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明芝开口求他放人?宝生心里一颤:他并不想看到那种场景。
    宝生用力一拎徐仲九的衣领,“别装死!”他凑到徐仲九耳边,压低声音却带上了狠劲,“总躲在女人后面,什么玩意!”
    徐仲九上气不接下气大咳起来。他咳得去了半条命似的,萎缩成一团。宝生倒是想骂,但手里轻飘飘的份量提醒他,徐仲九在日本人那里受过大刑,不是装死,是真的差点死掉。他突然生恨,真死了也好,半死不活却要连累别人。宝生不怕死,但如果为徐仲九死,他心不甘、情不愿。
    徐仲九用手背擦去咳出来的眼泪,有气没力地说,“要杀就杀,问什么……”声音越说越低。宝生把刀一勒,这话,明摆着嘲笑他色厉内荏。
    血沿着刀背往下淌,徐仲九尽量后仰,笑在唇角浮了片刻,声音低得如同耳语,“能活着总是好的。”他又咳了两声,“何必问我。”宝生一滞,早就知道徐仲九自私自利是流氓,没想到到这种时候仍不改口。
    宝生嗖地看向明芝,目光简直悲愤了,瞧瞧。
    明芝却没在看他俩。她指尖抚在碗口,是个要喝不喝的样子。
    宝生心一跳。
    “杀了我,孩子没爹你想过没?”徐仲九说。
    宝生盯着地面,“少你一个也没事。”他自己就是没爹的孩子,一样长大,虽然吃了点苦,但姐姐是不同的,不需要靠男人也能养孩子。他对徐仲九说,“你死了我们帮你开丧,闭门不见人,等过两个月再走。”医生说过,怀孕六七月风险最小,几路人马他也搭得上线,到时把地头、人手交出当报酬。顿了顿,他又道,“将来少不了你香火纸钱。要怨,就怨日本人。”
    话都说到这,他暗地咬咬牙,就着刚才的姿势举刀向下劈去。
    他想给徐仲九痛快,怕力气小了砍个半死不活还得补刀。
    就在那瞬间,泼泼洒洒迎面一碗药汤。
    碗碰在刀上,又掉在地上,碎成几块。
    也就是这么眨眼间,徐仲九用力一挣。随着一声布料撕裂的长声,他朝旁滚去掀开枕头拿起枕下的东西,一把顶在宝生额头。
    冰凉,入骨。
    宝生缓缓闭上眼。
    徐仲九拿下他手里的刀,扔到屋角,然后又咳成地动山摇,好半天才开口,嗓子哑得被劈过似的,“活着总是好的。”咳多了听不清别人的话,明芝的声音隔着层布般模模糊糊,“那你看该怎么样?”
    “不知道。”徐仲九背上一层层地冒虚汗,连靠着床都坐不住,滑倒在地上。他是只要自己和明芝还有孩子好好活着就行,至于是非成败、节操骨气?他喘了几口气,“杀了我吧。”
    他看着明芝走过来。
    她蹲下看着他。
    徐仲九苦笑,“要不是明白姓祝的不会放过我,我早……”后面的话被按在嘴里,他抬起手,想摸一摸明芝的脸,却没力气够不着。想要的太多,生命、家庭、名声,给别人捏住命脉。明芝是他教出的徒弟,却更狠,不,只是因为年轻,所以更舍得断尾求生。
    从前,他也可以的。
    明芝握住他的手,这只手已经失去正常该有的模样。
    “杀了我,对外就说我没撑过去死的。”徐仲九喘了会感觉恢复不少,“你们闭门谢客,又是女流之辈,日本人暂时不会对你们下手。通知沈凤书,让他去想办法。”提及沈凤书,他感觉心里被刀重重划过般疼痛,但没影响他把话说完。明芝接着说下去,“沈凤书现在连打几个胜仗,是两边都在拉拢的人,看在往日情份上一定会想办法救我,还有孩子,说不定他还会把孩子放在他名下。你死了,我们还活着,但都归了别人,你不后悔?”
