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人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她收回视线,看着离自己有两步远的男人,突然觉得有些疲倦,揉了揉额际才道:“王爷,我有些累,想先回正院休息。”
    贺渊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想着在宴席上发生的事,他心情有些不好,更是不想看秦白露这幅样子,“去吧,晚上不必等我。”
    秦白露冷笑,她早便不等他了,一个注定等不到的男人,她又何必自讨苦吃?
    端王婉拒美人的事情被传了出去,不少人赞端王与端王妃夫妻情深,端王的名声莫名在女眷中提高了一大截,几乎成了贵族世家女子挑夫君的标准。
    曲轻裾听到外面这些言论,不禁有些好笑,她听着黄杨与金盏活灵活现的表演着外面那些传言,不由得开口道:“照你们这么说,我就该不是人了,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偏偏你们还当真了。”
    “王妃你就让他们两个乐乐,不然定憋坏他们,”木槿取了一个靠垫过来,放在曲轻裾背后,让她坐得更舒服一点,“这次王妃您离开的时候,瑞王妃脸色有些不好,奴婢瞧着她对您似乎很不满。”
    “我们两个立场不同,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会不满,”曲轻裾想起秦白露在宴会上的那些言行,皱着眉道,“也许是因为曲约素进了瑞王府,她心里有恨意,连带着我也恨上了吧。”
    木槿听到这话,想着三小姐选的路,不由得叹了一声:“任谁也没有想到三小姐竟会这么做,奴婢瞧着,瑞王府上并不是什么好去处。”她说完这话,顿时反应过来,这话不该她说的,当下躬身道,“奴婢妄言,请王妃恕罪。”
    “不必如此拘泥,”曲轻裾道,“你性子沉稳,我相信你只是一时失言。”
    木槿听到王妃这样说,心里更是警惕,提醒自己日后切不可再失言,这里没有其他人还好,若是有别的人在,岂不是说王妃教导无方?
    “王妃,罗姨娘求见。”玉簪走了进来,见木槿姐姐面色有些不对,降低声音道,“奴婢见罗姨娘精神不太好。”
    “直接让她进来吧, ”曲轻裾想了想,也不打算换地方接待罗氏了。不一会儿,就见罗氏低眉顺眼的走了进来。
    罗吟袖一进屋,未语先跪,曲轻裾忙让人把她扶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木槿,快扶罗姨娘坐下。”
    “原本奴婢不该就这么来见王妃,只是实在感激王妃大德,”罗吟袖眼眶泛红,“奴婢实在无以为报,只有行大礼以示感激之情。”
    “子欲养而亲不在已是人之大苦,我们身为女儿家,更是不能侍于养育我们长者前,若是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上,百年之后还有何颜面去见他们?”曲轻裾叹了口气,虽说这里男女地位仿似汉唐,但是总归是男人为天,女子为男人的附庸,偶尔女子强者,也多仗娘家势力强大。公主不要驸马尚且可以,可有皇后敢不要皇帝的?
    这个世道,男女总归是不公平的,她起身拍了拍罗吟袖的手背,“现在你不必想太多,回去好好睡一觉,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她见罗吟袖身上穿的衣服颜色十分素淡,知道她有意为舅舅守孝,倒也没有什么意见。
    罗吟袖拭干眼泪,起身对她福了福:“奴婢谢王妃。”原本她以为如今的王妃性子倨傲,不会搭理她这样的没用人,没有想到竟会帮自己,还说出这般安慰自己的话。
    自己一个随意可以打发的侍妾,王妃能待她如此,已是她嫁入这王府的福气了,若是遇到稍厉害些的女子,她不说回舅家奔丧,恐怕寡淡些的衣服都不能穿。
    出了正院,罗吟袖扶着丫鬟的手,擦着眼泪道:“舒文,且记得今日王妃的情,即便我这辈子还不了,也要好好记着。”
    叫舒文的丫头小心的扶着她,低声道:“主子,我觉得王妃待人挺好的,并不如冯姨娘那边说的那样。”
    “冯姨娘那是自己找的苦头,”罗吟袖面色已经恢复正常,在这种地方流泪,不过是给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这为妾者岂能去撼动主母威严?”罗吟袖想着冯子矜以往做的那些事,“三年前她为选女入宫,因为身份不够,被敬贵妃娘娘赏给殿下做了伺候的人,殿下能给她个名分,她就该好好珍惜,如今闹成这样,连殿下的情分也弄没了,这便是得不偿失。”
    舒文点了点头,看了四周一眼,见没有人才小心翼翼道:“奴婢觉得,王妃比冯姨娘好看,王爷喜欢王妃不喜欢冯姨娘挺对的。”
    “你一个丫头懂什么,这话日后切不可再提,”罗吟袖沉下脸,“走吧,回去伺候我更衣。”
    “是,”舒文讪讪的低下了头,再不敢说话。
    贺珩已经回到了朝堂之上,但是他听完父皇刚下的旨意后,不由得皱了皱眉,让老三带着旨意去斥责老大,这旨意的用意是什么,对老大恨铁不成钢,还是想让老三出口气?
