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严少卿把夜归的客人送到一栋公寓前,客人给了他一张大钞,连零钱都没要,就晃晃悠悠离开了,严少卿看看面前这栋外观颇为豪华的高级公寓,心安理得地收了钱,把空车显示牌打开,转了个方向,往市中心的繁华区开去。
    严少卿是一家计程车公司的司机,他本来负责白班,不过同组老王的女儿突然发高烧,拜託他换班,所以他在开了一天车后,又接着上夜班,仗着年轻,连着二十四小时不休息也不觉得怎样,反正晚上乘客少,空车时可以趁机眯一觉,小费收的也多,这种事司机间都司空见惯了,彼此心照不宣,公司方面也是睁隻眼闭隻眼,不会太苛求。
    车里酒气很浓,是刚才那位客人留下的,所以说开夜班车也不是没有缺点的,现在计程车都要求禁烟,但不可能还要求乘客禁酒,碰上这种客人也是没办法的事,严少卿只能把所有车窗都打开,夜风带着夏末的清凉吹进来,比空调舒服多了。
    手机响起,见是家里的来电,严少卿急忙接了,他母亲身体不太好,二弟又在高三,整天熬夜,这么晚来电话,严少卿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把耳机塞好就叫:「妈,有什么事吗?」
    「卿卿,是我。」电话那头传来软软糯糯的稚嫩嗓音。
    严少卿的嗓音立刻由担心转为阴沉,故意压低声音教训:「宝宝,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外婆不在,喵喵生病了,一直拉肚子,我要陪它。」话说到一半顿了顿,一个小哈欠打过后,宝宝又说:「然后就想卿卿,然后就给卿卿打电话了。」
    严少卿这才想起母亲跟朋友去参加短途组团旅行了,今晚不在,弟弟又忙功课,导致宝宝没人管,居然这么晚还没睡。
    「喵喵吃药了吗?」
    「云云喂它吃了,它睡不着,所以我陪它。」
    宝宝口中的云云是严少卿的二弟严少云,听说他已经照顾小猫了,严少卿放了心,说:「喵喵要捉老鼠,宝宝不要打扰它,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可是喵喵还没有老鼠大呀。」
    严少卿翻了个白眼,吼道:「迷你猫也是猫,我说它能捉老鼠它就能捉,快去睡觉,要不舅舅生气了!」
    宝宝是严少卿大姐的儿子,早產儿,身体很弱,六岁了,看上去却只有四五岁的样子,打电话还要踩板凳才能够得着电话机,他养的猫跟他一样,是一窝中最小的,邻居觉得养不活,就扔给了宝宝,谁知道小猫居然活下来了,不过还是很弱,经常闹病,家里人都习惯了,就连宝宝都知道该怎么照顾它。
    见严少卿生气了,宝宝立刻乖乖答应,说:「那我去睡了,卿卿再见。」
    母亲不在家,严少卿挺担心宝宝贪玩,不会真去睡觉,忙说:「把电话给少云。」
    「喔。」
    短暂的寂静后,话筒被人拿起,严少云的声音很不耐烦地从对面传来,「什么事?」
    「妈不在,你别只顾着功课,用心看着宝宝,还有他的猫,你自己也别熬太晚,早点睡。」
    一阵沉默后,电话啪嗒被掛断了,严少卿一愣,随即骂道:「敢掛我电话,臭小子你又欠揍了。」
    严少卿骂完,还没等拿下耳机,就见一辆白色跑车突然从左边路口撞了出来,之所以说撞,是因为它开得非常快,并且直奔严少卿的车身,好在严少卿反应很快,踩油门同时向左猛转方向盘,计程车转了个漂亮的半弧后,跟跑车呈逆向并行,对方也踩了急剎车,不过还是有点晚,严少卿听到车尾有被刮过的响声,不过在刺耳的急剎车声中,摩擦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严少卿有些恼火,他开计程车的时间不算短,这里每条道路的交通标记他闭着眼都能背上来,这个十字路口没有红绿灯,但他行驶的方向是优先车道,跑车在进入路口时是需要踩剎车暂停的,很显然,这个开车的傢伙不是没看到交通指示标,就是喝醉了酒乱开,从时间段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严少卿扯下耳机,把车向后倒,直倒到跟跑车驾驶座并行的地方,一个不算太宽的路口被两辆车佔了大半,还好夜半人静,这里又不是主要街道,周围并没有车辆经过。
    严少卿落下车窗看旁边,跑车的主人似乎被吓到了,愣愣坐在那里,直到严少卿敲窗户,他才回过神,忙降下车窗,路灯下,是张白皙俊秀的脸庞。
    这次换严少卿愣住了,在他见过的所有玩飆车的人中,眼前这位无疑是最清雅文秀的,既没有惹火的另类服装发型,也没有飆车族必定具备的强悍,浅蓝衬衣,精心打叠的领带,发丝是柔和的深棕色,五官精緻出眾,看衣着打扮像是高级白领,却又带着白领所没有的高贵气息。
    温文如玉,是此刻严少卿贫乏的语言领域里唯一想到的辞汇。
    不过,男子略带潮红的脸盘稍微破坏了那份温雅,果然是喝醉酒了,严少卿悻悻想。
    「兄弟,如果你想玩飆车,身手还嫩了点。」
    开车最恼火的就是因为别人的错误而导致的车祸,严少卿本来想爆粗口,不过扫了一眼那辆漂亮的银辉跑车,气消了大半,很艷羡地吹了声口哨。
    gt2rs,本年度保时捷新推出的新款跑车,价格就不必说了,如果刚才真撞上的话,这部车就算报废了,可以让一部跑车免于进报废场的命运,严少卿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不过老实说,这个年轻人不适合开gt2,这类跑车属于后置引擎后轮驱动,不常开的人很难适应,gt2更适合改装参赛,或者单纯作为收藏,如果在街道上开会比较危险,尤其在车主是菜鸟的情况下。
    男子已经从最初的惊慌中回过神了,他没忽略严少卿在自己和车之间放肆打量的目光,不悦地皱起眉,身为计程车司机,制服都没穿戴整齐,纽扣开到胸口以下,露出大半个胸膛,连服务业最起码的礼仪修养都没有,这种人居然也可以做司机?
