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非常鸡婆的人。
    这是伊嘉婷对周思寒的第二印象。
    自从她被这个极度多管间事的人从海边带回来,便在他的家住下了。但老实说,那真不是什么有趣的经歷。暂且不说男女生居于同一屋簷下这样的尷尬问题,他三不五时就向她灌输「生命诚可贵」观念的行为也让她难以忍受。
    拜託,她跟他非亲非故,他究竟干嘛要这么关心她的生死啊?
    她曾一再表示她要回家,但周思寒鸡婆的程度真不是盖的,说什么既然她的家人无法看管好她,让她跑到海边自杀,那案件重演的机率也会很高,因此坚强反对她回家,完全不理会她当时只是太累,一不小心睡着的辩解。
    ……虽然这理由确实是有点白痴没错。
    而更气人的是,当她趁周思寒没注意时打电话给父母时,竟惊讶地发现,自家父母的看法似乎跟他一致。
    「我们太忙了。」伊父用一种理性又毫无商量馀地的语气道,「实在没办法时时刻刻待在你身边……」
    「拜託,爸,你们根本不用二十四小时跟踪我……」
    「不行。」伊父的声音又更严肃了,显然是周思寒事先已向他打过小报告,因而对女儿的独立性產生了高度怀疑,「总之,在你能证明你不再有自杀倾向前,你就乖乖待在小寒家里吧。」
    所以说,他们的意思是,就算她被周思寒强姦了,也总比她跑去泡在海水里好是吧?还是他俩真的如此信赖周思寒,深信他绝不会对她出手?
    她瞪着已然断线的电话筒,一阵无言。
    这时,刚上完洗手间的周思寒正好走了过来,见她握着电话筒,不由好奇问:「你是要打电话给谁吗?」
    「不,我只是想看看你家的电话线有没有给切断而已。」她边说边用力把电话筒扔回去,随即背过身,迈开脚步,怒气冲冲地回到客房。
    「喂,你究竟是怎么了?」
    周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活动空间而言是足够了,但若要躲人,却并没有那么容易。是以伊嘉婷还没成功把自己完全藏身于被子内,一路尾随她的周思寒已然走进房间,发出以上疑问。
    她原本打定主意要无视他,无奈按捺不发向来不是她的风格,没忍多久便放弃,闷闷出声:
    「我才要问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周思寒听得一头雾水,抬手指了指自己,脸上写满了茫然。
    他语气极是无辜,可伊嘉婷听在耳内,火气却是立刻上涌。
    猛地掀开被子,她挺直腰板站到床上,一下子比身高一八二的周思寒高出了许多,甚至还差点碰到了天花板。掂量了一下,觉得这样气势算是足够了,她便昂起下巴,自顾自开始了「批斗周思寒大会」。
    「我说你,干嘛要管我那么多?硬是把我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然后连我的想法是否悲观也要管,还把我爸妈也拉为同盟……你就这样让我死掉不可以吗?就让我继续这样下去不可以吗?我本来就──」
    「不可以。」她话才说到一半,周思寒便打断了她,「我不可以不管你。」
    伊嘉婷一怔,止住了所有未竟之语,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答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它就是这么一回事,突然就发生了,在我身体的某一部份……我想是大脑吧?反正它在指使我,告诉我,我必须去救你,让你活下来,然后我就这么做了。」他低声,「我想,那是一种牵引,或者说是一种吸引力。换句话说,你是一块磁铁,深深吸引着我,我完全无法抵抗。」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低得几近听不见,伊嘉婷的脚则是软了下来,整个人跌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他。
    两人相互对望,但不论是他们中间的谁,始终没有说话,只任由诡异的静默就此在蔓延开来。
    末了,终是周思寒率先打破寂静。
    「很晚了,你该休息了。」
    伊嘉婷不语。
    「晚安。」
    他倒也不在意她的表情,只近乎冷漠地拋下这句话,随即甩下一个不带半分眷恋的转身,便离开了她的房间。
    门开了又关上,她始终没有抬头,直至他的脚步声完全远去,她才像终于反应过来般看向已然关闭的幽蓝色房门。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成天在她耳边嘮叨,无视她所有自辩,只执着地要求她放弃自杀念头,超级无敌烦人的周思寒……是在跟她表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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