    这行为未免太荒唐了些,他抬头看了眼庆德帝,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皇,儿臣以为大哥既已在皓月楼里悔思己过,说明大哥已经知错,父皇何不给大哥一个机会?”
    “珩儿,老大可是刺杀过你,你还替他求情?”庆德帝看着二儿子,面上带着些意外与不悦。
    想着老大让人给自己送来的信,不仅解释了他并没有刺杀自己,还隐隐有投诚之意,贺珩便知道,老大即使被关押了,和老三那也是不死不休的状态。
    “并非儿臣有意为大哥求情,只是事已至此,大哥素来对父皇您十分孺慕,若是父皇再如此责备于他,儿臣担心大哥的身体承受不住,您的长孙如今不过三岁,岂能没了父亲?”贺珩言辞恳切道,“父皇您又岂能承受丧子之痛?”
    我说你舍不得儿子去死,你能说你舍得么?
    显然庆德帝十分受用这话,大儿子会因为自己的责备食不下咽,夜不能眠,若是真的因此丧命,他这个做父亲的确实也会心疼,于是便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便依你所言,不再下旨意斥责他,朕让人多送几卷书籍过去,让他多读书写字修身养身心。”
    “父皇仁慈圣明。”贺珩面露感动孺慕之色,跪了下来。
    贺渊侧头看着这个画面,沉着脸想,贺珩这张嘴什么时候能拙一些?
    站在后面的朝臣此时也跪下大呼皇上仁慈,把庆德帝哄得露出笑颜,又夸了贺珩几句,表现出自己慈父一面,才散了朝。
    下朝过后,贺珩十分凑巧的与罗长青尚书走到了一块,在罗长青行礼后,贺珩便道:“再过几日便是令千金大喜之日,本王先恭喜罗大人了。”
    罗长青拱手笑道:“王爷客气,多谢王爷。”
    这称呼,连前面的封号都省了,可比之前来得亲近多了。
    ☆、73·错过的东西
    今日的罗府格外的热闹,各色豪华的轿子停在罗府门前,已经排出半条街,旁边的老百姓远远的看着那些抬着官夫人的轿子过去,便谈论起罗家小姐就要出嫁的事情来。
    曲轻裾到的时间不早不晚,她的轿子出现后,前方的轿子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让她的八抬王妃品级的轿子顺利通过。
    下了轿子后,接待她的是罗文瑶的母亲罗太太,她伸手扶住罗太太的手,阻止了她对自己行礼的动作:“罗太太这是做什么,你是我的长辈,岂有长辈给晚辈行礼的道理。今日是文瑶妹妹晒妆的好日子,我这算是来凑热闹,沾喜气。”
    “王妃能来,寒舍真是蓬荜生辉,怎么能说是凑热闹,”罗太太喜笑颜开的扶着她的手进了府门,引着她到了后院,就见不少的人已经在场了,想必这些人都与罗家有交情,这个时候来添妆的。
    田罗氏虽为曲轻裾舅母,但是她没有料到外甥女会亲自来,见到她先是一愣,随即面上露出了笑意,外甥女这般看重她的娘家,是在念她的好呢。
    “舅母,”曲轻裾走到田罗氏面前,见田罗氏手上正拿着罗文瑶的嫁妆单子,随意看了一眼,对身后的罗太太道,“罗太太当真是疼惜女儿,这份嫁妆可是厚重至极了。”
    旁边一些夫人听到这些话,也跟着称赞起来,罗家对后人看重的家风,在京城里是十分出名的。曲轻裾想起嫁妆单子上的东西,这份待女儿的心意,确实十分难得。
    罗太太听到这些称赞,边笑边落泪,可见是既欣喜女儿出嫁,又舍不得女儿离开自己身边。
    不多时,大家又闹着要看快出阁的新娘子,曲轻裾跟着众人一起进了罗文瑶的院子,待进屋后,就见罗文瑶身着粉红色裙衫,面色羞红的坐在窗边,显然是不好意思了。而罗老太太陪坐在她旁边,面上带着慈祥的笑意,大约是身为长辈的她,在跟心爱的孙女说着什么。
    曲轻裾脚下一顿,觉得眼前这幅画面非常温馨,不自觉露出一个笑,挽着田罗氏的手静静的站在一边。
