桃花在风中轻柔地舒展身姿,偶有几朵被吹起,随着夜风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最后旋落湖中在水面上铺展开来,跟着细微的水波流动摇曳荡漾。
    嫣红的花瓣在月光下被染上点点银光,少了几分娇艳,多了几丝清雅。清澈晴朗的夜空映照在湖面,那轮皎洁明月彷彿也落进了湖里,温柔地在水中轻轻晃动,将一池春水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
    月色迷离犹醉人,花影如幻又似真,如此美景诚然动人,可和湖中那正在沐浴的男子相比,一切皆相形失色!
    凤湘翊从湖面下破水而出,水珠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拋物线。他微微仰起下巴,抬手将一头覆盖住脸孔的湿发向后拨去。
    墨中带紫的长发在他背后如绸扇般展开,几缕顽皮的发丝依然贴在他湿漉漉的前半身,沿着他精緻的锁骨线条蜿蜒而下,划过他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最后隐没在水面之下。
    水珠凝在他细腻白皙的身子上,映着月光彷彿一颗颗星辰闪耀动人,然而比星辰更为抢眼的却是他那一双狭长的墨黑凤眼。上扬的眼尾天生就带着一股魅惑风情,因为沐浴如蝶翼一般的纤长睫毛被水打湿,湿润的双眼又更添朦胧迷离,宛如新生的妖精无意诱惑、却能只凭一个眼波流转便勾人心魄。
    湛燿瞳站在湖边,手紧紧抓着一旁的桃花树干才能支撑自己站稳。凤湘翊那张比女人更加美艷精緻的脸蛋他每天都会看到,也并不是没有看过他赤身的样子,但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凤湘翊半身都浸在水中,身子也大半都被青丝覆盖住了,他看着这样的他却感觉脑袋一阵晕眩,全身的血液如底下有柴火在烧着,逐渐升温直至沸腾,热得他无法思考。
    他明明是他的主子!他明明是个男人!
    湛燿瞳有些混乱地想着,肯定是因为他正值血气方刚之时又没碰过女人,而主子长得太像女人……不,是胜过女人,他才会產生这样的错觉,一定是的!
    他正在心里不断这样催眠自己,却听那个让他脑袋混乱的罪魁祸首依然如往常地喊他:「燿瞳,水温正好合适,很舒服的,你也下来洗洗啊!」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凤湘翊的笑顏,明明是那样地纯良无害,却宛若染着剧毒的红莲,一瓣一瓣缓缓绽放开来,吐出带着致命毒性的芬芳香气,蛊惑他的心智,引着他往地狱深层一步步走去。
    「没关係,我回去再洗。」他又握紧了树干,藉由施力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无异。
    凤湘翊没有察觉他的异状,又扬声问道:「你不是一向最怕脏吗?刚才和那些山贼打斗,你身上应该也染到血了吧!回去让人瞧见也不好,乾脆就趁着现在洗洗啊!湖水很乾净,你别担心,下来吧!」
    凤湘翊见他迟疑不前,以为他是害臊,便又笑了起来:「我们都是男人,我身上有的你都有,有什么好彆扭的?」
    湛燿瞳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又更加混乱,他知道自己绝不能下水去,他怕太靠近凤湘翊会让他发现自己大逆不道的心思,更怕他自己会做出什么连他都预料不到的可怕举动。
    他的目光恰好扫到凤湘翊随手掛在树枝上的衣衫,素白的袍子溅上了几点血渍,其实并不明显,乍看之下反倒还像是开在雪地上的红梅,但此刻在湛燿瞳眼里,却是天大的救星。
    「不要紧,我还是……习惯在家里洗。主子的衣服弄脏了,我去另一头替主子洗洗,主子沐浴好了再叫我,我立刻就会回来!」说完,他也不等凤湘翊回应,抓起那件白衫急匆匆地转身跑开。
    「燿……」凤湘翊才刚开口,岸上的人已消失在夜色中。他收回视线垂头陷入沉思,方才听燿瞳的气息似乎有些不稳,而他又坚持不肯下水,难道是受伤了不敢让他知道?但方才打斗的时候,虽然敌眾我寡,但双方实力差距颇大,他们打得并不辛苦,照理说燿瞳不可能受伤才对……
    凤湘翊虽是几乎肯定地推断,心中却还是十分担心,匆匆把身子洗净了正准备唤回燿瞳,却突然见不远处水面有一个红色身影载浮载沉着。
