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谷月没有想过消息到底是从哪里走漏的。明明千交代万交代这次搜捕要秘密进行,但是像蜂群闻蜜般群涌而来的寻仇者,却在自己抵达不久后接连而至,红着眼要他将鬼子交出来,害他连搜索小屋的时间也没有。
    但前提是这小屋还需要搜索……
    已烧成空壳的小屋残垣还有馀温,逐渐散开的浓烟却还有血肉的焦糊味停留在空中,屋外疑似坟墓的两堆土丘,在派人挖开后,仅发现两套衣冠,一大一小装在桐木匣子中,并无人骨。
    衣饰上的家纹并不陌生,属于一个早已灭绝的家族,那是一个连唐谷月也听不下去的悲惨故事,年代久远地跟鬼子扯不上边际。
    「报,屋内有一具女性焦尸,没有发现申屠前辈的踪跡,也没发现鬼子……但是……」
    「说。」望着似有顾忌的属下,谷月将衣物放回桐木匣子中,收拾奔驰至过往的思绪,看着递上一柄长剑的属下。
    「……可以确定鬼子确实居住于此地。」
    虽然剑穗烧毁,但谷月依旧可以从烧焦的剑鞘上,寻获那柄在止青山宴会上挑断眾镖师脚筋的长剑雕饰。
    「没有见到鬼子?」谷月皱起眉头。
    若不在家,那孩子还会上哪去?
    那女性焦尸是谁呢?为何会与鬼子共居一室?申屠前辈人又在哪里呢?
    转念一想,谷月脸色大变,立刻挥手命令属下:「退!」
    「盟主,为何──」
    「现在没时间解释,立刻通知所有人马撤离!」
    「但是──」
    「想要命就快撤!这是命令!」
    谷月实在不想长篇大论地解说自己方才短短一瞬的发现,他只能动用盟主权威想办法把所有伤害降到最低,纵使他深知为时已晚。
    「来不及了……你们先走。」望着道路尽头出现的小小身影,谷月庆幸着不是阎师亲临,但是他不会小看那个可怕的孩子,特别是在那孩子发现家毁之后的爆发力。
    屋里的女焦尸……最坏的估计就是鬼子的母亲,不管她是否就是幕后的黑手,可失去母亲的孩子会有多强的破坏力,唐谷月从不轻估。
    抽出即苍剑,像枝笔直的弩箭射出,谷月知道鬼子也发现自己了。
    他看着那个小小身影佇立,望着自己、望着大批人马、望着自己被烧毁的家,还有倒在屋内那具蜷曲着、模糊的焦黑尸体。
    一声凄厉的哀嚎,从那小小的身躯里爆开,像要撕裂眾人的耳膜那般,更胜那些寻仇者发现鬼子的惊呼。
    「找到他了!」
    见猎心喜的眾人还未舞动兵器,一道鬼影已划过眼前,随之而来的漫天血花淹灭了视线,也掩盖了逐渐消失的意识。
    「快撤!」衝到鬼子眼前,架开已昏厥的镖师遗族之一,谷月迎击手无寸铁的鬼子,却发现自己才像一个没拿兵器的人。
    鬼子毫无畏惧地用左手抓着剑身,无视左掌掌心被划开的伤口滴滴答答地流着鲜血,鬼子有着疯狂野兽才有的眼神,只想往倒在地上的焦尸身边前进,无视任何想阻挡他的人。
    「你疯啦!」不知发生何事,谷月只知道身后有个人拉了自己一把,躲开鬼子欲撕心裂肺的一爪,只略微地刮破他的胸膛,让鲜血在碎裂的衣襟上染成一朵腥红的牡丹。
    「舅舅?」回头发现身后人竟是离卦的谷月,只来得及叫声舅舅,就看到离卦一身白衣模糊渲染成白雾,缠绕着想攻击鬼子的遗族们,将之压倒在地。
    「快走,阎师就要来了!」离卦假装没有看到谷月诧异的眼光。
    「舅舅你这是──」谷月看着离卦,方才这舅舅还穿着一袭雪白缀绣着翠绿青竹的长衫,却在此时此刻变成了一身翠绿。
    「囉嗦!还不走?」一把推开谷月,离卦跟着鬼子的脚步前进,每走一步,衣身青衫便依附上一些白雾,而那些被白雾缠绕着的人也重获自由,直到所有白雾重回衣上,那套熟悉的衣裳也再次出现在离卦身上。
    谷月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他追了上去,一把抓住离卦的衣袖,凑近眼前看着那流转的布纹闪着银光,回忆起离卦究竟何时开始这种打扮,他忍不住一阵昏眩。
    「你竟把蛊穿在身上?」谷月分不清楚眼中的泪水究竟是气愤还是不捨。
    「行走江湖总是需要一点保护,否则我怎敢在阎师身边打转。」
    「快除掉牠们!这样太危险了!」虽不知是什么蛊,但是谷月看得出来凝聚在离卦身上的蛊可不是一隻两隻,而是数以万计的无名蛊毒。
    「你在想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就是你离开唐家的原因,对不对!」把时间对上,谷月总算知道了离卦离开唐家的原因。
    当年离卦陪荆棘去了十二宫一趟,回来时荆棘面如死灰,而离卦一步也不肯踏进唐家,穿着这身衣裳,站在门口告诉他们三兄弟,说他有想做的事情不回家了。
    「荆棘知道你这身衣裳是怎么回事吗?」谷月的心开始刺痛,只因他不想接受他预料中的答案。
    「他知道,他亲眼看着我穿上的……」
    「那臭小子居然没阻止你?脱掉、脱掉这鬼东西然后跟我回家!」罕见暴怒的谷月一把揪住离卦的衣襟,要将这一身令人作呕的衣裳从离卦身上剥下。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谷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因离卦的声音竟变得如此冷酷无情,而自己的颈项竟被离卦狠狠捏着,用一种几乎要令他断气的狠劲。
    「拿开你的脏手,谁要跟你回家?」
    谷月抬起头,因窒息而突出的眼珠子看着离卦额际上浮出的奇特纹路,双手松开了衣领,转为挣扎攻击那隻紧捏着自己脖子的手掌。
    好不容易挣脱,谷月喘息着,不急着吸取新鲜的空气,他望着全然陌生的离卦问:
    「你是谁?你不是舅舅……」
    那人嘴角轻扬,手掌一翻,银灰色的光线从掌心鑽出,飞进了谷月的嘴中。
    「忘记我……我没出现过。」
    语毕,谷月像团瘫软的麵糰倒在地上,而那人俯视着趴倒在地的眾人宛若睥睨着低贱的螻蚁害虫,掌中的银光如飞针四射,鑽进眾人的眼耳口鼻,仅留住他的一句命令。
    「忘记我!」
    大步向前,那人盯着被烧毁梁柱压着的地牢木门,轻轻地说:
    「虽然早了一点,还是把你们带走比较安全,出来吧!」
    一道银光衝破木门,在绕着天际一周后像砲弹一样衝向那人,只见那人不躲也不逃,任凭银
    光击中他、环绕他,接着慢慢被他吸融入体内。
    他满足地舔了舔嘴唇,发现一身白衣再无青竹痕跡,莞尔一哂,双手飞振衣袖,好让青竹纹饰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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