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车一口气驶到郊外,在一处空地上停下来,张玄眼帘垂下,再抬起时已转成平时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笑嘻嘻看着聂行风,跟着又凑上前将吻印在他唇上。
    聂行风身子微微一僵,似乎对张玄的举动有些无措,感觉到他的异常,张玄移开身子,奇怪地看他,「你怎么了?」
    没事,他只是心绪很乱……
    不知该怎么解释,聂行风默默凝视着张玄的蓝瞳,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衣服,将他扯进怀里,将吻送上。
    双唇紧紧贴靠在一起,软舌在对方口中恣意游畅,捲动着,依附着他的情感,同时也尽情吮吸属于自己的那份炽热,唯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张玄是属于他的,那份气息让他眷恋,甚至沉醉。
    无可自拔的感情,或许会焚尽所有,却无悔。
    「董事长,你好热情……」吻毕,张玄靠回椅背上,蓝瞳在热吻下泛出涟漪水波,忽然又转头看聂行风,笑问:「要继续吗?」
    是有些情不自禁,不过想想现在的处境,聂行风打消了继续风花雪月的念头,把椅背略向后放了放,靠在上面,说:「出了这么多事,今晚我没心情。」
    怕张玄不快,他拉过对方的手,说:「等事情解决了,我们休长假,我带你出去好好玩一玩。」
    「等事情解决哦。」张玄轻声重复着,真等事情解决,不管最终结果是什么,他想他们都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心里居然有些不舍,他很鄙夷自己的想法,也知道自己不该再相信聂行风的话,因为信任,他只给一次。
    「睿庭怎么样?」
    张玄回过神,压住茫然心绪,笑道:「放心,他会没事的,昨晚你到底去了哪里?害我们担心。」
    聂行风把自己的经歷简单说了一遍,最后道:「现在不仅是小离和小白,就连赤炎族长也出事了,我不该让他一个人去冒险的。」他进酒吧后恢復了容貌,原因只有一个,赤炎出事了,所以施下的法术也随之失灵。
    「别自责了,这种事谁也无法预知。」张玄拍拍聂行风的手背,以示安慰,顺便又摸他胳膊,跟着是小腹,嘿嘿笑道:「董事长,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居然有自愈能力,天神欸,你有没有想起怎么运用神力?这次我们的对头可不简单,别指望我喔。」
    「你搞什么!」聂行风推开了在自己小腹上不安分的手,说:「我什么都没想起来,你说对手厉害,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被拒绝,张玄无聊地耸耸肩,从后座上拿过自己的手提电脑,打开,接通电源,见他手法纯熟,聂行风道:「呵,装备挺齐全的嘛。」
    「为了你唄,回头记得付我上网费哦,这种无线上网超贵的,而且为了不让那帮警察搜寻到,我另外动了下手脚,花了我一大笔钱。」
    张玄说话不耽误干活,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动,很快,帝蚩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一身暗色西装,墨黑双目中透着令人心寒的冷意,聂行风心一跳,觉得那彷彿不是照片,而是帝蚩本人正透过屏幕冷嘲地看自己。
    「狄炽,其实就是帝蚩,那个莫名其妙失踪的三流律师,难怪找不到他,原来是改行当酒吧老闆了,陈愷就是在他经营的酒吧喝完酒后狂性大发的,那间心酒吧中轴正处在申未上,卦相来说是死门,阴气很重,也是鬼魂最喜欢聚集的地方,帝蚩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买下它,利用它的阴力修鍊。」
    「帝蚩,黑暗之魔……」聂行风喃喃道。
    张玄一愣,抬起眼帘看他,「你想起什么了?」
    聂行风摇摇头,「我听赤炎族长这样叫他的。」
    他记起帝蚩就是引发自己幼年那场车祸的兇手,至于身份,他还是有些模糊,不过脑海里零碎的记忆片断告诉他帝蚩的邪恶,正如赤炎所说,那是存在于黑暗地界的魔。