    男子不想跟他废话,掏出皮夹,随便抽出几张大钞递过去,两部车彼此车距只有几公分,路灯下严少卿看到那是清一色的美钞,他剑眉微挑,伸手接了,却没收下,而是用手指随意弹了弹,对男子微笑说:「太少了。」
    预料中的,男子修长的眉峰微微皱了起来,眼神本能地看向计程车的后方,又很警觉地看他,像是在看诈骗分子,的确,只是车身擦伤,那些钱足以解决问题,除非他想讹诈。
    轻微的皱眉在灯下带出淡淡的阴影,再配上酒气,证明男子心情不是很好,不过这跟严少卿无关,他笑了笑,对男子的无知感到无奈,调侃道:「我刚才算是救了你一命,难道你的命就值这点钱?」
    刚才如果换了其他人开车,以跑车的速度来说,很少人可以躲开撞击,如果撞上,计程车的撞击点在偏靠车尾的地方,对司机的影响不大,但对于跑车车主来说,却是很严重的撞击,至少也是胸部挫伤的程度,所以,严少卿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他的确算是救了男子一命。
    看着男子脸色微沉,有些慍恼却又无话反驳,似乎不太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严少卿突然觉得很有趣,整天开车很无聊,偶然来个小插曲也不错,正想开口再逗逗他,就见男子从钱包里又掏出一迭钱,隔着窗口扔了过来,夏风轻拂,纸钞顿时纷纷扬扬洒了一车,严少卿一怔,男子已紧踩油门,刺耳的引擎声响中,跑车瞬间不见了踪影。
    「靠,有钱了不起啊!」
    严少卿骂完,看着洒落在眼前的纸钞,突然又感到有些好笑,他其实并没有真想要钱,只不过闲得无聊,逗逗那隻菜鸟而已,谁想到真被人甩钞票,钱当然没人会不喜欢,只不过这种近乎于施捨的方式又让人有种很微妙的违和感。
    不过看看散在膝盖上的几张大额钞票,严少卿叹了口气,很不甘心地承认有钱的确了不起。
    「奉劝你一句,以后别再开gt2了,因为它还有个外号叫寡妇製造者。」
    虽然知道男子的车已经开远,听不到了,严少卿还是把头探出车外,义务性地大吼了一声,怎么说人家也算是交学费了,提醒一下不为过,不过可想而知,他的吼声没收到任何回应。
    严少卿把钱整理了一下,颇为厚实的一迭钱,出手还真阔绰,让他突然对接下来的夜班提不起兴緻了。
    回头给宝宝买个wii玩玩,说不定多运动一下,会让他长高些,严少卿把钱揣进口袋,开始美滋滋地打算这笔意外财富的用途。
    关风现在很无奈,对趴在自己身上醉得一塌糊涂的弟弟,也对自己目前尷尬的处境。
    「你说我哪一点不好?为什么你不要我?!」
    衬衣被揪住用力摇,关风有种快窒息的错觉,眉头皱皱,很想把这个黏人的山芋扔掉,明明关华是去找大哥倾诉失恋痛苦的,怎么会被怎么转到自己手上?