    他下水前已经确认过这附近没有别人,他知道湖的上游有一座瀑布,或许这人是从瀑布落下,顺着水流一直飘过来的。
    他没多加犹豫,潜入水中迅速游向那道红色身影,将那人拖到岸上。因为他的衣服被燿瞳拿去洗了,他尚未确认这落水之人是男是女之前不敢贸然上岸,怕对方是女子吓着人家,便仅是将那人的上半身拖到岸上,而他则整个人都还浸在湖水里。
    那人身上披着的是一件大红斗篷,被岩石之类的硬物划得破损不堪,他在救人时不小心碰落那人斗篷的兜帽,凤湘翊看着那一头雪一般的白发,饶是他早已阅遍宫里书库的所有正史与杂记,也在江湖上闯荡了几年算得上见多识广,此刻却也不由得一怔。
    而当他看见那人脸上覆着的半面银质面具后,又是一愣。大红斗篷……银面具……
    他虽假扮成昏君,对各国朝野间的情报还是很关心的,这落水之人身上的打扮,不就是那木兰帮的神祕帮主慕容桑榆为外人所知的形象吗?
    既然她是慕容桑榆,那就是个女人了,凤湘翊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女子,心中很是纠结。
    必须要让她吐出腹中的水才行,可是她是个女子,他又不好碰触她的身子……
    他只犹豫了片刻,心里便有了决定。紧要关头,还是救命要紧!如若慕容桑榆清醒后怪罪于他,那他再好好向她赔罪,她一介女子能在江湖上闯荡至如此地位,定是位明理之人,他好好跟她解释之后应该会理解他的。
    「慕容姑娘,得罪了!」他轻轻说了一声后,双掌交叠便往慕容桑榆的胸前压去。
    *
    禹湮昏沉中感觉有两道柔嫩的东西贴着自己的唇,他浑身都叫嚣着需要空气,可是却始终无法张开双唇呼吸。
    接着,他又感觉有人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他的唇终于随着动作打开,那两瓣柔软再次覆上他的唇,微弱的气流从其中缓缓地送进他的嘴里。
    一得到空气,他体内那股痛苦的窒息感受终于舒缓了些,他情不自禁地仰起头,将唇更加紧贴那两道柔软,大口大口地汲取着空气。
    他就像在沙漠中行走多日的旅人,一找到绿洲便急切贪婪地张嘴饮水,彷彿身体里有一个黑洞,需要无尽的水源将其填满。
    空气渐渐进到他的身体里,他的意识逐渐回归,下腹部那道刀伤带来的剧痛重新回到他身上,可除了疼痛,他似乎还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麻痒,从他的嘴唇一点一点往下传至全身,那股颤慄的感觉让他陌生,却又不想抗拒。
    他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却如千斤重让他使尽全力都无法掀开。突然他感觉胸前被一股力量重压,有水流衝上他的喉咙,他猛咳一声,将嘴里的水吐了出来。
    「太好了!」他听见一声欣喜的叹息,声音离他很近,说话的人似乎就在他身边。那嗓音清亮宛如树鶯轻啼,很是好听。
    他试了几次,终于成功张开了眼睛。他对上近在咫尺的那双凤眸,忽然间心跳漏了一拍。
    那双眼睛很漂亮,眼尾上扬的弧度带着无尽风华,漆黑得彷彿能将人吸进去的瞳孔里映着他的倒影。
    好美的女人!
    他不禁怔了怔,却听那美人又开口说道:「情况紧急冒犯了慕容……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禹湮的视线随着「她」说话的声音落在那轻轻掀闔的唇瓣上,薄薄的唇瓣如樱桃般鲜艳欲滴,上面还带着诱人的水光,他的脑中忽地一懵,如若他没有猜错……
    刚才贴着他、渡气给他的那两瓣柔软,应该就是眼前这张唇了……
    想到这里,他白皙的脸上立刻染上两朵红霞,虽然知道「她」是为了救他迫不得已,但男女毕竟授受不亲,更何况这还是他第一次……跟女人亲吻。
    凤湘翊不知道禹湮此刻内心在想些什么,他的目光又极快地掠过眼前这人平坦的胸部,脑中同样纷乱一片。
    要不是他方才为了让他吐出水来按压他的胸腔,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闻名天下的木兰帮帮主「慕容桑榆」居然同样是个男子。
    若说以女子身分行走江湖多有不便才要偽装这他还能理解,可一个大男人又为何要隐藏自己的性别?难道仅是因为木兰帮只收女子入帮?