    「帝蚩的确是夜魔,黑暗阴界的主宰。」张玄继续搜寻电脑上的讯息,画面从帝蚩的西装照片转到一个面容狰狞的凶兽模样,手持墨面铜镜,或坐或立,旁边还跟着那个虎犬一样的坐骑。
    「墨镜是他的法器,可将三界罩于黑暗,在暗夜里他的力量是无穷的,即使是神,也难以与之抗衡,那隻小狗叫檮杌,够丑,不过很歹毒,吃人没商量,是上古四凶兽之一,能以它为骑,你该知道帝蚩的力量有多大了吧?」
    「很像生化试验核泄漏导致的失败品。」
    「概括生动,一针见血,董事长,不佩服你都不行。」听了聂行风的评语,张玄扑哧笑起来,「本来我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判断错误,不过听了你的天神之说,我就敢肯定帝蚩就是那魔物,他想要你的五帝神力,所以才这么处心积虑的对付你,引你杀人,想诱惑你入魔。」
    「既然他这么厉害,为什么一直蛰伏到现在才动手?」
    「不知道,也许中间出了什么变故吧,要不你堂堂天神怎么会沦落到人间?」张玄笑着说。
    这一点他没说谎,当年刑与帝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一起堕入红尘,他真的不知道,因为那时他已回归元婴状态,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的争伐他可以看到。他跟帝蚩本来就是彼此利用,说不上出不出卖,必要时他会给聂行风一些提示,让他记忆慢慢復甦,不让他轻易落败,强将相斗的战役才有看头,他期待着。
    「很显然,陈议员夫妇也是帝蚩杀的,你没照他的推想杀陈愷,反而失去了踪跡,所以他又继续杀人,目的就是为了让你陷入绝境,成为眾矢之的。」
    应该是这样,只在暗处耍手段,而不敢见天日的魔,不管怎么厉害,都只是魔而已。
    「我想,帝蚩弄错了一件事,他去火狐族地挑衅,失败后又捉走小离,引赤炎现身,可能以为拥有守护神力的是赤炎,想通过赤炎增长功力,然后来对付我们。」
    「你想明白也没用,都算不出他们在哪里。」张玄合上电脑,把椅背彻底放下躺好,说:「折腾了一天,我累了,先睡一觉,明天再想该怎么应付吧。」
    「张玄,其实……」没等聂行风把话说完,就听到鼾声响起,张玄已经沉进了梦乡。
    小神棍入眠还真快。
    后面座椅上有小毛毯,聂行风拿过来给他盖上,自己也躺了下来。
    耳旁传来张玄平和的呼吸声,就像是天然催眠曲,让聂行风绷紧的心神轻易放松,靠在张玄身旁,闔上眼帘,思绪在他发香中慢慢沉淀下来。
    睡得不是很沉,眼前总飘忽闪过一些奇异画面,神智恍惚回闪,最后定格在那晚张玄被程菱附身的一幕——他手中古犀化作利刃,狠厉刺进张玄的胸膛,眼前瞬间漾起的绚烂光芒惑乱了他的双目,依稀看到张玄看自己的眼里散着淡淡的笑……
    炽光愈加绚丽,耳旁响起各种沸腾嘶哗,周围景物繁乱,待光芒稍减,聂行风发现他们已身在一片碧海浪沙之间,手中犀刃依然刺在张玄胸前,只是他看自己的眼中不再有温情,银辉长发在风中飞舞,发下是双充满怨毒的金瞳,身后银龙盘旋,发出崢嶸嘶叫。
    「你背弃承诺!」张玄低吼,身形在犀刃神力下渐行模糊,眼中金光飞速游走,闪烁着暴虐狠戾,四周湛蓝海水被他愤怒激发,翻起滔天碧波,将两人翻卷。
    「你肆意掀刮北风,散播瘟疫,正邪不分,也配提承诺二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然后手向后抽,犀刃拔出,心口碧血随刃锋流出,匯入喧腾海中。
    那双金瞳光芒淡下,银丝垂絛,是死亡的惨白,张玄死死盯住他,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他却听不到,入耳的是四周狂兽嘶吼,巨浪滔天。
    终于荒野异兽吼声落下,飘摇银光中,那个頎长身影晃了晃,坠入浪涛中,银龙奔腾缠卷,终被海浪吞噬……
    「张玄!」大叫声中,聂行风睁开眼睛。
    车外云开天晴,阳光煦暖,聂行风活动了一下身子,在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梦境后,松了口气,扭过头,见张玄不在车里,毛毯搭盖在自己身上,方向盘上还粘了张留言贴纸。
    『我去买早点』
    等了很久也不见张玄回来,一个人的空间说不上是无聊、寂寞、还是担忧,聂行风随手拿过他的电脑,打开昨晚翻查过的搜寻网页,滑鼠滑过下方的时间表,显示出来的日期让他一愣。
    十二月二十二。
    今天是冬至?!