    「我没有不要你啊,我是你哥,怎么会不要你?」关风好笑地反问。
    喝得醉醺醺的傢伙抬起头,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呵呵笑起来,「你骗我,我大哥早跟大嫂走了,你明明就是小洁。」
    大哥可能就是知道醉鬼不好打发,才把麻烦推给自己的吧,关风腾出一隻手来揉揉额头,苦笑说:「我是你三哥。」
    「你骗我,你明明就是小洁!说你喜欢我,快说!」
    跟醉鬼是没什么逻辑可讲的,关风偃旗息鼓,放弃了跟关华的交流,谁知醉酒的人得不到答案,一个前扑,掛到他的脖子上就要索吻,关风吓得急忙推开他,仓促间车失去了控制,衝到旁边的车道上,关华也被甩到了旁边,听到外面传来急剎车的声音,关风心一紧,也本能地剎住了车。
    时间已经很晚了,双行道上几乎没车,而且因为并行的那辆车闪得较快,所以并没擦碰上,不过状态还是很惊险,两辆车间隔只有几公分,呈异常亲密的接触状态,咫尺距离,让关风可以清楚看到隔壁车主惊讶的表情,再看到车主驾驶的黄色车型后,关风眉头皱了起来,他很不愿意承认,在不到七十二小时的时光里,自己再次跟那个痞子计程车司机相遇。
    严少卿今晚不是带班,而是加班,他送一位客人去外地,中途前方发生车祸,导致道路严重塞车,所以回来晚了,现在正在返回公司的途中,当看到并行的车辆突然向自己撞来时,立刻及时将车转向道边,他从十几岁就开始握方向盘,许多应急反应已经成了一种本能,在大脑下判断之前,车已经被转到了一边。
    又是一次飞来横祸,严少卿对整天碰到菜鸟车主很恼火,可惜作为服务业他无法爆粗口,只好瞪了对方一眼,谁知在看清对方的相貌后,特意的瞪眼变成了无意识,再看到窝在关风身旁的男子,严少卿眼睛瞪得更大。
    见严少卿的眼神从自己转到关华身上,几秒种后,惊讶变成了曖昧,随即,嘴巴裂开,露出意领神会的笑,关风很奇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红了脸,原来刚才关华被车甩动,将自己的衬衣衣扣顺势都拽开了,纽扣一路开到腰间,偏偏刚才他因为照顾醉鬼累了一身汗,西装外套脱下了,上身只穿了一件衬衣,被扯开后,整个胸膛都露在外面,再加上被关华一阵蹭揉,衬衣上都是褶皱,还有一车的酒气,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车里气氛既曖昧又色情。
    「你身材不错。」严少卿眼神扫过关风的胸膛,痞痞地吹了声口哨。
    他十几岁就在外面玩,男男女女交往过不少,这次却看走眼了,男子看起来文弱秀气,没想到居然有腹肌,两辆车靠得很近,街灯下,可以清楚看到男子的肌肤透着健康的小麦蜜色,他应该有经常锻炼吧?严少卿想。
    关风的脸立刻冷了下来,想开车离开,可惜半边臂膀被关华扑过来缠住,他没办法,只好匆忙将扣子系上,看到他有些失措的动作,严少卿好心地把眼神移开,打量了一下他今天开的车。
    「宝马m3,样式不错,不过还是不适合你。」严少卿随口点评,又瞥了关风一眼,「其实,喝这么多酒,什么车都不适合你。」
    他今天根本没喝酒,喝酒的是死缠着他不放的弟弟!
    被讥讽,一瞬间关风真有种解释的衝动,其实他开的宝马是关华的,他本来是想开车送弟弟回家的,可是关华失恋灌酒,喝得醉醺醺,硬拉着他到处转,导致他差点跟人撞车,满车的酒味都是关华的,根本与他无关。
    想想就恼火,关风一用力,将赖在他身上的关华推到了一边,谁知用力过猛,关华的头砰的一声撞到了车门上,被撞痛了,关华捂着脑袋很恼火地瞪他,大声叫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粗暴?你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闭嘴!」这话说得太曖昧了,尤其是在这种怪异的氛围下,关风很不快地呵斥道。
    谁知这话就像是导火索,将关华的怒气一下子都点燃了,抬起手,指着他大叫:「你让我闭嘴?当初你哄着我给你掏钱时可没让我闭嘴,现在想翻脸不认人,门都没有!」
    严少卿眉头一挑,看关风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难怪扔钱扔得那么爽快呢,原来是这么回事,真可惜了这副好相貌,不过,没想到现在做mb这么赚钱,动輒就是高档车。
    关风即使不特意看旁边,也能感觉到有对目光正很感兴趣地地看着他,像是在故意看他出丑,计程车根本没有开动的意思,那种尷尬让他无地自容,真想给喝醉了酒乱说话的傢伙一拳头,可能感应到了他身上的杀气,关华发泄完后,身子一仰,倒在椅背上睡了过去,关风不敢怠慢,急忙油门一踩,将车急速开了出去。
    「喂,有钱也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严少卿冲着车屁股大声喊。
    拿命开玩笑也无所谓,但最好别扯上无辜的跑车,要知道跑车他平时只有远观的份,对他这种喜欢驾车的人来说,车不单纯是交通工具,更像是朋友,菜鸟胡乱驾车,就像是外行驾驭千里马一样,只会耽误了良驹灵性的发挥。
    「真可惜。」
    想起刚才男子被醉鬼呵斥后失措狼狈的样子,严少卿摇摇头,那人一点都没有做mb的圆滑风骚,难道现在流行青涩风?他好久没去混那种场所,感觉已经落伍了,时间还早,也许可以顺路去玩玩?
    这个念头刚升起,手机就响了起来,严少卿拿过来一看,是宝宝传来的简讯,说肚子饿了,想吃包包。
    这么晚了,这小东西怎么还不睡?
