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楚红抚摸她发顶的手似乎带有魔力,就像躺在理发店座椅上被按摩头皮。醒来时屋子里的灯尽数关掉,让她错觉只剩自己一个人,快要天黑了,浆洗过后发硬的牛仔裤仍挂在窗前,挡住窗外十分钟二十分钟后就会消失的雾蒙蒙的微弱光线,季云衿忽然笑起来,直到头顶传出声音。
    “傻笑什么,做梦了?”
    楚红正坐在大床的另一侧玩手机,低垂的长发遮住了脸上的表情,手机屏幕上青荧荧的光照着她的额头,有几分像大教堂彩色碎玻璃花窗上的圣母像,她刚才在梦中看到的景象。
    她做梦了,一个冗长的梦中梦,差点醒不过来,季云衿现在去想,却已忘记得七七八八,有一些教堂片段,实际上,她并非基督徒——她在教堂宣誓结婚,仅剩这一个解释。和谁结婚?季云衿在心里问自己,教堂结婚这个场景在她脑海里彩排过很多次,之前还是和叶心恋爱的时候起了这个念头,去一个同性婚姻合法的地方结婚。
    楚红见她不说话,以为没睡醒,却没想到季云衿转头枕到了她的腿上:“你结过婚吗?”
    季云衿看着楚红的双眼。
    莫名其妙。
    楚红放下手机,去摸她的额头:“睡傻了?”
    季云衿将身体调整到舒服的姿势:“我梦见和人结婚了。”
    “男的女的?”楚红下意识地发问。
    “和你。”
    没有表白,没有恋爱,直接步入婚姻,宣誓不离不弃。
    “神经病。”楚红笑着骂她:“给彩礼了吗?”
    还好,这句话和梦里醒来听到的不一样。她在梦里梦到和楚红结婚,醒来听见对方说她要和别人结婚,两个套迭在一起的梦境渐渐在脑海复苏,但只是片段,洁白婚纱,彩绘花窗,紧握不放开的手,梦也在昭示这是幻想,没有任何声音,夺去五感,比起现在她能触碰到楚红的手,季云衿丝毫不贪恋那梦境带来的感觉。
    “认真问你,结过婚吗?”季云衿不死心,又再问道。
    她们已经相熟,相熟的小姐妹聊天,也会问到这些问题,楚红尽可能地让自己想到小姐妹之间的聊天,大家对刚熟悉起来的陌生的人不都是好奇的。
    “不算吧。”楚红的回答出乎意料。
    “什么叫不算吧?”季云衿爬起身,从床头柜取来自己的爆珠烟。
    “那就是没有。”楚红不想解释,直接给了肯定的答复。她在家里商定结婚日期之后听从邻居家女儿的建议,和她一起跑了出来,证已经领过,一般来说,领到结婚证就意味着已经结过婚了。
    季云衿咬破爆珠,还要再追问,就听到不隔音的墙外传来女人的声音。声音太近了,想必隔壁房间和她们的布局一样,她们在床上,隔壁的男女也在床上,仅仅一墙之隔。旅馆床垫很差劲,肮脏没有弹力,只一味的柔软,软到将人陷进去,睡一觉起来浑身酸痛,季云衿想不出在这样的床上翻云覆雨,听着隔壁略带痛苦的声音,认为是真的痛苦。
    她想起楚红和男人做爱的时候也这样叫,表演的成分大过真实的感受,季云衿看着楚红的双眼,和她相视而笑。
    “演技太差。”楚红对隔壁的女人下了批语。
    女人还在发出高亢的声音,反而男人只剩喘息。季云衿下床踩到拖鞋上,声音戛然而止,她又回头去看楚红:“三分钟?”
    楚红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多了。”
    男人全程只用了两分半,隔壁房间就传来水声,女人进到浴室去洗澡,季云衿站在窗前穿上自己的裤子。冬天的阳光不够热烈,裤子口袋和裤脚还微微发潮,但比之前好很多,起码干净,散发着香皂的味道。
    季云衿穿好衣服,用手指梳了梳头发,转过头去问楚红:“肚子还疼吗?下楼吃饭还是我买上来?”
    楚红对这种疼痛早已适应,她立刻下床穿鞋:“吃完饭直接走吧,不上来了。”
    季云衿自然不留恋这肮脏的情趣房,但还是犹豫着:“时间还早——”
    楚红打断她:“你不想在城市里转转吗?”
    季云衿踩着油腻楼梯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下,旅馆却正是办理入住的高峰期,不分季节穿着紧身套头花t恤豆豆鞋的男人和披散长发趿拉凉拖的女人从她身旁擦肩而过,用怀疑的眼神打量她们,季云衿脸上烧灼,紧紧拉着楚红的手飞奔下楼。
    ——
    看评论问到书名,确实是借用丁瑜老师的着作《她身之欲》,书是很早之前看的,记得田野调查的部分十分精彩,又刚好写到女主是性工作者,觉得「她身之欲」这个名字非常适合。但不被看到的欲望又不止是特殊职业从业者的欲望,在中国女同性恋的欲望同样不被看到,甚至女同性恋本身在正统叙事下都是被忽视的存在,所以书名里的「她」也不止是指楚红。谢谢大家评论,初步想的是开放式结局嘿嘿(^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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