    “真是出水芙蓉,”一位夫人看着低着头的罗文瑶,感慨道:“当年还只是个小丫头,如今晃眼也要出嫁了。”她走到罗太太面前,轻轻拍着她的手,“我这个做姨母的也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的,这些东西就当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一点心意吧。”
    她说完后,身后几个的丫鬟便托着东西上来了,曲轻裾发现里面放着两对手镯,两对耳环,两支步摇,还有两套玉器。这些东西做工都十分精致,看来罗文瑶的这位姨母倒是花了心思。
    罗家亲近的亲戚纷纷拿出了添妆的礼物,田罗氏这位姨母倒是没有送玉器首饰,直接送了一个铺子的房契地契,倒也是大手笔,当然也从侧面表示出,她在田家的地位。
    亲戚送过了,才是他们这些朋友出手,曲轻裾身为王妃,自然不会在最后才开口,她示意跟来的几个丫鬟把东西呈了上来,她走到罗文瑶身边,轻轻拉住她的手道:“按着年龄,你比我小几个月,我唤你妹妹倒也适宜。”
    罗文瑶脸颊绯红的对她福了福:“姐姐。”
    曲轻裾笑着摸摸她水当当的脸颊,十五岁还是半大孩子呢,在古代便要出嫁了,她忽然便想起前世语文课上学的《勾践灭吴》,里面“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这句经常被大家拿来开玩笑,如今生活在这个地方,才知道何为现实。
    “你要记得,女人可以贤惠,可以端庄,但别忘了对自己好一点,”曲轻裾微微低头,在罗文瑶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不要以为身为王妃就一定要不苟言笑,别的东西都是假的,能让丈夫对自己好,才是上上之策,要记住他不仅仅是王爷,还是一个男人。”
    话已经至此,曲轻裾不好把话说得太透,她退后一步,看着罗文瑶红得几乎可以滴血的脸,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脸,多好一个姑娘,小明同学可别辜负了人家。
    罗文瑶看着对面含笑的女子,不知怎么的,就把刚才听到的话深深的放在了心里,明明两人没有见过几面,可是她就是觉得对方说的是真理,对方一言一行都是好的。
    半晌后,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姐姐,妹妹记下了。”一双大大的杏眼中,满是崇拜与信任。
    旁边人以为两人年纪相仿,以后又是妯娌,便多说了几句,绝对想不到曲轻裾在教罗文瑶驭夫之术。她们看着端王妃送来的添妆礼,不由得暗叹端王妃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鸡血玉玉佩、红宝石顶梳、羊脂玉手镯,还有十二条双面绣天蚕丝手绢,整套的珍珠头面,还有那对点翠步摇,这些东西可都是稀罕之物,偏偏端王妃还拿出这么多,可见念着当年罗家的好呢。
    想到这,众人就在心里嘲笑昌德公府了,好好的嫡长女偏要苛待,如今嫡长女出息了也与他们形同陌路,放在心尖尖上的嫡次女却上赶着做了妾,这事早已经是京城的笑话,也不知昌德公府的人还有没有脸出门?
    不久后就连长公主、宫中的一些妃嫔也派人送来了添妆礼,可见对罗家十分看重,也表明了罗文瑶日后嫁过去不会受到皇家的苛待。
    待宾客出了院子后,罗文瑶坐在窗边,想到曲轻裾的话红了红脸,她扭头看着陪着自己的祖母,小声道:“祖母,端王妃是个好人。”
    罗老太太听到孙女这句话,笑了笑:“端王妃不一定是好人,但是她待你想是不错的。瑶丫头你且记着,明日你就要嫁进皇家了,对你好的人不一定真的好,别人待你真也未必是真。”
    罗文瑶点了点头,她犹豫了一下开口:“不知道为什么,孙女第一次见到端王妃,便觉得格外亲切,是孙女太过鲁莽么?”
