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京a帅哥?”喻述一脸茫然。
    徐灵撞了她一下:“就是骑大摩托那个呀,京城多少年不发京a牌照了,他那个车牌能值好几十万。”
    原来说的是陆归程。也是,见过了陆归程,哪还有别的帅哥能入眼?喻述唇角翘起来,又赶紧抿住。
    “他不会来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
    “首先,现在公共场所要求48小时核酸阴性证明,他昨天刚测过,没必要再测。”
    徐灵不服气:“说不定他要出京呢?”
    “其次,你在这儿值守半个月了,从没见过他,说明他并不常住附近,也许只是路过。再次,咱们点位有三条队,他就算来了,也只有三分之一的概率在咱们这队。”
    徐灵恨恨地朝她脚下喷消毒液:“你们机关干部真可怕,抬杠都要分一二三。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怎么不敢?赌什么你说。”喻述信心满满,这三条理由她想了一路,万无一失。
    “输了请吃一周冰棍儿!”
    “一言为定。”
    直到太阳西沉,陆归程也没有出现。喻述绷了一整天的弦终于松下来,朝徐灵扮了个鬼脸。
    “阿姨,请问我可以拿试管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喻述循声低下头,发现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垫着脚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男孩身后的年轻女子揉了一把他的头顶:“什么阿姨,叫姐姐!”
    男孩眨了眨眼,乖巧改口:“漂亮姐姐,我数过了,这次轮到我拿了!”
    喻述很快弄明白了眼前的状况。集中检测都是混检,十人一组,每组的第一个人要把采样管送到采样处,这种小事大人觉得稀松平常,小孩子却视为无上荣光。
    记得小时候坐飞机,喻述死缠着爸爸去值机柜台,请求空姐把他们安排在紧急出口位置,仿佛能坐在那就代表着已经长大。
    至于后来有没有成功,她已经记不清,但她希望这个男孩能如愿。
    喻述核对了一下记录,男孩数错了,他们母子正好是这一组的最后两人。
    她隔着口罩对男孩笑了笑,圆圆的小鹿眼弯成天边的弦月:“这位先生,你和妈妈站在那条线稍微等一下,姐姐等下给你拿采样管,好吗?”
    男孩精准踩在喻述手指的黄线上,站得笔直,郑重地点了点头。
    喻述朝后面的队伍伸出手:“下一位,麻烦上前来!”
    待看清下一个人的样貌,她悔不当初。
    那人肩宽腿长,穿着笔挺的衬衣西裤,衬衣袖口挽到手肘,手里随意攥着一件深蓝的西服,闲闲站着就气势凛冽。
    是喻述从没见过的英挺打扮,她一时愣住,如果初见是这样的陆归程,她大概根本不敢起妄念。
    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陆归程已经迈开长腿走了过来。
    喻述下意识站起身,动作太猛,椅子在地上摩擦出尖利的声音。
    “你叫我?”陆归程的声音低沉好听,喻述小时候第一次摸妈妈的大提琴,偷偷伸手拨了一下g弦,发出的就是这样的声响。
    她胡乱点点头,声音捋得又平又直,生怕对方觉得自己是故意叫他:“请出示身份证。”
    陆归程依言伸手掏兜,目光却落在在一旁等待的母子身上,微微扬眉。
    喻述只好解释:“那个小朋友想拿采样管,麻烦你和他换个位置。”
    陆归程把身份证递到她手机摄像头下面,轻轻点头:“好。”
    “谢谢。”喻述扫了身份信息,稍一核对,点了确定。
    正要招呼小男孩过来,却发现陆归程还站在原地等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陆归程指了指手机:“你没问我手机号。”
    喻述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想起揪她错别字的科长,忍不住笑了:“这次不用,记住了。”
    陆归程眼中惊讶一闪而过,静静看着她。
    “不是,我不是说我记住了,是系统记住了,真的!”喻述怕他误会,极力撇清,还想拿出手机给他看返显界面,可是信息已经提交,不禁十分懊恼。
    陆归程眉目舒展开:“知道了。”
    喻述面罩下急速升温,轻咳两声,转向一旁的小男孩:“来吧这位先生,我给你拿采样管。”
    小男孩欢呼一声,蹦蹦跳跳上前来,陆归程适时让位。
    喻述贴好标签,郑重其事地交给男孩:“让妈妈先测,然后把它稳稳地交给采样处的姐姐,知道了吗?”
    男孩双手接过,一脸庄重:“保证完成任务!”
    他走到陆归程身后两米停下,激动地举起采样管:“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呀?为什么是红色的?”
    “妈妈也不知道。”
    陆归程听见心念一动,眼前闪过女孩郑重托付男孩的神情,鬼使神差转了身:“这里面是灭活型病毒保存液,含有裂解盐,可以裂解病毒释放出rna。”
    男孩听得似懂非懂:“叔叔你好厉害啊,比我妈妈懂的还多。”
    妈妈摸了摸他的圆脑袋:“什么叔叔,叫哥哥!”然后又向陆归程道谢:“谢谢你呀,对小朋友这么有耐心,和那个社工小姐姐一样。”
    陆归程看向喻述,她正仰起脸对面前的人笑,金色的夕阳映在她的面罩上,弯弯的眼睛里盛满了光。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黄昏,也曾有人对他展露这样的笑颜。
    喻述正在埋头核对信息,忽然听见徐灵一叠声地喊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见她从陆归程的身子后面探出头,眉飞色舞地朝自己喊:“别忘了给我买冰棍儿!”
