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士兵谨慎地从袖中取出一块绸布,展开后,将一块金灿灿的令牌双手呈上。
    焦清奕接了过来,刚拿到眼前便蓦然瞪大了双眼,手都抖了起来,从马上一跃而下,几步冲到被押解的小二跟前,有些结巴地问道:“你……你从何处得来的这令牌?”
    小二早吓破胆了,忙不迭地回道:“大人明察,小人真不知这是什么令牌,这是别人给小人的,不关小人的事,不关小人的事啊……”
    “带我去见给你令牌的人!”焦清奕不耐地打断他的话,狠狠地吼了一声,把在场的士兵和围观的百姓都吓了一跳。
    小二战战兢兢地应下,忙不迭地往前引路……
    客栈内,一身水青衣裳的少年咬着唇又委屈又气愤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对方却仍旧只是好端端地坐在窗边,宽大的白袍松松的罩在身上,像是旅居深山的仙人。
    “大哥,你答应过要帮我登上王位的!如今却打算背着我偷偷离开?!”
    “老实说,我对西戎的王室争斗没什么兴趣,双九那种忍辱负重的人物,以你的心智也斗不过他。”大约是嫌窗边风大,男子捂了捂衣领,继续道:“我叫你与我一起回梁都,其实是为你着想,你自己该清楚,金珏曾经能把你往梁都送,以后为了利益,双九也很有可能会这么做。”
    少年张了张嘴,默然不语。
    他的容貌是场灾难,他当然明白。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想要得到权势。本以为遇上他这样智谋深沉的男子能帮到自己,不想结果是自己反被算计了。想到自己为了帮他而装扮成下等的商人,离乡背井,甚至还落得逃亡的下场,少年的脸上一阵铁青。
    “你竟然出尔反尔,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你走的!”说话间他已经走上前来,一把扯住男子的胳膊,掀起他的衣袖,打算将他包扎完好的布条拆去,露出里面的伤口。
    男子任由他忙着,忽然大声笑了起来:“你看,你果然是不适合做西戎王的,若是你有那心性,此时就该一剑杀了我,或者再在我身上捅几刀,只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加重我的伤势,还是太善良了。”
    少年停下手,咬着牙瞪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恰在此时,身后的房门被砰的一声撞开,焦清奕跟在小二身后进了门,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看到窗边的男子,怔愕地睁大了眼睛。
    没一会儿秦樽领着人马噔噔噔地上了楼来,老远就在喊:“来了,来了,也不知道什么事儿,非要我带着人来!”
    待挤到焦清奕面前,随便朝内看了一眼,只看到一抹耀眼的水青色,当即认出那恰是之前在商铺里见过的少年。
    离得近了也看的清楚些,他皱着眉思忖了一瞬,忽而恍然地指着少年道:“我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上次西戎王把子都兄和世子请去时,他就在那儿,不就是金珏的弟弟嘛,怎会来了这里……”
    话音蓦然顿住,他的视线落在窗边的人身上,眼睛顿时睁得老大……
    寝宫内灯火通明,宫人们进进出出。
    安平站在梳妆镜前,由着一名嬷嬷指挥着宫女为她穿上大红的嫁衣,小腹已经微凸,宫女们不敢多看,只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可觉得满意?”
    “尚可。”
    宫女舒了口气,旁边的嬷嬷便趁热打铁道:“将那件外裳也拿过来给陛下试试。”
    连忙有宫女捧着厚重的外裳过来,安平摆了摆手:“不用了,反正不过几个时辰又要穿上,还是免了吧。”
    嬷嬷尴尬地笑了笑:“是。”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安平在梳妆桌前坐下,盯着镜子里的人细细的看着。
    大红的嫁衣描龙绘凤,鲜艳夺目,她终究还是抬手掀了一下,衣裳便顺着肩头滑了下去,落在地上,只剩下素白的中衣。
    起身回到书案后,提笔写册封皇夫的诏令。
    此事本不该由她亲自动笔,但崇德陛下大概是希望她能彻底断绝过去,其他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帖帖,唯有此事,独独交给了她自己。
    窗户未关,春风时不时地吹进来,带着一丝调皮的意味,仿佛要打破此间的宁和。桌前的灯火轻轻摇摆起来,在她面前的黄绢上将她的影子拉扯变幻出各种形状。
    安平提笔蘸墨,在黄绢上方停住,半晌才写下一句“奉天承运”。
    恍惚间似乎有另一个人也在写着什么,她抬眼看去,那道雪白的身影坐在营帐中,冰天雪地的天气,他围着炭盆,侧脸上嘴角微弯,正提着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奋笔疾书。
    剪一尺白雪,作一片云宣。
    执一管玉笔,绘风华朱颜。
    昨夜有君来见,载我一身相思,霜满头,踏流年。
    当从今夜月圆,莫叫斯人不归,胡雁鸣,芳华歇……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仍旧是那忽明忽暗的烛火,真实的还在眼前。
    正事倒没荒废,已经写了一段。她顺着下面写下去,写到名字时,又顿住,半晌才又落笔,缓缓写下名字,顺从本心。
    圆喜进来伺候,见她已经写了诏书,料想已经接受了即将到来的大婚,心里稍定。毕竟这意味着她接下来的生活能渐渐回归到最初了。
    “明日念诏书的时候提着神。”安平忽然提醒了一句。
    圆喜怔了一下,以为她是怕婚礼出差错,连忙点头应下。
    “对了,陛下,西域各国都派人送了贺礼来,您要不要过目?”