    张玄说过,冬至这天阴极之至,阳气未生,是一年中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也是阴气最重的一天,帝蚩既然是黑暗之魔,今天他的灵力一定达到顶峰,也许这也是他一直没对自己直接出手的原因。
    时间在寂静中慢慢跳过,聂行风每看一眼时鐘,心情就焦虑一分,张玄这么久没回来,他知道他一定是出事了。
    该怎么去寻他?时有时无的神力根本指望不上,还是,打电话拜託林纯磬帮忙……
    聂行风合上电脑,正胡思乱想着,一阵震动声从座位下传来,是张玄的手机,昨晚睡觉时滑落到了地上。
    聂行风弯腰捡起来,见显示是公用电话,忙打开接听,话筒对面传来张玄焦急的声音,「董事长救我!」
    「出了什么事?你在哪里?」
    电话已经被掐断了。
    冷静在瞬间消失无踪,聂行风打开跑车引擎,开车向前衝去。
    心跳得很厉害,不去多想,只是紧踩油门,眼前似乎有条无形丝线在牵引他前进的方向,那可能是张玄灵力的指引,也可能是帝蚩诱他入网的圈套,今天是帝蚩灵力最强的一天,他知道,却无从选择,在理智和张玄之间,他毫无犹豫地选择后者。
    睿庭,小离还有小白的接连出事已让他的承受力达到了极限,而张玄的出事则是衝破理智极限的引索,他不愿、也没馀地去过多猜想,不能拿张玄的命做赌注,哪怕……
    跑车在毫不熟悉的路上飞速行驶,看不清周围景物,看到的只有牵引自己的那份灵感,时间,有时候仅是个单纯的数字,但有时候,却是折磨人心的度尺,无形中将距离无限期的延长,轻佻地看着世人为此焦虑、惶惑、乃至无措。
    聂行风把车速飆到了最大限制,车身风一样在路间穿行,看到前方的绿灯信号,他踩紧油门驶过去,谁知有辆大型货车突然从横里直衝过来,疯狂的车速,狠狠撞在了他的跑车侧面中央部位。
    毫无预兆的巨大衝击,四面玻璃在瞬间粉末般碎裂,聂行风控制不住方向盘,只觉车身不断前后翻转,昏亮交错,随即胸口传来被巨锤捣入后的痛,剧痛冲毁了神智,当衝撞终于停下时,他感到浓稠液体从自己七窍缓缓流淌出来。
    神智与身体一样,被撞得支离破碎,恍惚中似有种错觉,熟悉的淡雅清香在将他笼罩,是张玄喜欢的香水气息。
    周围依稀传来高声惊叫,但很快就转化成属于原野荒兽的嘶吼,延绵不绝,排山倒海般袭来,天地混沌,氤氳交错,只看到彼此激烈的交战,属于帝蚩的原形,还有自己,虎矩法器在空间翻飞,遮住星月晨光,四周漆黑如墨,围拢而来的是强横于世间的各种灵兽怪物……
    激烈画面在眼前飞速游走,一段一段,在瞬间连接成线,熟悉如昨日,却又有种难言的陌生,灵台变得豁然开朗,他终于把过往都想起来了……
    天地初生,阴阳混沌,荒野异兽横行,为免人间生灵涂炭,五帝集五方神力赋予他杀伐之名,以六合为界;以风火为咒;以虎矩为神器,顏开,也就是鬼影,是他收服的侍从,随他斩杀无数作恶兽怪,那个日本神相神宫司正人曾说过他命中属火,没错,火正是他元神。
    帝蚩是黑暗之魔,也是自己最大的敌手,当时五帝已归元真,他想得到自己身上的五帝神力,而自己则想除掉这个暗夜恶魔,所以他们数次交锋,御白风是他的好友,却被帝蚩使计堕入轮回,后来他们在一场激烈交战中误啟绿珠神力,结果被绿珠带入明朝年代。
    绿珠是五帝赠与他的定神珠,可扭转阴阳乾坤,更别说穿越时空,不过当时他受了帝蚩重创,无法运用绿珠神力返回上古,为避免帝蚩攻击,他自封灵力,以聂朔的名字代替邢风堕入轮回,而当时帝蚩也一定身受重伤,所以才会蛰伏这么久。
    可是,张玄……
    一想到张玄,聂行风心头猛跳,立刻睁开了眼睛。
    他已经身在车外,眼前映入车祸发生后惨不忍睹的现场,到处是玻璃粉末和落下的车体部件,跑车在被重撞后几度翻滚,最后撞在电柱上,早已看不到原有的车型,鲜血顺着瘪凹车门滴滴答答落下,那个货车司机只是轻伤,在看到这一幕后,吓得瘫在了地上。
    「不关我的事,刚才剎车突然失灵,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快把人抬出来!」有人高叫着指挥大家救援。
