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三人嘴里喊着夏老板,就与甘从汝、霁王寒暄,瞧见夏芳菲立在一旁,反而诧异,心下腹诽这岭南不开化,一个女子也敢站在大门前。
    夏芳菲不理会那三人的目光,只管笑盈盈地接过单子,叫秦天佑三人去跟北边来的谈买卖去。
    “到底赚了多少,竟然会叫北边的老板亲自过来。”柔敷擦着汗过来问。
    夏芳菲一瞧那单子,吓了一跳,见上头的银子虽只有几万,但单子上列下的东西,从各色铲子锄头镰刀到顶针大小绣针、甚至麻布绫罗,林林总总算下来,价钱也值个几十万——是的,夏芳菲如今不再是那个拿着成匹的绫罗叫学生剪鞋面的女子了,对各种东西价钱几何,她心里门清。
    “怎么会卖这么多?你叫个北边来的问问。”夏芳菲道。
    柔敷赶紧现叫了一个押送东西的管事来问。
    那管事来了,听夏芳菲一问,就笑道:“娘子,账不是这样算的,娘子看来这些价值几十万,实际上,依着本钱,也不过寥寥。秦老爷说你们这地要银子也没用,况且他又是大官,不好招摇着卖,就先送了顶好的给太后、公主们,然后请了几个富户名绅来,拿荔枝跟他们换,叫他们去卖。运去的果子原本在那边就是有价无市,商户们承了秦老爷的情,不敢多赚秦老爷的,便依着本钱将东西给老爷,只赚那荔枝的银子去。”
    夏芳菲心道秦太傅出面,哪个敢赚他的银子?来来回回地看了单子,叫人将东西一一抬进王府,又对张信之、杨念之等道:“告诉出过力的郎君、娘子们,叫他们略等一等,待算过了账目,就将该给他们的给他们。”说着,也不看热闹了,叫了霁王府的账房来一同将这账目算了一算。
    明年还要造船、还要再运果子,银子要留下一些;白蜡要多多地留下;其他的斧子、锄头、砍刀等,发出去一些,留下一些……再往下算就是针头线脑了,夏芳菲算得头昏脑涨,账房们也是急白了头发,一连算了十几日,直到柔敷说“百姓们都以为二郎、五郎要吃独食”了,才终于算出如何将东西分发出去。
    分发东西的那一日,又是“普天同庆”。
    夏芳菲吃着夏刺史送来的饴糖,听见张信之、杨念之用太监独有的嗓音,仿佛在宣旨一般地念着花名册,叫有份分东西的人一一上前来领东西。瞧见领了东西的人个个眉开眼笑,纳闷地问柔敷:“你说,岭南这地上这么好赚钱,为什么有的人不敢来,来的人都急着要走?”
    柔敷觑了夏芳菲一眼,也觉她新近越发丰腴了,“……因为他们没放出五郎来,百姓们不服他们,他们从哪里弄来荔枝树、哪里弄来人卖力?”
    第60章 意料之外
    柔敷这么一说,夏芳菲还真想着这地面上再没甘从汝那么个猖狂的人了,把该分的东西分下了,又请了霁王出来说了几句场面话,上一年甘从汝没回来,那年也就稀里糊涂地过了。如今甘从汝回来了,一群人思量着必要热热闹闹地过年才行。
    因霁王府里没有女主人,于是夏芳菲便接手了霁王府上下过年的重任,领着柔敷、张信之等人安排人事,这么一算,就算出霁王府里的人口不计下人足足有两三百人,只这宴席如何在摆,就叫她费了好大心思。亏得张信之、杨念之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有他们二人相助,夏芳菲省了不少力气,总算是凑合着叫霁王府的新年热闹着过去了。
    到了年后十一十二,该请客的人请过了,元宵佳节又没来,夏芳菲、甘从汝两个闲在家中,终于有功夫费了银子置办了一桌酒菜请张信之、杨念之、柔敷、稼兰、惠儿、雀舌几个吃。
    吃着酒菜,张信之等人少不得又要奉承夏芳菲几句。
    夏芳菲原本为自己胖了一些沾沾自喜,可如今听张信之等人话里句句不离她丰腴了,反倒觉得没意思,又疑心自己丰腴得过了,待张信之等人去后,就站在镜子前打量镜子中的自己,扭着身子反复看了看,只觉昔日应在镜子中纸片一样的自己,果然丰满了不少。
    “看什么呢?”甘从汝可谓是煎熬了一夜,只能闻见酒香偏偏又喝不得酒。
    夏芳菲两只手在身后掐着裙子,叫甘从汝看她如今的身段。
    “蛮好,蛮好。”甘从汝见她这么一扯裙子,越发衬得雪白的胸脯耸得极高。
    “腰都快没了。”夏芳菲来回照了照,心下还是不大满意。