    喻述叹着气对徐灵比了个好,然后转过椅子,留给她一个自闭的背影。
    陆归程听见“喻述”两个字,顺着徐灵的视线转过头来,正看见她飞快地背过身,露出背后用马克笔写的“喻”字。
    喻述手上不停,但总感觉背后有一道审视的目光,让闷热的天气一下子降温三度。
    晚上收了摊,她招呼徐灵去便利店买冰棍儿,谁知徐灵竟然说没心情。
    “怎么了?刚才不是还生龙活虎的?”
    徐灵垂头丧气:“我问京a男神要微信,被拒绝了。”
    喻述感同身受,伸手揽住了她的肩。
    当年,她也曾辗转要过陆归程的微信,五十个字的好友验证消息写了又删,最终只剩一句干巴巴的“师兄你好,我是中文院的喻述。”
    她忐忑了好几天,验证消息却如石沉大海,别说回音,连个水花都没有。
    “走吧,你心情好或者不好,冰棍儿都在那里,过时不候。”
    徐灵抬起头:“你今天记住他叫什么了吗?”
    “陆归程,他叫陆归程。”
    说出他的名字,喻述忽然觉得有些脸热,仿佛把一个沉默已久的秘密宣之于口。
    徐灵扬了扬眉:“手机借我用一下。”
    喻述没有多想,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徐灵在上面点了几下,嘴角翘起来,念出一串十一位数字,竟和喻述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那串一个不差。
    她不敢置信:“你怎么知道的?”
    徐灵十分得意:“那天贺哥告诉我,这个信息采集系统会在本地储存信息,果然没错。”
    贺哥叫贺淳,是社区志愿者,在望山苑附近的房屋中介工作,如今门店关停,小区也进不去,天天来检测点帮忙,好跟居委会打好关系。
    喻述低头一看,界面上果然是陆归程的个人信息,连身份证号都有。她锁着眉拿回手机:“这不好吧?”
    徐灵不以为然,掏出自己的手机:“只有多卡bug,才能促使研发人员尽快修复,我是在为系统升级做贡献。他的手机号就是微信号诶,我现在就加他!”
    喻述正在犹豫要不要拿自己血淋淋的例子来劝她,就听见徐灵惊喜的声音:“他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
    喻述劝说的话被噎在嗓子眼里,半晌才声音干涩地说:“这么快?”停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你验证消息写的什么?”
    徐灵忙着给陆归程发表情包,随口答道:“没写什么呀,就说我今天给他测过核酸。”
    喻述心一沉,坠入浓重的无力感中。有些事她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企及,旁人却来得毫不费力。
    比如她当年为了考青大,日夜苦读,终于擦线录取,却被调剂到最边缘的中文院,而陆归程高二就提前保送了信科院全国瞩目的实验班。比如她为了一条没有回音的验证消息夜夜辗转,而徐灵转眼就成了陆归程通讯录里的好友。
    她状似不经意地瞥向徐灵和陆归程的聊天界面,见她发了一连串小兔子表情,旋转打滚星星眼,显得活泼可爱。
    “他怎么还不回我?你说我要不要给他发张自拍?”徐灵一边问喻述,一边翻找相册。
    忽然手机一震,陆归程发来一个【?】
    徐灵跳起来:“他回我了!”
    然后赶紧回复:【小哥哥你好呀,我叫徐灵】后面缀了一个小心心的表情。
    对方半天没有回音,徐灵有些懊恼:“他是不是不喜欢被人叫小哥哥?我不该加那个心的,他会不会嫌我轻浮?”
    “他可能在忙吧。”对于陆归程的喜恶,她毫无头绪。
    过了片刻,对话框里多了一条消息:【抱歉,我认错人了。】
    徐灵把手机举到喻述面前:“这是什么意思?”
    喻述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
    他把徐灵认成了别人?她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认错也很有可能。只是,认成了谁呢?
    她甩甩头,把疑问从脑中驱赶出去。这是个无解的问题,自己对陆归程本就知之甚少,总归不会是自己,想也没用。
    徐灵心直手快,反手一个【?】甩过去。
    谁知消息后面缀了一个红色感叹号【你还不是他的朋友,请验证后再聊天。】
    “我这是被删了?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徐灵露出一个大为震撼的表情。
    喻述劝道:“他应该不是针对你,他可能性格比较……不爱结交新朋友。”
    在她看来,陆归程多少比四年前温柔了些,至少拒绝的时候说了抱歉,而不是只有一句冷冰冰的“我不会和你做朋友”。
    徐灵气得脸鼓鼓的:“哼,我看他是被人宠坏了,肯定是因为追他的女生前仆后继,把他的眼光捧到了天上。”
    喻述心虚地笑了笑,觉得陆归程如今不讨人喜欢,自己也有责任:“别想了,我给你买冰棍儿去。”
    晚上,喻述失眠了。
    她把床上的每个角落遍历了五十遍之后,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在微信搜索框输入了陆归程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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