    外甥召唤,严少卿顾不得动花花脑筋,急忙开车往公司跑,顺便琢磨回家带什么东西当宵夜。
    关风这几天过得很紧张,原本负责运营部的二哥关月辞职,跑去跟他的情人一起开酒吧,所以整个运营部的重担就被身为董事长的大哥关朔推到了他的身上,他以前只负责企划,现在突然多了成倍的工作,而且是从未接触过的方面,让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部门人事不了解,琐事繁多,再加上还有另一部分的企划工作,关风的担子一下子重了很多,虽然关朔调了其他两名资深职员来帮他,但对习惯了凡事亲力亲为的关风来说,职员能帮到他的其实很有限,所以,每天加班成了家常便饭,像今天周末,他更是熬到了凌晨才结束工作。
    其实这样也不错,至少让他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关风有些疲惫的靠在老闆椅上,自嘲地想。
    从父亲去世到现在,差不多已经快一年了,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无法完全从亲人过世的伤痛中解脱出来,父亲的死亡有大半原因是由他而起,如果不是他有眼无珠,把居心叵测的人引荐到公司里,父亲也不会走得那么急。
    太阳穴突突地跳,有些隐隐作痛,关风嘶了口气,用手用力揉着头侧以缓解不适。自从父亲突然过世,他心情一直不好,再加上这一年中服药太多,落下了头痛的病根,只要是劳累和过度思考,就会引发偏头痛,痛的次数多了,关风在应对上也算有了心得,只要休息一下,喝喝酒或泡个热水澡头痛就会恢復,看来老天爷也认为他加班加太晚,应该去休息了,所以用头痛来提醒他。
    「咦,关风,这么晚你还在做事?」
    门外传来脚步声,门被推开,运营部的课长杜子奇走了进来,看到关风在,很吃惊地叫起来。
    杜子奇是关风大学学长,毕业后应聘进了关氏做事,不过公司很大,两人所在的部门又不同,所以他们平时来往并不多,直到最近关风调进运营部后,他们的关係才突然密切起来,毕竟是同学,又岁数相当,可以聊的话题很多,所以对于自己的顶头上司,杜子奇也是直呼其名。
    「你不是也在?」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虚弱,关风把手放下,微笑说。
    「我是跟朋友去喝酒,突然想起手机忘在公司了,所以过来拿,本来以为这么晚了,在公司的只有保安,没想到我们的部长大人还在加班。」杜子奇笑着说完,又正色道:「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别太拼了,不能因为自己年轻,就不在意身体,工作可以一点点的做,这是前辈给你的一个忠告。」
    「知道了,我正想下班呢。」
    关风把文件收拾了一下,本来打算拿回去继续看,不过想到大哥也有提醒过他注意身体,于是念头一转,把文件锁好,两手空空走出办公室,杜子奇拿了手机,快步追上他,两人一起乘电梯下楼。
    「附近有家酒吧不错的,要不要一起过去坐坐?」电梯往楼下走的时候,杜子奇提议。
    关风拒绝了,他和杜子奇还没熟到一起去酒吧闲聊的程度,而且累了一天,头又很痛,他现在只想快些回家,泡个热水澡,然后好好休息两天。
    被拒绝,杜子奇没在意,又随便聊了几句,出了公司,关风发现外面居然在下小雨,他正要去停车场,被杜子奇叫住,把他拉到屋檐下,说:「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关风有些奇怪,见杜子奇飞快跑到街道对面的便利店里,没多久又匆匆跑回来,手里拿了一个购物袋,递到自己面前,关风惊讶地看他,杜子奇笑道:「熬这么晚,一定还没吃饭吧?虽然这是快餐食品,但饿的时候还是很可口的。」
    关风接过购物袋,杜子奇这才跟他道了晚安离开。
    「晚安。」
    关风说话时,感觉嗓音有些涩,还好杜子奇已经走远了,应该听不到,他打开购物袋,见里面放着两个热热的叉烧麵包和一瓶麦茶,还有一罐温过的牛奶,显然是杜子奇考虑到他的肠胃问题,特意买的热食品,微风吹来,叉烧的香气轻易勾起了他的食慾,那一瞬间,似乎头痛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自从跟前任男友分手后,关风就很少再体会到这种细节上的关心,连他自己都忘了还饿着肚子,居然被杜子奇看出来了,以前倒没感觉学长是个这么细心的人,不过,他忘了买啤酒。
    关风叹了口气,对自己的吹毛求疵感到好笑,正常人在零点时分空着肚子的时候都不会想到要喝啤酒吧?偏偏那是治疗他头痛的秘方。
    关风又去了趟便利店,买了罐啤酒才转去停车场,上了车,几口把麵包吃下肚,温热的感觉让吹了一整天冷气的身体暖和过来,他准备啟动引擎,谁知不小心碰到了放在搁板上的啤酒,啤酒罐一滑,整罐泼到了他的身上。
    衬衣被泼了个精湿,关风手忙脚乱地掏纸巾擦拭,等发现啤酒洒了一大半后,他苦笑,看来老天爷是不允许他喝酒驾车,所以藉此以兹警告。
    酒没喝成,反而把衣服弄脏了,关风只好无奈地驾车回家,还好购物袋里有杜子奇买给他的茶和牛奶,让他不至于在吃了两个麵包后口渴到。
    途中雨下得更大,雨刷刮过车窗,发出单调的沙沙声,关风把车开得很快,拼了一个星期,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着疲惫,好不容易到了周末,他想早点回家,以前工作太忙忘了休息时,会有人提醒他,可是现在不管多晚回家,也总是他一个人。
    「你这种大少爷,身边没个照顾的人怎么行?别一棵树上弔死,看看有没有好的,再找一个了。」
    上次跟二哥见面时他还这样调侃过自己,可是,哪有那么简单?现在就算是见工,还经常四处碰壁呢,更何况是找情人?
