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音乐节回来后,有差不多半个月没见到阿齐,也没有见到阿森。就是龙纹,也不常见到;她又继续着她平时早出晚归的作息习惯。
    在租书店或文具店里空间下来的时候,浮上脑海的却是阿森。想知道阿森此刻在哪里,在做着什么;又或者想着他唱着can'ttakemyeyesoffyou时的模样,他弹吉他的那双手。
    只开早市的卤猪肉,鱼缸里五顏六色的鱼儿,扎着马尾的糖水店老闆,奔回老家一起吃榴莲,甚至还有用本生灯煮即食麵……想起阿森,就有几天几夜数不完的回忆;想起阿森,就总会不自觉地勾起笑意。
    但是我并没有找阿森,也没有找阿齐,只是静悄悄地过着我的日子;到租书店和文具店上班,和小丽聊天,听店长说些莫名其妙的哲理和鬼故事。
    直到有一天晚上,正准备要拉下租书店的铁闸下班,才发现店门口外面,阿森正呆呆地靠在他的机车旁边,望着我,却一句话也不说。
    我有些惊讶,匆忙跑过去:「阿森?你怎么来了?」
    他这才好像回过神来,眨了眨一双无神的眼,怔怔地说:「要不要去喝红豆汤?」
    「等等我。」我皱眉,转身先把铁闸给拉下锁好,再回到阿森面前。
    「走吧。」我说,很自动地拿起头盔。
    阿森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我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能先跟着他到糖水店去。
    到了糖水店,扎马尾的老闆如往常地调侃阿森,但阿森却似乎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点头和微笑,看到他那样失魂落魄,就连老闆也不忍心欺负他了,只很自动地给我们点了两碗红豆汤。
    「多添一点给你。」老闆对阿森说,一脸关切。
    「谢谢。」阿森微笑,笑意却感觉很苦涩。
    我和阿森坐下来后,我终于忍不住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阿森又怔住了,接着才缓慢地说:「你信不信巧合这种事?」
    「怎么啦?」我问。
    「你还记得我带你去过得宠物鱼店?」
    「嗯。」我点点头,我还记得宠物鱼店老闆总在嚷着要中字。
    「老闆买字中了头奖。」阿森说。
    「什么?还真的开了头奖啊!」我惊喜道。
    「是啊。」阿森却似乎一点也不为老闆高兴。
    「不过你好像不开心啊?」我探问到。
    阿森叹了口气,肩头也微微地跨了下来。
    「店里的供水出了问题,一夜间店里的鱼全死了。」
    我瞪大双眼:「全死了?」
    阿森点点头:「我今天过去一趟,发现店已经关了,到隔壁的店家打探,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说着,他苦笑了起来:「现在也不知道老闆在哪里,连恭喜也不曾说过。」
    我此时也搞不懂阿森是为了鱼全死了在伤心,还是为宠物鱼店老闆静悄悄关门结业了而遗憾。
    「人活在世上,其实什么也掌握不了吧。」阿森轻笑道,似乎在自嘲。
    「所以每一个现在也许就是最后一次了,也说不定。」阿森又说,喝了一口红豆汤。
    我抿了抿嘴,说:「我还记得你说的那缸不寂寞的鱼。」
    「可惜没办法再看到它们了。」我说。
    阿森摇了摇头,说:「嗯,可惜到最后,那条寂寞的鱼还是寂寞的。」
    接下来我们谁也没再说话,只默默地把红豆汤都喝完了。
    直到我准备起身说我们走吧的时候,阿森才突然开口划破沉默:「我想,我理解了,鱼本来就不属于鱼缸。」
    「什么?」我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得一头雾水。
    阿森又微微笑起来,但这次似乎是一种释怀的微笑,不再有苦涩的味道了。
    「鱼并不属于鱼缸,而是应该在大海里畅游的。」他说着,双眼似乎也渐渐地重新亮了起来:「寂寞,是因为不自由。」
    「嗯?」我挑起眉毛。
    阿森又摇头,笑说:「我想,我明白为什么几年前一个好朋友,一声不响就离开的原因了。」
    「什么?」我还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两隻不同鱼缸里的鱼,再怎么把对方留下,也只会感到寂寞。」
    阿森说着,抓了抓头发:「但是我竟然一直到今天才发现,他离开前早就说过,他有想要追寻的世界,就那样而已。」
    「追寻?」我想起阿齐说过的,关于离开是为了追寻的事。
    「嗯,我一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中学毕业以后就再也联络不上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被拋下,为什么他会离开,我只一直想起他说过的,留在这里总是感到寂寞。」阿森说。
    「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留下来会寂寞;也许我这个朋友做得不够好,没办法分担他的喜怒哀乐吧?我想。」他又继续说道。
    「但是一直到刚刚,我才领悟了为什么。寂寞,是因为不自由。」阿森又轻笑起来:「他啊,只是一条被困在鱼缸里的鱼,所以寂寞。」
    「鱼本来就不属于鱼缸。」他说。
    我望着阿森,问:「那现在你的朋友在哪里?」
    阿森耸耸肩道:「某个快乐的大海里吧,我希望。」
    「但我觉得,就算自由了,身旁没有对的人分享一切,也还是会寂寞吧。」我说。
    阿森瞥了我一眼,勾起微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那你是嚮往大海的鱼,还是喜欢留在鱼缸里的鱼?」我问。
    阿森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说:「在大海或者鱼缸都无所谓,只要是我关心的人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也回望着他,内心仔细地琢磨着他说的话。
    「人活着,有太多可能留下的遗憾了,所以什么原则都无所谓,只怕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再没有下一次。」阿森说。
    我很认真地反复想着阿森这番话,一直到回到宿舍楼下,被阿森提醒我才发现阿齐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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