    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眾人合力抬出来,聂行风这才发现自己又离魂了,他走过去,听有人给自己打气:「小伙子还有呼吸,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放弃吧。」一位老人摸摸他的胸前,摇头道:「这人五脏六腑都被撞烂了,没得救了。」
    七窍流血,看来他这次撞得实在不轻,聂行风摇摇头,走到自己身躯面前,老实说,看自己死亡的场景好诡异,听到救护车的鸣笛声疾速传来,他取出口袋里的绿珠,又伸手抚上躯体的额头。
    「你可不能有事哦,我办完事后还得回来靠你回魂呢。」
    灵气随手掌缓慢度入躯体,金光在指间闪过,肺腑内里的重创缓缓减轻。
    救护车赶到,医护人员很麻利地把聂行风抬到了车上,看到车身印有圣安医院的标志,他自嘲地笑笑:「最近住圣安的次数比住家都多,回头我是不是该考虑考虑乾脆买下这家医院算了。」
    身躯被撞成那样,聂行风并没有太担心,虽然看上去鲜血淋漓,不过只怕到了医院,要晕倒的会是那帮等待进行抢救的医生们——车都被撞毁了,人却只是轻伤,说出来鬼都不信,还好林纯磬在聂家,相信以他的道行可以明白是怎么回事,也好让爷爷放心,否则兄弟俩一起出车祸住医院,还命在旦夕,爷爷一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现在只希望能儘快将麻烦解决掉,虽然他知道这次跟以往数次离魂不同,他对自己将来是否能顺利回魂没太大把握,不过,灵体出窍的唯一好处就是不必再受时空限制,瞬间移动跟喝咖啡一样简单,甚至不需要再靠什么灵力感应了,因为他已经很清楚帝蚩现在在哪里。
    灵体在闪念中穿梭,回神时他已感觉到周围阴森冰冷的气息,天空乌云密布,阴如黄昏,雷电在远处交替闪烁,魑魅阴魂肆无忌惮地游离于空间,他知道自己进入了暗夜地带,是属于帝蚩的结界空间。
    前方骤然一暗,黑雾翻腾,四壁晦暗空间将他笼罩,只留一条笔直通道,嘶叫打斗从不远处传来,是属于修鍊者的灵气,却弱得可怜。
    聂行风奔过去,果然看到一隻拖着大红尾巴的小狐狸被阴魂们追得正欢,小狐狸身上还背着背包,慌乱中显得有些滑稽。
    聂行风弹指出去,金光自指尖射出,将叫嚣魍魎逼开,又上前拽住霍离尾巴,抬起来晃了晃,将他变回人形。
    「呼呼,董事长,你怎么来了?」
    被一路追击,霍离累得不轻,喘了半天才问出这句话,歪头看聂行风,他是董事长,但似乎哪里又有不同,他身上散发着莫大灵气神力,是修道者仰慕的气息。
    「有没有看到你爹和张玄?」
    「没看到大哥,不过刚才碰到了爹爹,他帮我拦住鬼怪的围攻,让我先逃,我不想独自逃命,可爹爹好凶。」小狐狸瘪瘪嘴,委屈地说。
    「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回去,我有另一件事让你做。」聂行风把那颗绿珠给了霍离,说:「小白的魂魄在珠里,它受了重创,需要靠绿珠的灵力疗伤,你带它回去,顺便告诉爷爷,我很好,让他别担心。」
    「好耶,我就知道小白那么凶,不会轻易翘辫子的,所以一直带着它的猫身呢。」一听小白没事,霍离很开心,早把刚才的委屈忘光光了,欢欢喜喜接了任务,想了想,又问:「可是,我怎么离开呢?那坏蛋很厉害,布的结界我恐怕闯不出去。」
    「我送你。」聂行风转身挥掌,金光轻易劈开了翻腾黑雾,他抓住霍离肩膀,将他推了出去。
    「聂大哥,那你呢?别让我们等太久哦……」
    小狐狸话音未落,已经不见了踪影,默默看着黑雾重将空间瀰漫,聂行风轻声道:「放心,我会回去的。」
    转身继续向前走,在附近徘徊的阴魂们被聂行风身上的罡气所逼,不敢靠近,只围绕在他周围嘶嚎,聂行风的灵力其实并未完全復原,但业已苏醒,刚才在为霍离运功时又激发了潜在的刚正气息,杀伐之气霸显,令阴魂惧怕。