    而且,就算想找也力不从心吧?热情就像蜡烛,如果没有烛芯,不管外界条件再怎么好,也是无法点燃的,而他现在,就是那根没有芯的蜡烛,因为烛芯早就燃尽了,等他发现点灯的人需要的不是他这根蜡烛,而是他所能带来的光亮时,他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想起一年前的那件事,关风心里突然一阵烦躁,头又开始作痛,很不舒服,他伸手去摸那个所剩无几的啤酒罐,谁知就在他转头的那瞬间,一辆车突然从旁边冲了过来,关风吓得紧踩剎车,这才看到前方路上亮的是红灯,刚才他想事出了神,没发现交通指示灯变了。
    还好两边都剎车及时,没有撞上,不过车速太快,虽然关风系了安全带,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前猛晃,他刚拿到手的啤酒罐在强烈的晃动下将最后一点存酒也泼了出来,酒水洒了他一身。
    今天的运气似乎很糟糕,在看到对面停着的亮着空车牌子的计程车时,关风有种很不妙的感觉。
    果然计程车车门打开,一个制服穿得不很整齐的男人从车上下来,绕到了他面前,很熟悉的一张脸——如果一个星期里连续撞三次,相信任何人都会将那张脸记得很清楚,不过今天不同的是,男人在撞车后下了车,直接过来找他,男人的身子背着光,但很明显,他的脸色不太好。
    「你这种破驾技飆车,居然还能平安活到现在,真是奇蹟。」男人的胳膊搭在他的车窗上方,身子略弯,冲他冷笑。
    雨下得颇大,男人的制服瞬间就被淋湿了,他衣袖半挽,低头说话时,关风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气息向自己迫近,他把车窗降下,雨点被风刮进车里,带着夏末的凉意。
    这时关风才发现男人个头很高,而且很魁梧,稜角分明的一张脸,鬍子颳得不是很乾凈,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相当粗獷,不过五官搭配得很协调,眉眼弯起时带了点痞气,不过恼怒起来,眉峰挺起,就给人一种可怕的感觉,关风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属于人的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告诉他,这个男人如果发起脾气来,一定很恐怖。
    关风的直觉没有错,严少卿现在的确很恼火,没法不恼火,从他十几岁开始飆车到现在,各形各色的车主他都见过,就是没见过像关风这种明明是菜鸟却不要命玩车的人。
    飆车族都是亡命之徒,这是那些不懂规矩的外行做出的错误判断,其实真正玩赛车的人有属于他们的行规,这种以为开跑车就算飆车的行为是严少卿最无法容忍的,不要命飆车无所谓,但别每次都把他扯进来,就算他驾技好,也架不住这么玩,一次两次他还可以容忍,但一个星期无缘无故被撞三次,神仙也会恼火,服务业也不是该死,被撞了还要笑脸迎人。
    当闻到关风车上那股呛人的酒气后,严少卿火更大,冷冷问:「你喜欢飆车?」
    火药味很浓,证明男人正在气头上,而且闯红灯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所以关风摇摇头,想说声抱歉,谁知严少卿又接着问:「那就是喜欢玩死亡游戏了?」
    关风一怔,被对方犀利的眼神盯住,他有着心思被看穿的错觉,他以前开车没这么飘的,现在连喝酒驾车都不顾忌了,是否潜意识中真有过一死了之的念头?
    见关风不说话,严少卿就当他是默认了,哼了一声,「一个星期撞三次,不知道是我倒楣还是你倒楣?还是我们俩都倒楣?」
    读出了男人话中的嘲讽,关风说了声抱歉,摸口袋想掏钱包,被严少卿伸手按住,很突兀的举动,关风抬头吃惊地看他,想知道他要做什么。
    「把车开到道边去!」
    关风不明所以,不过车停在街道正中,的确挡路,所以他把车转到了道边。还好夜深了,没车经过,现在想想,他们撞车每次都不是在国道,在这种偏僻路上都能连续撞到,看来男人没说错,他们都挺倒楣的。
    关风刚把车停好,车钥匙就被严少卿夺了过去,跟着拉开车门,把他拽下了车,男人力道颇大,关风被扯了个趔趄,问:「你干什么?」
    「放心,我对你这种类型的不感兴趣。」严少卿不顾关风的反抗,连拉带拽地把他扯到了计程车上,硬塞进车里,然后自己转到驾驶座位上,啟动引擎,把车开了出去,说:「你不是喜欢飆车吗?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飆车,菜鸟!」
    「什么类型?」
    关风的手腕被严少卿的粗暴弄痛了,又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不由恼火地问,不过话刚问出口他就想起那晚关华跟他说的那些尷尬话语,当时男人就在旁边,他一定是误会什么了,不过不容关风解释,计程车的车门已经自动锁上。
    「等等,我的车……」
    关风今天开的是公司的车,就这么被扔在了道边,如果被交警拖走,到时要领回,手续会很麻烦。
    「你现在应该更担心一下自己。」严少卿说完,忽然话语一沉,喝道:「把安全带系上,坐稳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严少卿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很容易给人造成劫匪绑票的错觉,再瞅瞅他强韧粗壮的手臂,关风觉得自己的错觉很可能成为现实,关家的孩子从小就练拳术,普通的绑架关风觉得自己可以招架,不过男人此刻的气场太强悍,让他本能地感觉有点怕。
    严少卿给关风的回应是猛地踩下油门,调离合器,加快车速,过于快急的加速度,普通的车辆部件配置无法承受负荷,引擎发出闷哑的怪异声响,离弦的箭般向前方衝去。
    男人说得没错,他现在的确更该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
    在发现严少卿不断加快油门后,关风急忙系好安全带,但仍然被晃得东倒西歪,看到前方交通指示灯黄色闪烁,他急忙叫道:「停车!」
    严少卿置若罔闻,反而将油门踩得更紧,计程车在深暗的夜色中划过一道黄色光亮,在指示灯变成红色的瞬间冲了过去,然后在下一个路口猛转方向盘,以九十度的弧度转到旁边的岔路口,强大的离心力作用下,关风被甩到旁边,头重重撞在车窗上。
    车外风急雨大,急速的飆车下,关风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勉强看到速度表的指针逐渐接近錶盘最高值,他大叫:「你疯了?」