    怎么会不后悔。光是想到就恨不得打自己几下,想立大功,想往上爬到顶层,结果落到眼下地步。
    “所以……杀了我,否则我怕我……管不住自己。”徐仲九侧头不看明芝的脸。
    “不是说活着总是好的?”
    “我不信报应也不信主义。你呢?季家的孩子,从小被灌多了大道理,再如何出格也逃不脱内心审判。要是我投敌,你答应吗?”他回过头看着她,“让宝生下手,我怕我一会就变卦,我舍不得你们”他的目光慢慢移下来,落在她尚且平坦的腹部,“要是改嫁,还是嫁沈凤书吧,我不吃实亏。”
    明芝无言,颇想一巴掌打醒他人死万事了,还想安排她的以后?
    宝生站在旁边,倒是动了心这可是徐仲九自己说的。但明芝让他把人扶上床,“让我想想。”
    徐仲九肯为她死,她也不是不能做出让步。
    经过宝生的“精心”擦洗和上药,徐仲九死去活来。好不容易送走这位瘟神,剩下自己和一直沉思的明芝,他才有说话的机会,“别想了,我就是赌一把,我越情深意重你越不忍下手。你啊,对别人还不够狠。”
    “哦?”她睨视过来。
    徐仲九连忙紧紧握住她的手,过了半晌才敢开口说话,凑在明芝耳边嘁嘁喳喳出了一堆主意。
    三天后日本人带着记者来,见到一个打成猪头样的男人,极其不宜上镜。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时间桃色新闻传遍沪上,“知名女流氓面首众多,小情夫打伤老情夫”。有些小报更是对此大谈特谈,还配上了插图,活像他们当时躲在床底、藏在衣柜瞧了个清清楚楚。然而,终究有质问之声,“季氏认敌作父?”
    乌云密布,翻滚着要作一场风雨。
    李阿冬按了按喇叭,大门缓缓打开。等待的时候他瞄到几个身影,而他们察觉到他的视线,不约而同背过身去。
    还真是装都懒得装。
    李阿冬冷笑一声,这帮家伙当投靠日本人就上了档次,竟然堵在季公馆门口给鬼子当爪牙,穿得西装革履,也不瞧瞧自个贼眉鼠眼的还没洗干净汗臭的模样。
    沐猴而冠。
    不比宝生,他是认真读过点书的,骂起人来也不是宝生一味不上台盘的粗俗。
    停好车,李阿冬扶出他养的那个小舞女梅丽。经明芝允许,他把梅丽接回季公馆,闲来无聊两人开车出去兜风,看了场电影。天气转热,李阿冬衬衫西裤分头梳得笔挺,梅丽也是一付女学生打扮。
    两人像谈恋爱的大学生般,挽着手进了屋。雨快要下来了,厅里暗沉沉的如同夜里,李阿冬随手开灯,才发现宝生四仰八叉地坐在沙发上。后者眼神跟外头的天气似的,梅丽挤出个微笑,闷声不响退了下去,她总觉得宝生看她的目光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
    李阿冬一屁股在宝生身边坐下,从茶几上拿了只苹果咔嚓有声吃了起来。他拍拍宝生的腿,“外头那几个,怎么你还看得下去?”宝生懒洋洋地说,“赶得清吗?”赶走一批又换一批。李阿冬一笑,“姓张的现在人手不少。”宝生仍是那付没好声气的腔调,“能不少么。”当他们是块肥肉,可以去新主子那里卖好。李阿冬撇撇嘴,“这里是法租界,轮不到日本人说话。”
    “增田那里没新的说法?”有徐仲九对比,宝生看李阿冬顺眼多了,尤其李阿冬喜欢学徐仲九年轻时的打扮,猛一看有三四分像。每到气到发堵,他便在脑海中翻出殴打李阿冬的往事,聊以自我安慰-固然徐仲九如今很厉害,但当初也不过是个青皮小赤佬,未必比他和李阿冬强多少。