    “你性子素来稳重,祖母是知道的,”罗老太太摇了摇头,伸手扶了扶孙女鬓边有些歪的步摇,笑着道,“这世间总讲究缘分二字,你若是觉得一个人可以深交,便多看多想,最后接过总能告诉你,这份直觉对与不对。”
    罗文瑶细细一想,便垂首道:“孙女记下了。”
    “便是端王妃,也不是一帆风顺呢,当初她初进府时,也不得端王的喜爱,当时连回门都要看梁氏的脸色,”罗老太太感慨道,“谁知不过短短两月,端王待她便爱重起来,甚至为了她在昌德公府发难,足见端王妃是个十分了得的女子。”
    听完祖母这些话,罗文瑶心里对曲轻裾的崇拜越来越明显了,若端王妃这样的女子都不能得到丈夫的爱重,只能说明端王的眼光太差。
    给罗文瑶添妆完毕,又留在罗府用了一顿饭,曲轻裾才坐着轿子回府,轿子外不时有叫卖的声音传进来,她掀开轿子,见不远处有家卖卤蛋的摊子,虽然瞧着不是十分干净,但是香味就是窜到了鼻子里。
    “停轿,”曲轻裾话音一落,轿子便慢慢停了下来。
    “王妃,”黄杨走到轿窗边,小声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曲轻裾把轿窗掀开一条缝,“我瞧着那卤蛋挺香,买几个回去尝尝,让摊主多送些汤水,回府热热时才不跑了味道。”
    黄杨闻言扭头看了看街道旁的卤蛋摊子,几步跑到摊前,掏出一把铜钱,买了十多个用荷叶兜着,还捧着一个装着卤水的陶碗,跑回到轿子旁,小声道:“王妃,小的已经买着了。”
    “嗯,回吧。”曲轻裾揉了揉鼻子,虽然她想就这么尝一尝,但是鉴于形象问题,还是忍下了这点馋意。
    卖卤蛋的太婆没有料到自己的东西会有贵人买的一天,她满脸激动的看着那顶红黄色轿子行远,喃喃道:“上天保佑,这是遇到贵人了啊。”
    旁边的路人见连疑是皇亲国戚的贵人都买这卤蛋,一时间不少人要买上两个尝尝,这可是贵人都喜欢的东西。
    不远处,贺渊骑在马上看着被围着的卤蛋摊子,皱着眉头举起马鞭指着摊子道:“何福儿,去买两个过来。”
    何福儿忙带着两个侍卫过去,挤开围着的人,买了几个卤蛋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拿到贺渊面前道:“王爷,这些路边的东西不干净,您可别多吃。”
    看着这颜色难看的蛋,贺渊用白色手巾接过剥好的蛋,犹豫着咬了一口,卤蛋煮得时间长,有些老还有些咸,香味倒是很特别。
    “什么玩意儿,都扔了吧,”贺渊吃完一个卤蛋,擦了擦手便把手里的手巾扔了出去,冷声道,“回府。”
    何福儿一愣,抬头看王爷已经骑着马走远了,转身把手里荷叶包着的卤蛋随手塞给街边的小孩,小跑着跟了上去。
    被塞了卤蛋的小孩呆呆的看着何福儿的背影,剥开蛋咬了一口,顿时笑眯了眼,姚婆婆家的蛋卤得真是够味,好吃!
    那个有钱人真没眼光,这么好的东西都错过了!
    ☆、74·嫉妒
    贺明成亲当天,曲轻裾与晋安公主以主人的身份接待来贺喜的女眷,如今宁王妃在皓月楼出不来,曲轻裾便是几个王妃中排行最大的,贺明这个小叔的婚礼,她就算想偷懒也不行。
    女眷们倒还好,叫几出喜庆热闹的戏,上了瓜果点心坐在一起闲聊,也不是特别难为人。倒是男客那边更复杂一点,不仅涉及一些私底下的利益,还要注意不要有人喝醉闹事不吉利,加之贺渊不愿做待客的小事,贺珩便与几个礼部的官员一起安排宾客。
    虽然看着忙乱,但是来者大多都是聪明人,不会在这种场合闹事,更不会找麻烦,大多规矩的坐了,等着喜宴开始。
    晋安公主注意着时辰,不久便有太监匆匆跑了进来,说是花轿快到了,一众女眷便一起到了前厅,等着看新人拜天地。
    曲轻裾与晋安公主站在一起,扫了一眼大堂,男女各站一边看热闹,还真是男左女右分得很清楚。不多时喜乐响起,她偏头看去,就见贺明穿着大红的吉服,手里捏着红绫一头从外面走了进来,红绫的另一头便是穿着凤冠霞帔的罗文瑶。
    庆德帝与皇后虽没有亲自到场,但是两人的赏赐却早已经下来了,曲轻裾看着夫妻二人对着空空的座椅拜高堂,再度唾弃皇室,儿子成婚做爹的不在场,这皇家父子做成这样,有什么意思。
    贺明前面三个哥哥成婚当日,庆德帝都特意写了一篇贺文在新人拜堂前宣读,以示做父亲不到场的弥补与遗憾,怎么到了贺明这里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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