    「至少我没有酒后驾车。」严少卿悠闲自得地说。
    他扫了一眼身边因为不适而脸色煞白的人,屡次被撞的鬱卒之心稍减,晚上车少,正好可以教训一下这个有点钱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顺便过过当年的飞车癮,作为计程车司机,严少卿对于道路交通监察器的设置了如指掌,特意找弯路偏路走,反正这么晚了,不可能碰到交警,更不必担心被监察器拍下来。
    「快停车!」关风喘息着叫道。
    他现在很不舒服,严少卿的飆车方式超出了他的想像,不是说车速有多快,而是那种驾驶手法和衝力,都在不断挑战他的忍耐程度,他今天加班到深夜,身体的疲惫加大了那份不适感,只觉得两边街灯光芒以极快的速度往后飞跑,光影交叉闪动,所有景物都变得眼花繚乱,想阻止严少卿停车也有心无力。
    「你不是喜欢酒后飆车吗?现在是不是感觉很爽?」
    严少卿不仅没有减速,反而调节离合器,把车速又提高了一些,对于当年飆车经常超过二百的他来说,现在这个速度等同龟爬,反正这个男人崇尚飆车,那就让他玩个够。
    关风有苦难言,他哪有喜欢酒后驾车?除了第一次相撞他是喝了酒之外,其他两次他都是被误会的,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容他解释,在迅急如风的车速下,关风只觉得整个胸腔都在翻江倒海,他不是没飆过车,不过今天才知道跟这个男人相比,自己以前那根本就不叫飆车,甚至连玩车都算不上,难受到了极点,他现在只想知道车什么才能停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关风以为自己快晕过去的时候,车猛地剎住了,即使系了安全带,他整个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前衝去,但肩头被及时拽住,避免了他跟车身的相撞,关风半弯着腰,脸色煞白,额头上虚汗直冒,身子因为极度紧张綳得紧紧,以至于突然之间无法正常活动。
    恍惚中他听到男人下了车,很快身旁的车门被打开,男人拽住他的胳膊把他从车上拉下来,推到了一边,恶声恶气地说:「要吐到别处吐,别弄脏我的车。」
    如果说到目前为止关风还能忍住,那么严少卿的话就像是导火索,让他的忍耐力一下子达到了极限,终于撑不住,扑到旁边扶住一块石头大口吐了起来,头昏昏沉沉的,无法控制身体平衡,他索性靠着石头慢慢滑坐到地上。
    一瓶水扔过来,关风正不舒服着,似乎接东西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眼睁睁看着它落在了自己身旁,天空还在飘雨,不过雨势弱了很多,冰冷的雨滴打在脸上,多少缓解了最初的不适,夏风拂过,带着咸咸的气味,隐约可以听到远处海浪拍岸的声音,原来男人把他带到海滩来了。
    「如果你以后还想飆车,那至少要多练练身体,光有腹肌没用的。」严少卿靠在计程车旁调侃道。
    关风没说话,其实是没有太多精力答话,他的身体一向很好,如果不是这段时间太劳累,外加今天没有好好吃饭,他现在不会这么虚弱,海港离他们刚才撞车的地方不远,但也绝对不近,本来是笔直大道的,可是刚才计程车一直在路上转来转去,显然男人是在故意恶整他,而他的确被整得很惨,长这么大他从来没在外人面前这么丢脸过,今天是第一次,晕车晕得七荤八素,还吐得一塌糊涂。
    雨点将两个人的衣服都打湿了,不过相对于关风的狼狈,严少卿显得悠闲多了,本来还想再损关风几句,不过见他衬衣精湿,贴在身上,随着沉重的呼吸声,锁骨很明显的突起,如果是平时,也许可以说是精干,但配上那张煞白的脸盘,只会让人感觉他的削瘦,相比较前两次的相遇,他显得弱了很多,这让严少卿打住了继续嘲笑的念头,欺负比自己弱的人,一向都不是他的喜好。
    「以后别这样了。」严少卿收起笑脸,很认真地说:「老实说,你那技术,几条命都不够用的,还是踏踏实实开车的好。」
    「我的死活与你无关!」终于缓了过来,关风冷冷回道。
    关风平时其实是个很随和的人,但越是温和的人,一旦发怒,反而会变得异常尖锐,何况他的随和有一部分是基于习惯,从小在大家庭里长大,他习惯了以沉默和随和去适应环境,直到长大,进公司,他也一直是以这种心态来协调人际关係的,但这并不代表他的个性中没有血性的一面,而严少卿刚才的所作所为恰好打碎了关风一直维持的温和表象,反正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已经狼狈到什么面子都没有了,当然不用再顾忌形象问题。
    严少卿脸色沉了下来,死鸭子嘴硬,都这么难受了还一句服软的话都不肯说,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他。
    「当然跟我无关,所以大少爷,你在这里好好喝海风吧。」他说完,转身上了车,掉转车头开走了。
    关风一怔,眼睁睁看着车跑出去一段路,突然又停了下来,然后以飞快速度将车倒了回来,车窗降下,露出男人一张欠打的痞痞笑脸,手一扬,一串钥匙扔到了他面前,是他停在道边的那辆车的钥匙。
    「这么晚了,这里是叫不到计程车的,如果想回家,就步行去开你那辆车吧,不过你动作得快些,也许它随时都会被拖走。」
    「你……」关风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傢伙,气得涨红了脸,终于骂出了一句不符合他身分的话,「混蛋!」
    回应他的是低沉的油门声,很快引擎响声渐渐远去,男人把他撂在海岸线上,一个人开车走掉了。
    关风还想再骂,嘴张了张,又咽了回去,想想跟男人这几次的撞车衝突,他突然觉得骂别人混蛋的自己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衣服被雨完全淋湿了,紧贴在身上黏黏的很不好受,再被海风一吹,竟有些寒意,关风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又拿过那瓶矿泉水,拧开盖,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然后扔到了一边,扶着旁边的装饰岩石站起来,不过胃部突然传来的抽痛让他忍不住又蜷起身体。
    刚才被严少卿一阵疯狂飆车,他原本的头痛居然不治而愈了,不过现在遭罪的是肠胃,晚上没吃东西,临时吃了点宵夜,也全吐空了,他现在胃里一点东西都没有,又受了凉,引起胃痉挛,一抽一抽的痛,连直腰都有些勉强,更别说走回去。
    就算不胃痛,这么远的距离也别想走回去吧?关风按着胃部蹲下来苦笑着想,说起来现在这种结果也是他自作自受,如果他的行为自律一些,又怎么会被人扔在这里?