    李阿冬把果核掷到窗外,拿起手巾随便擦了几下,“还能有什么,合作,他想让我劝你去管码头。”他眼明手快一把按住宝生的手杖,“我跟他说了,你最近在感情上很不顺,没有心思做事。”
    宝生哼了声。
    李阿冬抬头看了看楼梯,那里空无一人-宝生在的地方,下人不敢停留。他轻声道,“两夫妻的事,少掺合。”说完他没看宝生的脸色,站起来快步回房,依他看宝生的吃瘪完全是活该。只要思及他就想笑,吴宝生,你当你是谁。
    宝生没注意到他的幸灾乐祸,低头出了会神。外头雨点已经敲下来,哗啦啦的震天响,下人过来关窗,他嫌吵离开了客厅。
    在二楼过道,宝生遇到了徐仲九,后者双手扶墙缓慢地移动着。医生叮嘱的,久卧对复原不利,每天适量活动对身体好。
    听到脚步声,徐仲九停下来看向宝生,并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明芝在午睡。
    这个时候,下人们基本都在楼下,宝生拎起手杖,用和魁梧的身躯不相称的轻盈走到徐仲九面前。而他似乎丝毫没意识到有挨打的可能,带着满脸青紫对宝生微微笑道,“我听到汽车的声音,李阿冬回来了?外头现在放什么电影?”
    宝生脸部肌肉抽了下,凑到徐仲九耳边,“锄奸记。”
    徐仲九并不生恼,也在宝生耳边道,“你也跟他们一样想?”在徐仲九看来,和浑人没道理好讲,虽然他是为自己,可毕竟出生入死做了多少大事,差点把命丢在牢里也没招。那些跑得快的也不见糊涂蛋去骂,投敌的升官发财日子特好过,他连累老婆孩子一起被软禁在这里,反倒成了汉奸?怎么,当他软柿子好捏?一样缩在租界,谁也不比谁高贵,没经过他的遭遇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好歹他没卖谁。
    宝生眼珠子转过来,冷冷地和他的目光对在一处,从牙缝里钻出话,“谁心里有鬼谁知道。”徐仲九盯着他,“哟呵,审判我来着?知道不,没有犯罪意图的行为,不能构成犯罪。”
    宝生被他绕得头昏,“你想怎么样?”
    “等。”
    张公馆来了位客人。
    顾先生去香港后,张先生成了沪上最大的老头子,每天宾客盈门。来的这位客人不显山不显水,门房原以为张先生不会接见,眼看雨下个不停,好言相劝来人回去这是塞了两块大洋得到的体面。
    客人耐性倒好,喝着劣质茶水,“回去也是等,不如和老兄聊天。”
    聊到傍晚,里头来人用伞接了这位先生进去。
    张先生是忙人,等关上门客人直截了当,“我帮顾先生送信。”送的是口信,老九是顾先生的义子,从小养到大,帮他办过许多事。请张先生看在他的面子想办法略加照应,不求显贵只要太平。他是过时的人,躲在小岛上,说话早已没有份量,所以一切拜托张先生。
    张先生边听边想,估摸徐仲九这条顾门下的走狗捏着顾先生的把柄,故尔老东西出面求情,然而不帮忙的话,只怕顾先生忍不住要回上海。顾先生堪称门客三千,日本人求之不得,张先生好不容易坐上第一把交椅,万分不愿意他回来。而且他也瞧祝铭文那条疯狗不顺眼,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顾先生的忙可以帮,多个朋友多条路。
    晚饭时宝生和李阿冬陪明芝用餐,徐仲九大部分时候仍得静躺休养,膳食也以清粥汤水为主,孕妇的营养却不能如此马虎。徐仲九自然没小气到向明芝告状,催着她下楼多吃些荤菜补身。
    刚动筷,厨房里的人说供菜的贩子送来新鲜带鱼,极其肥壮,请宝生去过目。