    甘从汝因看她的腰,脱口道:“你不知,长安城里的三大悍妇个个都是水桶一样的身材。那一日周老爷纳妾请客,我随着人同去。才刚刚坐下正随着人起哄要见那美妾,就见五短身材从上到下一样粗细的周夫人握着一把杀猪刀杀了进来。你不知那周老爷先还称赞小妾美貌,此时见周夫人来,吓得赶紧跪地求饶。”想起那滑稽场面,盘腿坐在床上拍着说笑个不停,良久才留意到夏芳菲正冷着脸盯着他,尴尬地咳嗽一声,“安置了吧。”
    “呸。”夏芳菲啐了一声,又对着镜子照了照,只瞧着她如今越发像是面如满月了,又扫了眼床上的甘从汝,后悔当初痊愈后就开始大吃大喝,如今养成了习惯,竟也改不了了,在床上躺下后,心里暗暗发誓要少吃一些,待觉察到甘从汝的手摸在她身上后,就道:“水桶一样,有什么好摸的。”
    “软绵绵的才有趣。”甘从汝覆到夏芳菲身上,看她怏怏不乐地不肯配合,当即使出浑身解数逗弄她,半天将手拿出来,伸出帐子外对着烛火照了照,瞧见手上颜色不对。
    “怎么了?”夏芳菲身上冒出细细的汗水来,疑惑地二人正情浓意浓,甘从汝怎忽地又去看手。
    甘从汝拿了帕子擦了手,说道:“你来葵水了。”
    “胡说,我都小半年没来了。”夏芳菲道。
    甘从汝咳嗽了一声,赶紧缓缓地移开身子,平躺在一旁,满脸郁闷地看她,见她要走,又伸手拉了她一把,紧紧地盯着她问:“小半年了,你就不疑心点什么”“这有什么好疑心的,因你这贱、人,我躺在床上大半年没来……醒来了,也只来了两次,来岭南的路上,日日提心吊胆又坐车颠簸,又停了小半年,在这地上也才来了两次。”夏芳菲拢共也就那么点岁数,她话里将从平衍去长安颠簸得也没来潮的事瞒下,只将自己身子不好怪罪到甘从汝头上,从初潮到如今,究竟来了几次葵水,她屈指可数。
    甘从汝被夏芳菲这么一说,越发惭愧起来,也顾不得去追究那贱、人二字,望见她嘴里说着,就起身去擦洗,也疑心自己多疑了,于是又将夏芳菲拉了回来,二人重叙方才的浓情蜜意。
    翌日,甘从汝起身后,见吃早饭时,夏芳菲有意比昔日少吃了一半,对她道:“要不要请个妇科大夫瞧一瞧?”
    夏芳菲笑道:“这边哪有什么妇科大夫。问了几个跟咱们从长安来的婆婆,都说过两年习惯了这边的水土就好。请那些游医来看,指不定又给看坏了。”
    甘从汝点了点头,看夏芳菲少吃了几口就不似往日显得有精神,劝她道:“你想吃吃就是了,便是成了水桶,方圆百里也就数你最好看,我还能换人不成?”
    “想得美。”夏芳菲咬着嘴唇,到底忍不住,心想当真成了水桶,就也学了周夫人配一把杀猪刀就是了。
    正月十五那日,秦天佑接了霁王的地做东,夏芳菲、甘从汝等随着霁王、秦天佑等热闹了一回。
    出了十五,夏芳菲重新开了学堂,今次不忙着教女学生们做针线了,特地请了个双手灵活的老妇教导学生们拿着小刀在竹节上雕刻下梅兰竹菊、嫦娥湘妃。
    用张信之的话来说,就是虽没人吃那装着佳果的竹筒,但将那竹筒收拾得漂亮一些,有人拿着这竹筒送人时也体面。
    夏芳菲也亲自跟着学了一学,见自己手上力气不够,只得放下小刀,专门去拿着笔学出花鸟鱼虫来叫老妇等人练着雕刻。
    到了三月,方圆百里都忙碌起来,不少隔壁山头的人过来或打短工、或推荐自家的果子林。
    秦天佑、甘从汝、霁王三人忙着安排人手、船只,待三月里夏刺史将上年第二船果子换来的银子钱财派船送来,甘从汝、秦天佑做主,搜罗了周遭的果子狸、黑麂、长尾雉、鼋等或吃或玩的东西弄了一船叫人先带回去。
    忙完了这一船,顾不得休息,一群人又商议着五月后,如何有条不紊地将东西一一运出去,毕竟如今要运的东西实在太多,不安排出个次序来可不行。
    甘从汝、霁王、秦天佑三人都老成了不少,聚在一起,三人俱拧着眉道:“有人眼红咱们,想在五月里闹事,这事得五郎去处置;如此,便是天佑领着人一路路押送东西去码头;我留下坐镇。”
    甘从汝、秦天佑二人都没有异议,正说着,忽地听外头有人喊“生了生了”,甘从汝、霁王俱是不悦。
    甘从汝道:“什么生了熟了的,不知我们在商议正事吗?”
    待见跑来的是汗流浃背的张信之,甘从汝又错愕张信之怎情急下连嗓音都变了。
    “五郎,生了。”张信之语无伦次地道。
    秦天佑问:“什么生了?”
    张信之道:“七娘生了。”
    甘从汝大喜过望,待要冲出去看,又觉不对,疑惑地停住脚,问道:“七娘什么时候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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