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王、秦天佑也纳闷得很,“正是,她什么时候有的身孕?”
    张信之忙道:“七娘高挑得很,只当她浑身都丰腴了,肚子却也不显。谁知……七娘方才在学堂里正领着人挑选花样,忽地失禁……羞得七娘忙要去恭房,亏得个老婆婆见她进了恭房半天没出来,领着人去看,才没叫小姐姐生在恭桶里。”
    甘从汝脚步又一顿,喜道:“是个姐儿?”
    霁王、秦天佑一头雾水地连忙恭贺甘从汝弄瓦之喜,嘴上恭贺着,心里却道看甘从汝、夏芳菲两个郎才女貌,却原来是一对草包,连什么时候有了孩子都不知道。
    就如天上掉下个女儿来,甘从汝喜不自禁,全然忽略了张信之那句险些生在恭桶里的话,一路奔回院子里,见满院子的女人个个茫然。
    甘从汝进门时候,还听柔敷说“怎没个征兆,就冷不丁地生个孩子出来?一点东西都没准备”,进了房门,先瞧见个老婆婆弄了碗黑黑的汤水递给他,接了碗,到了里头,瞧见夏芳菲睁大眼睛躺在床上,脸色只是略苍白疲惫了些,倒没旁的变化,床里头被子下,露出一张只有巴掌大的小脸来。
    “芳菲……”甘从汝急着先探头向床里头看,见那小脸大抵是嫌弃他的衣裳弄痒了她,小小的头轻轻地蠕动。
    夏芳菲向内瞥了一眼,喃喃道:“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虽觉得肚子里有些异样,但想起人家有孕了肚子都要高高地耸起来,又疑心自己不是,反正不痛不痒的,就也没将肚子里的动静当一回事。此时回想起来,不禁万分后悔没带了绣嬷嬷来,后悔为了赌气没叫骆氏教导她一些。如今冷不丁地多了一个人,叫她连抱一下都不敢。
    甘从汝看她是还没醒过神来,赶紧将汤碗端到她嘴边,叫她喝了,然后趴在床上看,拿着手小心地将孩子脑后的衣裳理了一理,也道:“也怪我没留心到。”拿着手指量了量,见这孩子还不到他的小臂那么长,又琢磨着给孩子起什么名字,“是起的文雅一些,好事起的朴拙一些。文雅的固然叫着好听,但朴拙的……”
    哇地一声,只听床内那突然降生的小儿长着嘴啼哭起来,甘从汝、夏芳菲登时束手无策地面面相觑。
    “芳菲,你抱抱她。”甘从汝拿着手轻轻地在小儿胸口拍了一拍。
    夏芳菲连连将身子向外撤去,一时间还难以接受自己忽地就生了孩子,口中催促甘从汝:“你快抱着她哄一哄,我不敢抱她。”一时情急,自己先吓得哭了起来,“我怎就不知道有了呢?亏得还带着她山上湖边四处转……”
    甘从汝忙转过来,搂着她安慰道:“不独你,我也没察觉到……只是觉得你肚子上的肉厚实了不少,枕着很是舒服……”这么一说,也觉得惭愧起来,不由地想,他女儿的命委实大了些,不知在肚子里受了多少苦,将来必定是个有福的。一时感慨万千,也落下眼泪来。
    给夏芳菲接生并给她熬了黑汤的老婆婆在外间实在听不下去了,进来瞧见甘从汝、夏芳菲哭成一团,里头还有个孩子也在哭,一脸鄙夷地进来将床里的孩子抱起来晃了晃,“恭娘不哭,不哭。”晃了两下,那小儿果然就不哭了。
    “恭娘是谁?”夏芳菲泪眼婆娑地哽咽道。
    甘从汝拿着帕子给夏芳菲擦眼泪,也疑惑地去看老婆婆。
    那老婆婆便是教导女学生们雕刻竹筒的田婆,田婆心道自己这还是头会子见到这样的两口子,笑道:“就是小娘子,我听外头人都叫开了,就也跟着叫了。”又抱着孩子给甘从汝看,“郎君瞧,恭娘长的多像你。”
    甘从汝心道一点都不像,待见田婆要将孩子递给他,忙推辞不敢抱,只对夏芳菲道:“七娘,恭娘这名字吉利得很。”
    夏芳菲咬牙切齿道:“这是哪个给起的名字?太损了些。”
    甘从汝不解,须臾想这恭娘的恭字不是来自恭喜,是来自恭房恭桶,登时也怒了,“少不得是那该死的二郎使坏!”声音大了些,又听小儿哼哼了两声,连忙压下火气,满嘴里幼萱、可蕴、彤安地喊着,指望快快挑出个中听的名字,将那恭娘两个字压下去。
    第61章 不速之客
    “你喊的这些名字,没一个中听的。”夏芳菲听甘从汝一连起了三十几个名字,都是些看似风雅,实际上又俗气的。
    甘从汝不甘示弱地道:“你倒是早几日察觉到,叫我有功夫好好想想呀!”听那孩儿又小猫一样地嗯嗯哭泣,终于鼓起勇气将手臂支起来,叫田婆直接将孩子放在他支起的臂弯里,轻轻摇了摇,看孩子丑的很,嘴上就道:“这孩子这么丑,为什么我看了她就欢喜?”