    再向里走,阴气更重,空间愈显黑暗,聂行风心房鼓动不停,復甦罡气在体内飞速游走,叫嚣着觉醒的杀伐气焰,金光在他周身形成一道淡淡光晕,随着他的前行,将四周不断罩来的黑雾轻易破开,黑暗空间瀰漫着属于帝蚩的气息,带着杀戮的阴森气焰,让他厌恶,却又有种莫名的兴奋,眼前似乎浮现出当年与帝蚩争伐的激烈场景,而今,在万年轮回后的今天,他们又再度重逢了。
    前方啸声狰狞,聂行风心头突然一阵猛跳,魑魅阴气中传来淡淡的道者灵气,是张玄。
    果然,走不多远,就看到前面出现一片宽大空地,张玄和聂睿庭被各自反绑着吊在半空,他们的下方是燃着熊熊烈火的沟壑,壑里火气幽蓝,散出阴惻惻的黑雾,是幽冥阴火,火焰直腾到半空才成灰烬,如此延绵不绝,弟弟灵体混沌,垂着脑袋坠在空中,张玄却是清醒的,看到他,立刻挣扎大叫:「董事长,救我!」
    「刑,你终于来了,恭喜你灵台清明,我们老朋友又再次相遇了。」帝蚩站在阴火后方,目视聂行风,深瞳里闪过阴森微笑。
    聂行风冷冷看他,万年不见,他似乎没什么变化,优雅的举止掩藏不住内里的狠辣阴毒,黑暗至极的气息,每靠近一分,就让他多一分厌恶。
    「你叫错名字了,我叫聂行风,跟你也从来不是朋友!」聂行风冷冷道。
    他已经记起了一切,当然也包括幼年那场车祸,汽车在重撞下爆炸,逃出来的只有他一人,眼前是车身炸裂后的燃燃火气,还有帝蚩那张阴笑的面孔,他看着自己,说:杀伐之神,这次你还逃得脱吗?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的截住帝蚩的攻击,他想当时帝蚩一定没想到自己还拥有神力,才会被自己轻易击伤,只能重新回归蛰伏状态,而自己也为父母的身亡自责,潜意识的忘记了那场经歷。
    眼看黑焰不断升腾,几乎触到张玄两人脚处,聂行风没心情跟帝蚩废话,道:「放了他们!」
    帝蚩笑了,眼露不屑,「你已不是当年的杀伐之神,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么说话?别忘了,这里是我的地界,想要在这里救人,就拿出你的本事来!」
    他随手打了个响指,阴雾汇集的绳索猛然下滑,张玄大叫声中,和聂睿庭同时向下坠去,在火壑上方堪堪停住。
    「住手!」
    见聂行风紧张,帝蚩嘖嘖嘴,伸指头冲他摇了摇,「神应该是无情无欲的,刑,你已经失去了做神的资格,既然你这么有情有意,不如我们就来玩个小游戏吧。」
    他又摇了下手指,随着绳索坠滑,吊着的两个人下半边身子已落入阴火正中,衣服被火燃着,烧捲起来。
    「狱火阴寒,即便是灵体,也会被瞬间烧成灰烬,现在一个是你的情人,一个是你的手足,你选择救谁呢?」
    帝蚩脸上依旧带着玩味的笑,眼神却透出阴冷,中指弹出,两道阴雾绳索应声断开,眼见两人同时落入火中,聂行风慌忙纵身跃过,抱住张玄的身子,将他带离险境,另一边聂睿庭的身躯却直直落入阴火沟壑,火焰骤熄,四周顿时暗了下来。
    脚下原有的踏处消失了,聂行风抱着张玄不断在暗夜空间坠落,过了好久,才抵达底处,四周暗雾腾腾,像是与外界完全隔绝的空间,不过阴雾抵不过聂行风身上的罡气,金光自他周围淡淡闪现,透出恢弘庄严的气息,令魑魅不敢靠近。
    张玄松了口气,从聂行风身上下来,叹道:「没想到在我跟聂睿庭之间,你会选择我。」
    「刚才一切都是幻像。」聂行风淡淡道:「阴火也好,睿庭也好,都是帝蚩变出来蛊惑我的。」
    张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如果刚才那些不是幻像,你还会选择救我吗?」
    「不会,因为你不需要。」黑暗中传来聂行风肯定不疑的回答。
    光线太暗,暗到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一阵沉默后,张玄伸手打了个响指,四周顿时一片通明,他脸上平时俏皮嬉笑的神情已经不见了,换成一副沉静容顏。
