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关了三日,乔朵竟是未受太大影响,虽在梳洗饮食上被苛待,使得人憔悴了些许,只是心有希冀,自然精气神是不同的。
    这三日里,实则谢明钰日日都有到来,只每次寻思着与她说话时却从窗外瞧见她眼底那闪烁的喜悦,觉得刺眼的紧,不知怎得,明明心悦这丫头,却又见不得她那开怀的模样,许是心里头一直都明白,乔朵的喜悦里从不会包含自己,就因清楚,竟是不知该怎得面对她,她越是舒心,他却越是揪心。
    直到乔朵被柴房里带出去见老太君,谢明钰都没有与她说上一句话,原本寻思着让这丫头吃几日苦头,慌了心神,自己再与她示好,只这路数却不适宜用在这心思多的她身上,旁人觉得的祸事,她却从中看到另一种渴望。
    “可知自己犯了何错?”
    此时福瑞堂里没有旁的人,只有老太君跟王妈妈,因为在老太君院里的发生的事儿,当日直到各房散去,庞氏都没开口提过乔朵一句,意思亦很明确,一切依着老太君做主。
    乔朵心里难免有些触动,人非草木,无论她对庞氏有几分真心,然主仆相伴多年,平日里庞氏也是真心疼过她,却没想到临到头,她舍了自己却是这般干脆,高门府邸里的主子们,最爱的无非是自个儿,往日里瞧着不错的情分也不过是与养在身边的猫狗无异罢了。
    环视了一圈屋里确实没有旁人,不知老太君是顾着点那点子情分,还是因为不予使旁人过多窥探府里的哥儿恋慕一个丫鬟的事儿。
    乔朵不敢沉默太久,虽心觉自己毫无错处,无端是受了牵连罢了,但现实让她不得不低头,她自己知道的,从上辈子做个勤勤恳恳的社畜,混到公司里项目主管的位置,到这辈子同样一步步从一个干杂活的丫头爬到主子身边的一等丫鬟的位置,她就不是那般硬气的人,真正能在职场上走得远走得稳,若认死理可要不得。
    “奴婢勾引少爷,引得少爷不知分寸,奴婢知错了……”
    一个十六七的姑娘,花朵绽放的年纪,生得秀色白净,颤着声儿,诚恳又惶恐的声调,透着一丝泪意,委实惹人生怜。
    隔着一扇门,隔间的谢明钰垂眼听着,睫毛颤了颤,竟听得心内一阵酥麻,只恨不得将他的姑娘抱在怀里一顿怜惜,可脑子又很清醒,他惯是知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这三日柴房里关着禁闭也不见她失了那活络的心思,虚与委蛇不就她最擅长的?
    却听老太君轻叹了一声,在当世像她这般高寿的难寻,老太君在这世上活得年岁比乔朵前后两辈子都长,她亦是女子,哪怕身份高贵,但这几十年里受得委屈,遇到的难处岂是现在的晚辈能知的,她看着乔朵哪怕跪着,都是脊梁挺直,哪怕说话声音带着颤抖柔弱,可眼神依然镇定自若。
    “我知你委屈,不管是否你所愿,只如今府里也留你不得,但你是个懂事的,也是难得,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条你仍能留在府里,不过不能再在碧霄院呆着了,以后就跟着明钰身边好生伺候。”老太君说到此,瞧见乔朵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是不知她到底是喜是忧,但也不重要,紧跟着又抛出了第二个选择:“第二条路,你只能离了侯府归家去,日后也跟侯府再无瓜葛。”
    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哪怕给高门大户做个跑腿差事的伙计,也活得很是滋润,如果无钱无势,哪怕考中了个秀才,也不过跟乔家那般,除了出身上好听些,内里就是个破落户,连吃个饱饭都不容易。
    但凡识时务的,自然是不愿离了侯府,这个时候离去,跟退休归家是两回事,若此时选了归家去,外人只道她是犯了错被主家赶出去的,日后也不得侯府庇佑。
    乔朵心知肚明,可是若选择第一条路,她这辈子就没指望了,只能跟了谢明钰做他的通房丫头,若一直得他欢心怜爱,最多就是等正头夫人进门给抬成妾,允她生个子嗣,往后就只有这男人身后的一亩三分地,跟别的女人争风吃醋,永生不得消停。
    乔朵自认自己在感情面前不是个大方的人,也不是那能看透红尘的世外高人,就如同此刻,这三天关在柴房里明明设想过如今的情形,可真摆在眼前的时候,她仍旧会难过,因着委屈跟即将做出的选择,心里一酸,亦是控制不住泪意上涌,然她却清楚自己的选择,即便不能背靠侯府这座大山,但在外头终归是自由的,仍旧有无数可能,不挣一挣她怎么可能甘心,何况她的灵魂是来自千百年后的现代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给人做个妾,从此仰男人鼻息而活,若是那样,她定会抑郁而终。
    瞬息之间,乔朵就回了话:“承老祖宗跟奶奶抬爱,这几年在府里对朵儿颇多照顾,只如今,朵儿只得归家,还望老祖宗保重身体。”
    言罢,乔朵端端正正的给老太君磕了一个头,这是她来到侯府里磕的第三个头,第一次初入侯府见老太君,第二次跟了庞氏在碧霄院给主子磕的,如今第三次,果真事不过三,不想第三次后,就是她离去之时。
    老太君跟王妈妈都未曾想乔朵竟是这般果决,这丫头年纪终归不大,难道不知离了侯府的难吗?
    ‘砰——’
    只不待老太君再出声,隔间的门被踢开,谢明钰一脸愠色走出,见乔朵丝毫不意外自己在此,只觉心中又酸又涩,其实他早该知道她会这么选择不是?可当真听见了,竟是这般无法接受,只听他厉声问她:“就这般看不上我?我对你哪里不好?你就一定要离了我才好?”
    面对谢明钰,乔朵未再吭声,只垂眼,她知他难受了,多骄傲的一个公子哥儿,竟被一个丫鬟三番两次的拒绝,这面子里子都没了,她其实也不好受,毕竟她并不烦他,只是她对他的喜欢无非是像一个姐姐看着一个长不大的弟弟那般,可她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做他的姐姐,以他的身份,往后娶个高门贵女,再纳几房妾,书房里头养几个貌美丫鬟,哪还会想起年少时认识的人,难受不过是一时的,若她留下来,那对她的伤害可是一辈子的,所以她不会心疼他的!
    “好,好!你好样的!乔朵儿!你有本事一辈子都别求到爷的面前,不然爷绝不让你好过!”谢明钰这次是真的气极了,放了句狠话,就拂袖离开,他不敢耽搁片刻,他是真的难受,又酸又涩的,却又不得发泄。
    只是谢明钰离去冷静下来后,想起乔朵的选择,便只剩下冷笑。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此间道理学堂里的先生也是有所教诲,只通常女子却是少有见识,眼里只有那一亩小天地,遇事慌乱,魂不守舍才是常理。
    谢明钰这三日里也在琢磨乔朵的心思,越想越是对她势在必得,无关情爱,那是男人天性的征服欲,越是这般求不得,越是想要强求。
    乔朵,来日方长,你的抉择是福是祸又谁人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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