    “亲生的呗。”夏芳菲打了个哈欠,理了理枕头,依稀记得些男人不得进产房等话,待要跟甘从汝说,又想起产房在恭房,于是倒头睡下不理会他。
    甘从汝抱着孩子轻轻摇晃了半日,看孩儿小嘴鼓动,就疑心她饿了,瞧田婆出去了,眼睛盯在夏芳菲身上,看夏芳菲睡着了,也不敢惊动她,瞅着四下无人,悄悄地脱了鞋背着身子坐在床中,解开衣裳将胸口凑过去,待瞧那小嘴果然含住了,心觉有趣,就推了推夏芳菲来看。
    夏芳菲才睡着,被惊醒了就疑心是孩子出了什么事,待见甘从汝光着一只膀子抱着孩子给她看,心里膈应得不轻,“你干什么?”
    “她饿了,先叫她过过嘴瘾。”甘从汝道。
    “……她饿了,你不叫我?”夏芳菲挑起眉毛,因不知有孕,自然就没奶娘,外头仓促寻的奶娘也不知道可靠不可靠,少不得她要自己奶孩子了。
    “看你睡着了不敢叫。”
    “那你现在叫我做什么?”夏芳菲横眉冷目道。
    甘从汝心说自己就料到叫醒夏芳菲后是这么个下场,才不肯叫醒她,忙将孩子还给她,听那孩子没了过嘴瘾的玩意呱呱哭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替夏芳菲解衣裳,瞧见那孩子一直不睁眼,此时眯缝一般的眼睛里露出一点黑黝黝的光亮,登时又兴奋起来,拿着手擦了湿漉漉的胸口,见柔敷、稼兰进来,才背过身将衣裳穿好。
    柔敷道:“急慌慌的,现做衣裳也来不及。现从附近人家里讨了些小儿衣裳来。这衣裳还是百衲衣呢,穿了能祛病化灾、长命百岁。”看夏芳菲自己喂孩子去了,又急道:“七娘且等等,奶娘马上就请来了。”
    “请来的奶娘再客气地请回去吧。”夏芳菲胸前暖暖的,瞧着那小头不住地蠕动,哪里舍得让给旁人,心道怀她时不知情,如今就当补给她的。
    “留下奶娘照应着,只不叫她喂奶就是。”甘从汝却是吃一堑长一智,心知夏芳菲靠不住,巴不得留下个有经验的老人。从柔敷手上接过百衲衣,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虽只闻到晒后布料的气味,却也不由地想他虽不是腰缠万贯,但也家财颇丰,怎能叫女儿穿这不知是谁穿过的衣裳,当下不喜道:“叫人赶工,也来不及做衣裳吗?”
    “哪里来的这么多毛病?奶娘就罢了,孩子吃谁的奶随谁……”忽地心道不妙,夏芳菲心里骂了句贱、人,心道若是孩子随了甘从汝呢?“那包被、棉衣、棉裤,去拆了晒太阳,瞧着没什么不对的,缝上就给孩子用上吧。”
    “哎。”柔敷几个被这突如其来的孩子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瞧见那孩子安安静静地吃奶,又喜欢得了不得,笑道:“恭娘真乖。”
    “……孩子不叫恭娘。”甘从汝郁闷道。
    “可是二郎、公子已经替五郎四处发喜糖喜饼红鸡蛋去了。”柔敷抱着一包袱小衣裳道。
    “快去追。”夏芳菲情缘女儿叫幼萱、可蕴什么的,也不想女儿叫恭娘,这么着孩子大了问起来,叫她如何回答?
    甘从汝忙向屋外冲去,被一群人围着道恭喜也顾不得说几句场面话,出了院子,又被书生、游侠、土匪三路人马围住。
    众人虽对甘从汝有些刮目相看了,但想起昔日甘从汝何等的猖狂何等的无法无天,依旧忍不住齐心合力地揶揄他。
    “亏五郎还是万花丛中过,竟连娘子有了身子也不知道。”
    “那恭娘实在命大,一瞧就是大富大贵的命相,出来就见着满满的福‘分’。”
    “哎,据我说恭娘定然生下来就认得五郎,这是娘胎里就常见爹爹的面呢。”
    ……
    书生就罢了,那游侠、土匪原就是粗人,话也便越说越粗俗。甘从汝恼火道:“谁再说一句试试?”
    众人原是因一句“法不责众”才有胆量胡言乱语,此时见他恼了,就觉没意思得很。
    甘从汝不跟这群爱耍嘴皮子的多说,满霁王府地寻找,只在账房里寻到了秦天佑,见了他就问:“二郎呢?”
    秦天佑道:“他知道你在找他,躲出去了。恭娘长得什么模样?不成想竟然是你先有了孩子。”想起孩子生下来了,甘从汝、夏芳菲两个才察觉,不禁嗤笑连连,“恭娘命大呀。”旁人不知,他日日与甘从汝作伴,还能瞧不出孩子生下来前几天,他们两口子还行了周公之礼呢。
    甘从汝脸上涨红,冷笑道:“旁人就罢了,你也这样。”懊恼了半日,看秦天佑还在算账,就问:“这算的是什么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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