    眼前的慕容桑榆雪发如白缎般在他脑后凌乱地铺开,虽然上半脸被面具挡住,可那双从银质面具底下透出来的眼眸却足以让人心悸。
    那竟是一双玫瑰色的眼睛,被和头发一样雪白的睫毛微微覆盖着,却无损它的光华,彷彿上万朵精挑细选的玫瑰歷经高温萃炼而成的最綺丽的顏色,只需一眼便让人心神荡漾,却依然有着冷冽决绝的刚强。
    没有被面具遮挡的下半脸白皙近乎透明,此刻染上了淡淡的緋红更显诱人,让人忍不住想狠狠捏上一把。微啟的双唇粉嫩更甚女子,上面透着湿润的光泽,凤湘翊的思绪忽地有些飘忽,刚才贴上这双唇的时候……感觉很舒服。
    再沿着那张诱人犯罪的唇往下看,修长的颈子白皙细緻,也带着薄薄的红晕,他微微仰起头延展了颈部线条,竟是一副任君採擷的可口姿态,只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颈子上有个并不明显的喉结……但终归证明了这人是个男子。
    若是他一直戴着面具,常人要将他认作女子也不奇怪,毕竟男子很少会生得这般貌美……不过若说外表常被人认作女子,他自己貌似也有这个困扰呢!
    凤湘翊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对眼前这位初次见面的木兰帮帮主感觉又更亲切了些。
    禹湮垂下眸子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復紊乱的心跳,这才想起面前美人刚才话中的关键之处……
    慕容……公子?
    这么说,难道这「女子」知晓他的身分?
    凤湘翊见眼前之人的眸光忽地转为凌厉,还带着几分防备,他稍加思索,便猜出了他的态度转变所为何事。
    「我也是江湖上的人,对于慕容帮主的名号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原来帮主竟是男儿身。」他对他微微一笑。「不过公子隐瞒自己的身分想必有你的原因,我不会说出去的。」
    禹湮静默了片刻,许多念头快速在脑中闪过,最后,他抬眼望进眼前美人的眼底,轻轻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既然男子身分都被「她」发现了,那么会不会说话这点,似乎也不是什么非隐瞒不可的秘密。
    凤湘翊的凤眸睁了睁,他没想到,原来这慕容桑榆身上的秘密这么多,连不能开口说话都是假装的。但他也只惊讶了一瞬,很快地又神色如常地说道:「既然慕容公子清醒了,那就快些上岸吧。公子身上似乎有伤,不快些处理怕会越发严重。」
    他说完,从水中直起身子想要唤回湛燿瞳将他的衣物带回,他本想既然两人都是男子,自然也不避讳袒裎相见,没想到他才一起身,「慕容桑榆」却突然慌乱地抬手遮挡住自己的双眼,双颊涨红彷彿要滴出血来。
    禹湮将手紧紧摀住自己的眼睛,刚才只注意到美人的脸,「她」起身后才发现「她」竟是一丝不掛。即便他才短短一瞥便立刻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可那一剎那落入眼帘的白净细腻却始终在脑中挥之不去。
    「怎么了?」他听见美人疑惑地问道。在一个男人面前赤裸着身子……还用唇渡气,「她」一介女子居然还能这么镇定,彷彿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简直不可思议!
    禹湮虽是这么想着,可越发滚烫的双颊和耳根却渐渐让他无法思考,他听着自己越来越失控的心跳声,挣扎了片刻,终于放下遮住眼睛的双手,望向美人羞赧却坚定地缓缓吐出他的承诺:
    「姑娘放心,我不是会占人便宜的小人,误了姑娘的清白,又看了姑娘的身子……我会对姑娘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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