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地仙点了点头,眼神在那一瞬间就变得虚无缥缈起来,说对,我来做。
    杂毛小道猛然摇着头,说不行,师父,别人都道这山神的尊位好坐,世代清明,我却晓得这里面的苦楚,一旦你坐上那个位置,你便不是你了,而是这山川地脉的意志代表,是天道,是自然,而不是我的师父,就像那泰山奶奶一样,连天山之外都出不得……
    听到杂毛小道的胡闹,陶地仙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长叹一声,然后平静地说道:“修道之路险恶,我虽然成就地仙之位,但却也是每日战战兢兢,不敢违了天道,生怕哪一天就被天劫收了去,而如今化身成神,若能成功,反倒是一种归宿。痴儿,我说的第三件事情,你可会答应我?”
    杂毛小道浑身一震,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着自家师父那平淡而肃然的脸孔,一字一句地说道:“弟子允诺,终此一生,定不负她。”
    听得了杂毛小道这番的承诺,陶地仙的心情终于变得无比的舒畅起来,连着喊了三声好,抚着花白的胡须,老怀大慰,而过了几秒钟,那一对昏沉的眼睛中陡然露出了凛冽的精光,浑身的衣服无风自动,气劲如鼓,朝着周遭的一众高手拱手说道:“诸位,尔等请与我做一个见证,我陶晋鸿,上清派茅山宗第七十八代掌教真人,于今日传位于吾弟子句容萧克明,自此之后,茅山宗上下皆听从此子号令,如有违反,当如判教——无量天尊!”
    我们皆拱手,齐声说道:“能作此见证,幸甚,幸甚!”
    杂毛小道三叩九拜,在这战火纷飞的杀场之上,一丝不苟地跪天跪地跪师尊,将这程序进行得几近完美,而在他身后不远,我、龙哥、熊蛮子、绿脸大祭司以及其余人等则将那些冲抵上前的魔兵魔将给斩落当场。
    跪拜完毕,陶晋鸿从怀中掏出了一方鎏金翻天印,此物乃道宗皇帝赐予茅山的镇派之宝,和龙虎山天师道那张天师的玉牌一般,都是皇权对于宗教权力的一种妥协和承认,也是茅山宗掌教真人的信物,在交予杂毛小道之手后,他身子一撑,整个人都变得格外高大起来,仿佛那出鞘的宝剑,寒光锐利,拍了拍杂毛小道的肩膀,说痴儿,且给为师鼓劲,待我战胜那头入了邪的山神,再与你分说身后之事。
    不待杂毛小道的嘶声呐喊,那陶地仙缓步上前,竟然朝着天池湖心走去,许是这老者有着一种比阿普陀、摩呼罗迦还要恐怖的威势,那些路上不要命的魔兵魔将竟然让出了一条道路来。
    即便是有三两个胆敢捋这虎须的,也都给一股澎湃不定的气息给推得远远。
    陶地仙一步一个脚印,而每走这么一步,那气势都陡然高了一层,一直走到了离那红光只有十米的湖心处时,气势已经攀上了巅峰,立定之后,朝着空地处大喊道:“天山祖灵,出来吧,你既然已经放弃了作为守护者的身份,那么就让我来结束你的意志,开始另外一个朝代!”
    寻常人喊话,支支吾吾,修行者喊话,如雷贯耳,然而陶地仙这般的话语一出,却仿佛从心灵之中骤然升起一般,天地裂,江海收,火山喷发三百里,有着无与伦比的震撼之感。
    这就是地仙的修为么?简直就已经超出了人类力量的范畴,宛若传说中的神佛了。
    我心中震撼,然而整个博格达峰却随着他的话音而抖动起来,从绵绵的群山之中传来了一声粗狂洪荒的吼叫,一开始仿若猛兽,然而过了一会儿,这声音却汇成了一句话语来:“小辈,这是天道,无论是我,还是你来,都是不能够违抗的……”
    这声音仿佛山风海浪,由远而近,轰隆隆地传递而来,整个山谷都起了风,呼呼地刮着,而对于这样的辩解,陶地仙的回答只有六个字:“放你妈的狗屁!”
