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苗王将灵优完全交给了我,我的身份成了灵优大人的专职大夫,整个苗王宫的人对我相敬如宾,整日好茶好饭的侍候着,只要我提出的要求,宫殿里的人都会当做头等的大事。
    我依旧带着我的面具,唯一知道我身份的苗王子窟也再也没提过这些事。我依旧扮演着一个叫做鲤伴的优秀大夫。
    我把灵优从那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带了出来,虽然他只能住在一个封闭侧殿之中,但是好歹算是前进了一步。我和灵优依旧住在一起,除了地点做了改变,剩下的没有任何改变。对于外面的世界,灵优充满好奇和恐惧,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他越来越依赖我,性格也变得开朗了多。
    苗王子窟因为国事变得越来越忙,偶尔也会来看看灵优,我有时也会从他身上打听一些外面的事情,现在大莫易主,虽然先皇驾崩的突然,这万里河山交到莫青舲手上总会有些麻烦,而莫青舲又不是一个安心拘泥于盛世的皇帝,苗疆一直窥视着大莫这一块肥肉,而内部那只由金殃将军领导的起义军已经形成了很大的规模,并且趁着这改朝换代,大肆收拢人心,进攻城池,战无不胜,外忧内患的情况估计已经让那个心比天高的莫青舲再无力气去追捕我这个小角色。
    不过那些血腥风雨现在都与我无关了。我只要做好我的鲤伴就好了,身上的伤在慢慢愈合,最后那些可怖的伤口都变成了一条条细细的疤痕,有时摘下面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条蜿蜒在脸上的疤痕让我时常觉得我已经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惊蝶,不是那个活得战战兢兢随时可能嗝屁的惊蝶,现在我不会再害怕了,那个人随着这道疤痕被一个叫做鲤伴的人代替了,而这个鲤伴可以活得很安稳。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天气渐渐变冷了。但这里和大莫那进了冬日便会寒风割骨,白雪洋洋不一样,在这里即使是进了冬日这里也像春天一般,甚至连一场像样的雪都没有下过,这温和的气候对于我这样大病初愈正需调理的人和灵优这个身染奇毒重病的人非常有利。
    经过我的细心调理,灵优皮肤上的溃烂已经好了大半,并且不会在那么容易受伤了,现在他已经可以扶着家具自己一点点走动了。对于这个改变灵优兴奋的像一个小孩子,对用脚实实在在接触到地面的触感无比迷恋,一遍遍的和我分享用自己的脚走路的感觉。
    我养了一些樟蚕,这些樟蚕都是亲自让苗王子窟亲自从苗族本家的山上寻来的野蚕,我将他们分开,编上序号,所谓的樟树叶都是用灵优的血灌浇的新苗,一代代的繁育,现在这一批樟蚕只剩下了不到五只,原本绿色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发红切透明。
    喂好了蚕宝宝,我煮的汤药也好了。我将药滤好,端给了灵优。
    灵优接下药,一口饮尽,:“你这又是煮的哪门子的药?”
    “我已经掌握了些样那些蚕的方法,配合时候,这些药为了是将你体内的毒聚集到一起。”灵优这孩子可能从小到大吃了太多的药加之体质特殊,一般的方子和剂量都很难起到药效,非要下一些狠方才会有些作用。
    我接过药碗,又拿出银针。灵优很自觉的脱掉衣服去解绷带,“这也是要让驱逐我体内的毒?”
    “不,是要护住你的心脉。这药大概一盏茶会起效。药效狠猛毒辣,不护住你的心脉我怕你被我那碗药搞死。”
    “你能不能先和我说了这是要命的药,再让我喝下去啊……”
    稳稳地将针扎入了穴道,因为都是一些重要的穴道,灵优痛得眼泪汪汪,依旧默默地忍着。
    这孩子这时总是乖巧的让人心痛啊。
    我从袖口里摸索着,灵优眼泪模糊的紧盯着我的手,看着我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盒子。
    “这又是什么啊!”他痛苦的低吟。
    “别害怕,只是祛疤的外用药而已……”
    冬去春来,在我看来这个苗疆在气候上似乎也没什么变化,我养的蚕只剩下了三条,而灵优也渐渐长出了些许褐色的头发,并且可以进食少量的正常饮食。
    褐色的卷曲的发丝柔软,加上那双冰绿色的大眼睛让他看上去健康了不少,也更加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
    我支着下巴,看着正用手拨弄着樟蚕的灵优,“你和你哥哥还真像。”
    “那是自然!”灵优很自豪的回答,“你养的这樟蚕又名天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你这么养蚕的。这些可爱的蚕宝宝会救我的命吧……”
    “一定的,”我微笑着看着这个在我的精心照顾下一点点恢复青春活力的少年人,“他们会代替你接受你体内的所有毒。”
    灵优走到床边,将手放在窗户上,笑的甜美“很快,很快我就可以踏出这间屋子,去看看外面!我会亲手推开这个窗户,阳光会照进来,你说过阳光是很温暖的,很明亮的,比蜡烛要亮百倍。我会看到天空,高远蔚蓝!还有你说要带我去吃大莫的美食,我可没有忘记!”