    其实,有许多事情都是因为自己的任性,才搞成无法挽回的局面,就像他受人矇骗,就像父亲的死亡,而他除了每天过着近乎自虐的日子外,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现在胃痛得厉害,心情反而很好,有种救赎的感觉,他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很病态,可是没办法,他改变不了现实,所以只能以折磨自己的方式来承受。
    动不了,于是关风选择继续靠着石头坐下,身子因为害冷有些发抖,明明还是夏末的天气,但因为没吃饭,身体没有热量供应,再加上淋雨和胃痛,让关风想止住颤抖都不可能,额上却不断冒汗珠,分不清是冷汗还是虚汗,让他有种快死掉的感觉,如果真在这里待到天亮,一定会大病一场,说不定还会上娱乐版头条,要是父亲还活着,一定会为他这种放纵行为大为光火吧?
    也许死掉的话,是件好事呢。
    关风按住作痛的胃,自暴自弃地想,但他随即就否决了这个一瞬间的想法。父亲过世后,在最初的几个月里他一直都抱有那个恐怖的念头,甚至遗书都写好了,不过最后还是没敢付之于行动,因为如果他真敢那么做,那么他就不配姓关,而且那种做法不仅否定了他一直以来的努力,也否定了身边所有关心他的人。
    所以,就算再不快乐,他也要挺下去,用一辈子的时间去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懺悔。
    关风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关家很重声誉,他得在被人发现送进医院之前脱离困境,可是已经过了午夜,这个时候该打电话给谁呢?
    关风没有什么朋友,他个性内向,本来交友就有限,大学中期又转到国外就读,这里认识的人不多,同事之间也是泛泛之交,所以,他可以打电话的对象只限于家人。
    关风在按滚动键时犹豫了一下,这么晚,大哥大嫂早睡了,二哥忙着帮情人管理酒吧,离这里又远,也不可能马上过来,再来就是前几天因为失恋酗酒,害他被误会的弟弟关华,恐怕关华现在还沉浸在失恋打击中没恢復过来,更指望不上。关风想来想去,只想到最小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关悦,自从父亲去世后,关悦一直陪在他身边开导他,虽然关悦才十八岁,但做事很有担当,联络他,关风最放心。
    虽然这样想,但是在给关悦拨电话时,关风还是犹豫了一下,关悦现在跟情人同住,关风很怕这么晚打扰到他们,所以铃声响了两下没人接听,他就立刻掛断了。
    这么晚了,也许他们已经睡了,他要另外想办法回去才行。
    这个念头刚升起,手机就响了起来,见来电是关悦,关风急忙接通,就听关悦清亮的声音从对面急急传过来,「小风,出了什么事?」
    透着明显担心的急切嗓音,让关风突然感觉自己之前的顾虑都是错误的,他说:「对不起,我这里出了点小麻烦,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你在哪里?」
    「海边……」
    关风转头看了看周围,还好严少卿没把他带到很偏僻的地方,这里是海港附近,关家在海港有自己的货仓,所以他对这里并不陌生,说了大致的地点,关悦听完,说马上赶过来后就掛了电话。
    等待赶走了最初的孤寂,关风觉得胃痛得不是那么厉害了,不过刚才抵御疼痛消耗了很多体力,一旦疼痛减轻,气力消耗过后所造成的疲惫感就席捲而来,关风靠在岩石旁迷糊着,就在快要睡过去时,车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传来,随着灯光闪过,一辆轿车以飞快速度停到了他面前,车门打开,关悦跳下车,跑到他面前,来得这么快,关风想他一定飆车了。
    「怎么搞成这样子?」
    关风一身湿透的坐在地上,特意蜷起的姿势证明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好,大半夜的跑到海边吹风,附近还没有他的车,关悦皱皱眉,暗想关风是不是想要来自杀,临时改变主意,所以才叫自己来的吧?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个适合感情交流的好时段,所以关悦没等关风回答自己的问话,就转身回到车上,拿了个大塑料袋给他,说:「先把衣服换一下。」
    关风站了起来,刚才的剧烈胃痛转成了隐痛,让他不至于狼狈的弓着腰,雨已经停了,不过海风吹动湿衣,让他感觉很冷,难得关悦这么细心,他低声道了声谢。
    「谢什么,我们是兄弟嘛,再说这些都是燕青帮忙准备的,我只负责拿来。」
    关悦把塑料袋放在车头上,先把里面的内衣取出来,递给关风。
    关悦说的燕青是他的情人,全名燕子青,是在律师界颇有名气的新秀律师,说起细心周到,关悦不如他,当燕子青看到外面下雨,关风又在这时候打电话给他们,便猜到关风可能淋了雨,所以让关悦带了一套自己的新衣服,事实证明,律师的直觉和判断力不可小覷。
    听说自己把燕子青也吵醒了,关风很过意不去,「对不起……」
    「这些话留到以后再啰嗦,先把衣服换了,别感冒。」