    此言一落,他猛然一跺那脚下冻得结实的冰面,整个人化作了一道白光,朝着湖底钻去,而我们能够看见,一道红光迎上了他,两者竟然深入地脉,纠缠不休起来。
    陶地仙的釜底抽薪使得护住那血肉祭坛的红光变得如风中烛火,闪烁不定,这是天下第一高手用生命给我们所有人,给天下苍生所创造出来的机会,我们却也不敢延误战机,浑身热血沸腾的我朝着熊蛮子喊道:“大熊哥,他们道门已经拼尽了骨血,是不是轮到我们巫咸遗族来扛那大鼎了?”
    在此一役,无论是中原道门,还是佛家,又或者是一众宗教局委托而来的修行之士都已经展现出了无数舍命的气度,熊蛮子早已是牙齿痒痒,两千年之前的深渊大劫可是由我们耶朗大联盟来当主力,怎么可能让他们这些无关人等专美于前,于是招呼龙哥和绿脸大祭司道:“先王当日谋算,我们这两千多年来的寂寞苦守,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两位,五将锁龙阵,破这深渊狂潮源头的责任还在我们,上啊!”
    龙哥和绿脸大祭司此前对曾经在背后捅刀子的中原道门十分不满,然而今日瞧见了无数人的牺牲,却也是放下了心头计较,积攒了几千年的热血终于贯通全身,还不用熊蛮子招呼,便直接飞身而去。
    金木水火土,他们各占其位,龙哥癸水,熊蛮子厚土,绿脸大祭司坐镇青木,而金和火则有我和杂毛小道替补,此番疾冲上前,却是各占了方位,一路上杀戮无数自不必提,而当我们的双脚站在那冰雪铸就的法阵之位时,更是有那疯狂的攻击狂潮奔袭而来。
    敌人并不是傻瓜,瞧得出我们这五人一旦就位,势必对它们有着巨大的影响。
    而这个时候,小妖、雪瑞、洛飞雨、李腾飞以及亲自上前肉搏的朵朵也都冲杀上来,在我们的左右护翼着。这一主一辅的双配置并非计划当中,然而此时此刻却发挥了奇效,使得我们能够在重压之下,毫无顾忌地施展起复杂的咒文和手印加持,以及凌乱有序的巫步。
    为了减轻我们的压力,原本退却往后的无尘道长和无缺真人等高手又咬着牙,硬着头皮冲上前来。
    五将锁龙阵的咒文和手印加持是十分复杂的,也十分讲究配合,然而事先根本没有与那绿脸大祭司进行过排演的我们竟然完成了,当最后一步脚印踏下,红黄白青黑五色冲天而起,化作了一道旋转不定的螺旋气柱,轰然撞上了那冉冉红光幕墙。
    轰……
    光幕被破开了。
    第七章 舍我其谁
    此红光屏障所凭借的乃山脉之力,而这天山祖峰之下的山脉连绵万里,蕴含的力量如山崩,似海啸,彷如火山喷发,是实打实的天地之威,非人力所能够比拟,此前之所以没有用那五将锁龙阵,便是因为如此,而此刻那红光屏障化作了破碎的玻璃,散落一地,继而微光游走,化作了虚无,却并非我们五人之力,更重要的,恐怕是深入地脉之间的陶地仙,将那天山祖灵逼得无暇顾及此番的神力加持,方才会如此。
    一击得手,我们立刻全身振奋,感觉希望冉冉升起,不由得更加卖力,集尽全身之力,继续通力维持,将那残余的红光进一步地压迫。
    红光消逝,仿佛湖堤决口,所有的魔兵魔将都如同那奔流的潮水,朝着我们这儿扑来,不要命的那种。
    这情形实在是恐怖到了极点,在远处奋战不休的摩呼罗迦也试图杀转回返,不过却被阿普陀给牢牢地缠在了西边的一片树林子里,两个大级别的魔王将无数的雪林折断,而雪峰之上似乎又有大量的雪崩而落,连绵而来。
    五将锁龙阵是千年之前流传下来的巫阵奥法,最是玄妙,随着阵成之后,我们全身仿佛获得了源源不断的力量加成,那人便如神话故事里面的大巫一般,无论是视野、境界还是战斗力,都硬生生地拔高了一个层次。
    当我们再次面对起这些魔物来,也是得心应手,不再是措手不及,每一拳一脚一剑,都有着无可抵御的力量。
    五将锁龙,意喻能锁得住龙,自然也不会怕这些远远不如真龙的深渊魔物,对方攻击如潮,我们却能够稳住阵脚,依托阵势的玄妙,将这些魔兵魔将给堵在了血肉祭坛之中,在血门的另外一边,甚至因为没有空间挤进来,竟然中断了传递。
    当然,这也仅仅只是暂时的,当数量累积到了一定的过程,就会发生质的变化,这是真理,也是不可逆转的大势,为今之计,我们不仅仅是稳住战线就可以的,还要进攻。
    是的,进攻,唯有进攻,突进到血肉祭坛之中,去那血色巨门给摧毁了,让这时空裂缝消失,我们才能够说得上是真正的胜利。
    既然是进攻,那么便要有人去,而到底谁去呢?我和杂毛小道互看了一眼,眼神不由变得坚定了起来——龙哥、熊蛮子和绿脸大祭司对这五将锁龙阵的维持有着远超过我们的经验,而蚩丽妹则在旁边负责大范围的杀伤,余者皆不足以独当一面,只有我左道二人,从2007年出道至今,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磨难,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值此拯救世界之机,舍我其谁呢?