    入夏的时候,我的樟蚕只剩下了一只,早已变得通红巨大,一般的血浇灌的树叶已经无法喂饱它,现在这个樟蚕只吃灵优的血液。而灵优又一次无法站起了,灵优体内的毒被逼到了一处,他的右小腿和脚肿的厉害,黑紫黑紫的不碰都会痛得厉害,但凡有轻微的动动都会痛得灵优冷汗直流。
    我心疼的厉害,将灵优抱在怀里,他因为疼痛而在我怀里微微颤抖,如果我能代替他痛就好了,我皮糙肉厚,神经够粗,也很能忍痛。灵优其实很怕苦,也很怕痛,只是他很坚强。
    灵优伸手扶住我的面具,“怎么了鲤伴,你的眼睛看上去像是在哭。”
    我用力摇头,又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怕牵动他的腿。
    “你的眼睛真的好漂亮……为什么不摘下面具?鲤伴一定会是灵优见过最漂亮的人。”
    “你才见过几个人啊小鬼!我说过,我的脸被毁了容很难看的。”
    灵优靠在我怀里,将白嫩的胳膊在我眼前晃晃,“你才比我大上一岁,我怎么就成小鬼了。我全身都是溃烂留下的伤疤,你的药那么厉害,居然把这全身的疤痕消除的一干二净。我不信你脸上的疤痕比我身上的还厉害。”
    “什么时候变成人精了?”我苦笑。
    “为什么不消除那道伤痕呢?”
    我将下巴放在他的头顶,“如果没了这道伤痕我就不能在这里了。”
    灵优转头看着我,他的脸很小,因为右腿的疼痛,脸上汗津津的,冰绿色的眼睛像是镶嵌在温润玉石上的两块宝石,闪亮柔和,“不能说吗……那给我讲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吧,我还从来没有听过呢!不说这伤痕也没关系,我只想多了解了解一点鲤伴的事情。”
    “很无聊的。”
    “没关系。”
    “我啊是大莫人,生在一个富贵人家,可惜没有富贵命。”灵优安静的靠在我的怀里,就静静的听着我的故事。“我的家族很庞大,有权也有势,父亲一时风流和烟花柳巷的女子生下了我,这样的事情本来就不光彩,族中的规矩又严厉,最终我没有被父亲的家庭接受,也没有获得这家家族的姓氏。不过这些都是听我师父给我讲的,因为我在出生不久,被父亲就被送走到了闻人逆水的药铺,闻人先生没有娶妻,竟待我如己出,我就在那里长大,后来等到我长到五岁被家里接回去,我才知道我这个野小子的出身竟然是如此。。”
    “闻人逆水?我听过那些大夫说过,他们说他是大莫最好的神医。”
    “是的,那时我年龄甚小,对那里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不过是一座小小的火炉,一口药锅,一把小小的蒲扇,以及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药味……我不愿离开去回到那个抛弃了我的家族但是也无可奈何,我记得我好像还大哭大闹了一番,最后被押上了回家的路,我记得我先开车帘去看药庐,药庐是自我记忆中那样一般,安静的,有始终有几缕煎药的青烟直上云霄我看着药庐远远地,一点一点变小……那时,我觉得我讨厌死我的家族了。”
    “那现在……”
    “不知道……天各一方。”
    “鲤伴……”
    “人终归有一死,无论医术再高超,也斗不过命的。”
    灵优握住我的手,“不对,你可以的。你不是改变了我的命局吗?”
    我摇头,或许这份与命相争的勇气早就没了。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回到了家,但是没有人收留我。我又被送到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有很多冷漠的大人,我过的磕磕绊绊,不过有幸认识了家中族长大人的儿子,那个人那是时候给我我精神上的救赎。春雨秋风,夏晴冬雪他张开并不丰满的羽翼庇佑着我,我站在亭子下面,听他弹琴,琴声绕荷,惊蝶飞舞,鲤伴成双。”恍惚间我又像是看到了那个温润的少年俊郎,他歪着头问我,惊蝶何意?金翼蝶飞过了他的眉间。
    “后来他也走了,家里只留下了我,我命薄几番颠簸,最终毁了容,流落到了这里。”是啊,丢了心,毁了容,覆了情,灭了信。
    灵优没有反应,我点头去看,他已经睡着了,我抱着他闭上了眼睛,那一夜的回忆潮水般涌来。
    鲜血溅到脸上的温热,棠墨眼中滔天的恨意,庄伯被剑砍中的声音,他说,你自由了,堕入水底的瞬间,听到了莫青舲撕心裂肺般的吼声……
    看着熟睡中微微皱眉的灵优,这个孩子很痛吧。这个孩子对我来说就像是珍宝一般,和他在一起我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心灵的安宁与治愈。我不会让他死去,等到夏天过去,秋天到来,一年过去了,一切都会结束。你会像是一个正常的孩子,能跑能跳,有一个好哥哥,你会是最幸福的人,也许过不了多久你还会娶到全苗疆最美丽的姑娘做你的新娘,那时你也会当爸爸。
    我不由自主的翘起嘴角,愿你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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