    关悦做事爽利果决,被关风说得不耐烦了,伸手去解他的衬衣,关风忙推开他,自己迅速脱了上衣,把关悦带来的衣服换上,等到脱裤子的时候,见关悦靠在车门上盯住他,他犹豫了一下,说:「你能不能转过身?」
    关悦瞪了他一眼,「害什么臊?你身上有哪个地方是我没看到的?」
    关风一怔,虽然他跟关悦关係很好,但毕竟他们从认识到现在才一年多时间,他不记得自己有跟关悦熟到「坦诚相见」的程度。
    发觉自己说溜了嘴,关悦把头转去了一边,等关风把衣服都换好后才转过来,把湿衣放进塑料袋里,让他上车。
    燕子青很细心,连袜子都有准备,他的身高跟关风差不多,所以关风穿他的衣服很合适,车上有拖鞋,关风坐上车后,被车里的暖气围裹,感觉身体很快就暖和了过来。
    「同样的衣服不同的人穿,感觉很不一样。」关悦坐在驾驶座上偏头看他,微笑说:「你看上去比燕青帅多了。」
    明知关悦是在故意逗自己,关风还是忍不住笑了,最初的那份失落和自暴自弃消失一空,他家兄弟姊妹眾多,但跟他最亲,对他最关心的却是这位一年前才认祖归宗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还没吃饭吧?路上我们去便利店转转。」关悦发动引擎,把车转向回家的方向,顺便提议。
    关风拒绝了,饿过了头,胃部因为痉挛都有些麻木了,他没胃口吃饭,头晕晕沉沉的只想睡觉,他猜自己被冷雨激到,可能会大烧一场。
    「那就回家,什么都别想,睡一觉就好了。」
    关悦没勉强,踩油门加速,不过没像来时那么狂飆,见关风靠在椅背上很快就睡着了,他很庆幸自己听从燕子青的建议,开他的车来接人,以关风现在的身体状况,坐自己的跑车可能会更不舒服。
    车开出海边空地,刚转进街道上,关悦就看到逆向的道边停了辆计程车,在这个时间段不可能有计程车在这里停留,他觉得很奇怪,两车交错而过时,他特意转头看去,就见计程车司机也在看自己,粗獷刚毅的一张脸,算不上十分英俊,但绝对可以给人留下印象,男人看自己的眼瞳很亮,让关悦有种错觉,那是野豹在盯住猎物时发出的目光。
    真是个奇怪的人。
    关悦心想,不过他现在的心思都在关风身上,诧异的想法只在脑海里随便晃了晃就被甩开了。
    其实就在关悦刚到达海港时,严少卿就已经赶来了,他脾气不是很好,不过这些年在各种地方摸爬滚打,原本的火爆脾气磨平了很多,他刚才离开是因为被关风嚣张的说话给气到了,想打击一下他的气焰,没有真想把他一个人扔在海边不管,毕竟当时关风的脸色很难看,晚上海边又有寒流,真要是在海边吹一晚上海风,只怕要大病一场,所以严少卿开车离开后在附近转了一圈,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就开车回来,谁知走在路上,就看到有辆车风驰电掣般的从后面越过自己,直奔关风所在的地方。
    在这个时间段,严少卿不认为那辆车出现在这里是巧合,于是他放慢车速,在靠近后,把车停在了附近一个拐角,就看到有个年轻人从那辆车上跳下来,跟关风说话。
    距离较远,严少卿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不过见他们动作亲密,便猜他们可能是情人关係,毕竟这么晚了,特意驾车来接人,普通朋友绝对做不到这一点,更不可能连内外衣都细心地给准备好,这种作法怎么看都像是情侣。
    看到关风换衣,严少卿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身材还真不错呢,虽然离得颇远,不可能看得那么清楚,但頎长的身材轮廓还是可以看到的,暗夜勾勒出完美的身形,让严少卿想起国外那个叫米什么什么基朗做的男性裸体雕塑,可惜他只记得雕像模样,名字却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很厉害啊,严少卿笑笑,真看不出这个瘦弱男子还满有手段的,刚踹开一个,马上就又钓上新的,这个虽然长相年轻了点,但看上去比之前那个喝醉酒的傢伙厉害得多。
    严少卿看人不看年龄不看言谈,而是看他的驾技,就凭少年颇老练的驾技就知道这个人不好对付,如果把车换成跑车的话,他相信少年可以开得更漂亮,而且刚才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扫向自己的眼神很犀利,严少卿曾在死亡边缘打转过,他的第六感很灵,有些人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去惹,而少年就给他这样的感觉。
    搭上这样一位金主,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从车的侧镜看着那辆轿车慢慢远去,严少卿很无聊地想。
    有关关风的命运,严少卿无从得知,他只知道自己白来一趟了,人家上夜班都是跑繁华街道或酒吧色情场所,为了多赚钱,只有他为了个醉鬼三更半夜在海港打转。
    真他爷爷的有病,严少卿把车掉转方向往回开的时候,很云淡风轻地爆了句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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