    安平起身朝内殿走:“不用了,朕想休息了。”
    “呃……”圆喜小声道:“西戎也送了东西。”
    安平停下了步子:“拿来看看。”
    圆喜转身朝外走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手中捧着一只彩绘的漆盒,递到她跟前,还不忘寒碜了一句:“送这么小的礼,一看就是上不了台面的!”
    安平忽然笑了一下,伸手去揭盖子:“人家战败了还肯送东西就不错了。”
    盒子打开,两人都愣了一下,原来是一块玉石,正是安平当初送的那块。
    “真是傲气的很,最后连这个也退回来了。”安平掩上盒子,笑了笑:“西戎已送了国土给朕,够了。”说完径自朝内殿去了。
    圆喜托着盒子左右看了看,撇撇嘴,不置可否。
    过去的事情终究是过去了,不管怎样,那个曾经让他看不顺眼的少年侍卫已经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过个十几二十年,只会成为脑海里偶尔闪过的一个残缺的片段罢了。
    人生总是匆匆的。
    他赶紧朝外走,打算赶回去眯一觉,还有几个时辰就要忙着大婚,这会儿才更是匆匆呐!
    皇宫外,守门的侍卫正拦着焦清奕好劝歹劝:“焦将军,这都什么时辰了,您要入宫求见,除非有令牌或陛下手谕才行啊。”
    焦清奕也知道宫中规矩,可是此时不阻拦就来不及了啊。
    “这样吧,你放我进去,出了事我来担着,如何?”
    “唉,将军您就别为难属下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明儿是什么日子,此时正是守门最为严格之时啊。”那侍卫指了指黑乎乎的天幕道:“将军再等等吧,您看还有几个时辰便要天亮了,届时属下再去为您通禀如何?”
    焦清奕急得不行,见他推三阻四,忍无可忍地甩了一下袖子就走:“你自己等着吧!别怪本将军没提醒你,到时候自有人找你算账!”
    侍卫看看身边的同伴,无辜地摸了摸脸颊:“属下是按规矩办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出一趟远门,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回来的话还是会保持日更的,不能回来就稍稍延迟一下,大家见谅,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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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章
    五更天刚至,皇宫便苏醒了。
    宫人们挑着灯笼准备着,四处穿梭,忙而不乱。
    安平已经被伺候着起身,两排宫女奉着服饰头饰分列在侧听候调遣。另有几名宫人伺候着她梳洗打扮,描眉画唇,修饰容颜。
    绣着龙凤纹样的鲜艳喜服穿在了里面,外面罩上厚重的礼服。庄重的纁红色,领口、袖口和腰带纹着玄黑龙纹。肩侧至臂弯处另有水红伴黑的丝线织绣凤纹。玄,黑中扬赤,象征苍天;纁,黄里并赤,以示大地。发髻高盘头顶,未戴凤冠,仍旧佩戴了帝王冠冕。这一身装束,软硬皆含,极尽其能地彰显着大梁第一位女帝的娇媚与威严。
    一直忙到天亮,总算是准备好了。安平只是安静地坐着,仿佛是个局外人,只是等待着去履行自己的职责。
    圆喜过来禀报说百官已经到列,太上皇和太后娘娘已经到了前殿,太皇太后还要晚一些才到。
    安平听完后忽然问了一句:“齐大学士可到了?”
    圆喜自然是留着意的,点头道:“到了。”想想又补充了句:“并无异常。”
    安平摆了一下手,示意她知道了。
    太阳刚升起不久,宫中派来的御撵便到了太傅府的大门前。
    府内也是忙乱一片,直到此时才算是稍稍回归平静。刘绪一身红衣走了出来,金冠高束,神情却有些茫然,不见半分喜色。
    好在附近都是官邸,围观的人不多,他这模样倒也未曾引起别人注意。
    刘珂送他到了府门口,只象征性的叮咛了几句,便挥手让他上车,像是不忍多视一般。
    刘绪朝他拜了拜,转身上了车撵。
    直到车驾渐行渐远,刘珂才叹出一口气来。
    他知道儿子这一生已经沉寂了,背着自责,永远活在包袱里。曾经最期待的东西,如今成了枷锁。
    庄重的礼乐奏响,几百禁军开道。京城大街水泄不通,百姓们争相一睹这百年难得一遇的皇夫册封大典。
    明黄绸子装饰的御撵在黑色潮水般的禁军护卫下朝前缓缓驶去,众星拱月一般。随风轻舞的纱幔时不时的撩起,露出当中端坐着的红色身影,像是一块耀眼的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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