    「说吧,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他问。
    聂行风看着张玄,依旧是那张清秀面孔,声音清淡平和,但他知道,他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了。
    张玄很聪明,看出自己识穿了他的偽装,便不屑再演下去,蓝瞳里闪烁着满不在乎的神情,桀驁、轻狂、倔强,还有不把这世间任何人或事放在心上的洒脱,就像当年的他。
    「也许你自己都没觉察到,你在许多细节上都跟以前不同了,而昨晚当我向你提起有关我的战神身份后,你并没表露出太多激动时,我就知道你真的变了。还记得你出差时我曾给你打过电话吗?你下榻的旅馆旁发生了一场车祸,时间正是我跟你通话之后。」
    一个人不管怎么偽装,都无法瞒过枕边人,只是聂行风不愿那样想,所以他一直说服自己相信张玄,直到再无法说服为止。
    他会调查张玄下榻旅馆的事,与其说是怀疑,倒不如说是因为不安。
    突然传进话筒的女声,任他再多豁达,都不可能坦然处之,所以,最终还是没耐住疑惑,去做了查询,谁知会收到有女人在旅馆旁出车祸的消息,他说服自己那是巧合。之后那晚在公司,张玄淋浴回来,身上带着怪异的黑暗气息,他觉得奇怪,于是第二天一早去保安室查看监控录像,竟惊讶地发现张玄和帝蚩在走廊上说话的身影,后来霍离和小白就赶了来,说他们店里闹鬼。
    「小狐狸店里摄下的录像是我施法抹去的,帝蚩那晚没捉走他们,所以过来跟我商量,当时帝蚩隐了身,我没想到你能看到他的影像,不过陈愷对付聂睿庭和你的事是帝蚩自作主张,事前我并不知道。」张玄说。
    最后那句话似乎很多馀,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解释,也许他不想让聂行风认为自己真得那么冷血,他只是个旁观者,一直都是。
    「我知道,傲气的你不会做那么阴险的事。」聂行风话语有些苦涩,周围亮如白昼,但对他来说,这里跟其他空间没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黑暗,在他记起了张玄的身份后,他心里就再没光亮过。
    「所以,我一直都没怀疑你,即便我看到了小白在手机里的留言。」
    小白在跟帝蚩决战前,曾在手机的留言箱里做了留言,只有一句话——小心张玄。
    它一定是看出张玄有问题,才在出事的前一刻给自己留言示警,既便如此,他也还是不愿相信,直到今早他因为无聊,查看了张玄的电脑。
    张玄秀眉一挑,「我的电脑有什么问题?」
    「我翻看了昨晚你帮我查找的有关帝蚩的资料,发现你的查询履歷早在两周前就存在了,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帝蚩这个人和心酒吧,可是却一直都没跟我说,甚至故意在我面前强调陈愷的恶行,来激发我潜意识里的暴戾,我想不出你这样做,除了是帝蚩的朋友外,还有什么其他理由。」
    「喔,我的确是忘了消去查询履歷,没想到你连这么小的细节都注意到了。」张玄耸耸肩,道:「不过你说错了一点,我跟帝蚩不是朋友,我从来没有朋友。」
    「可你在帮他不是吗?故意给我电话引我来这里,又在中途製造车祸,你……这么恨我吗?」
    张玄垂着眼帘,不知他在想什么,聂行风也不说话,车祸造成他灵体离魂,令他想起了所有过往,也明白了张玄为什么要这样做,而周围散发的香水味也证实了他的猜想,那是张玄一贯喜欢用的ck。
    明明知道了一切,却仍无可救药的跑来救人,也许内心深处存了一丝侥倖——所有一切都是自己的误断,因为他曾经说过,即使不相信自己,也会信张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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