    几乎不用太多的商量,我朝着小妖和朵朵喊道:“你们两个过来顶上,我和你们萧叔叔去将那个血色巨门给毁掉!”
    “不!”无论是小萝莉朵朵还是童颜巨乳的小妖,都朝着我大声拒绝,从这血肉祭坛边缘处的五将锁龙阵到那高台前面的血门之间,有差不多两百米的距离,而在此之间,则有着密密麻麻,几乎容不下人身的一点儿空隙。
    这是一条死亡之路,谁也不知道我们过去之后,是否能够回返而来,然而总是要有人去拼命的,没有人比我和杂毛小道更加合适,于是我耐着性子跟她们解释,说如果那血门不毁掉,大家都要在这里陪葬。朵朵猛摇头,说不行,要不然我跟你去吧?
    小妖也紧紧盯着我,说对,我们都跟你去。我摆手,说不行,这五将锁龙阵虽然有三位大拿支持,但是也要有人来维持,而朵朵和你才是最好替代我们的人选,只有你们,能够帮我稳住后方,我和你萧叔叔的性命,也在你们的手上。
    听我说得严重,朵朵和小妖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也不闹了,朝着我承诺,说陆左哥哥你放心,我们会好好帮你稳住阵脚的。
    我也承诺,说好,我一定会注意的,也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此言说完,早就已经等待良久的杂毛小道得到了小妖过来的顶替,也是将手中的雷罚高高举起,朝着我大声喊道:“小毒物,虽千万人吾亦往矣,让我们兄弟二人一起拯救这个世界吧!”
    五将锁龙阵是将这湖心的偌大祭坛紧紧围住的,彼此之间的相隔也远,然而杂毛小道一声喊完,横空跨来,却是与我并肩而站立在了一起,看着前方宛如乱麻的魔兵魔将,兄弟二人举剑而起,开始了一步一步艰难的行进过程。
    这一战,无比艰辛,然而却是关乎着所有人的命运,我们倘若退去,一旦这深渊狂潮扩大,蔓延开来,我们的父母亲人,以及所有的朋友都会被吞噬去,这世间的一切,都将葬送于此,往前一步是英雄,退后一步是懦夫,这个时候我们也只有硬着头皮冲杀。
    经过了这一波又一波的更替,我们面前的敌人显得十分的复杂,有那身披骨铠的士兵,有坐在古怪坐骑上面的魔将,有巨大的蜥蜴,隐形的害鸹,遗漏的矮骡子和半人马,以及形形色色、极尽狰狞之色的魔物,不过我这边以那吸满敌人鲜血和怨气的鬼剑开道,却宛若大风车一般,所有胆敢阻拦在我们前面的魔物,差不多都给我绞成了碎肉,漫天的蓝色鲜血在空中飘扬,而偶尔有一些极具威胁性的厉害角色,杂毛小道则适时补上,一剑了解。
    这位新任的茅山掌教真人已经再无当初那街头小骗子的猥琐和圆滑,一招一式都仿佛是那天地至理,总能够带给这些不知畏惧为何物的魔物予最深的恐惧,或者是死亡,或者是真实到极致的疼痛。
    短短的一刻钟,我们便已经冲杀到了中途,而这一路上的魔物竟然没有能够阻挡者。
    不过真正的对手却适时出现了,一个半脸是人半脸是鬼的家伙拦在了我们的面前,他的出现使得周围挤挤的魔物自然而然地散开,而周围的所有魔物依着我们而围出了一个大圈来,不断地挥舞着双手或者四手,或者无数的触角飞扬,口中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吼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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