    等宝生进了厨房,海鱼贩子点头哈腰的上来,一边把鱼摆开给他看,本要早上送的,有事耽搁了,好在放的冰多不影响,一边促促地把话也送到了。祝铭文在书寓有个相好的女先生,女先生嗜好大、年纪也大了,就把身边小大姐叫小娅的扶起来服侍祝铭文。小娅替祝铭文生了个儿子,老来子是祝铭文的心头肉。不过小娅是聪明人,极其识相懂事他们扣住了小娅的弟弟,让她相劝祝铭文多积德。
    过了几天,有记者想上门采访,但被挡在门外-日本人的便衣不允许不相干的人进入季宅。记者吃了个闭门羹,跑去季明芝的母校和校长恳谈一番,拿到不少内幕,回去报社写出洋洋洒洒的一大篇登在头条:季氏是如何的自强自立,帮助无数贫家少女完成求学梦,又捐了无数善款帮助工人改善生活。新闻还含蓄地提及个别报社恐怕拿了钱编造新闻,以达到吸引眼球的目的,而季氏眼下处境堪怜,无力为自己辩白。
    徐仲九拿着报纸看得津津有味,见明芝进来才扔到旁边,“翻来翻去都是他们一张嘴。”他拿了个枕头给明芝,“来,靠着,今天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明芝是习惯等待的。在忍耐上,连徐仲九都比不上她。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明芝让宝生下手扣住小娅的亲人,却没放多少指望在这上头。女人如衣裳,何况祝铭文失去一次全家老小,难讲他如今的心态,万一通达到诸事如浮云、唯有权势高,那可就有意思了。好在她手头有苏浙行动委员会授权收编人马的委任状,只要一日不出来明确表态投敌,仍属于另两方的争取对象。
    静水流深,几下角力,季公馆总算得了暂时的安宁,两个月里日常也就马太太上门探访。她是明芝的亲娘,亲娘关心怀孕的女儿,被关心的女儿不能不识好歹。
    “现在的物价过不下去了,”陆芹斜倚在沙发里唉声叹气,“昨天我们老太太跟我要两根小黄鱼,打着过大寿的旗号,也不想想我们有出没有进,一味地搜刮。”说到心烦处,她咬着后槽牙拿起小扇子使劲挥了几下,带出一股股香风,是喷了巴黎最时兴的香水。见明芝握着本书跟没听到似的,陆芹啪一收扇子,修得极细的眉毛一扬,“猪鼻子插葱,别装样了~你要是读书的料,还能干打手的活?季家自然是书香门第,你却随了我,穿上龙袍不像太子。”
    梅丽躲在柱子后头听了个清清楚楚,都说马太太乡下出来的,生性泼辣,果然如此。看上去美,却是带刺的。
    明芝并不答话,放下书拿起手边的茶盅慢条斯理喝了口。她拖着身子,医嘱不让喝茶,宝生让厨房里日日换样煮汤水,大多是水果切成块和水炖,并不加糖,只取天然的酸甜。
    陆芹站起来,风风火火在明芝面前走了几个来回,突然停下,低声下气地说,“我的小姑奶奶,您就别摆架子了!别人金山银海的,我心里那个急啊。”明芝抬眼,静静看着她。她心里募地一慌,摆手道,“我不是让你去……人总得吃饭,老百姓也得活,我们只做生意不管别的,你这不是养着一帮人,坐吃山空不是事,总不能让孩子受穷。”她长长叹了口气,“你啊,从小长在季家,哪里知道穷人的滋味。”
    明芝往后一靠,是一付“噢你讲”的样子。
    陆芹来了劲,眉飞色舞举了几个行当,都是当下最热门最来钱的生意。说到渴时她一气啜了小半瓶汽水,麦管留下一抹鲜艳的口红印,“活着就得吃喝拉撒,哪里用不着衣食住行,我们也是帮大家。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哪能活?”
    茶盅盖轻敲盅沿,明芝笑道,“你说的-不是药就是大米,要不香水玻璃丝袜,这些都得有特许,今时不同往日,我哪里搞得到。”陆芹急急道,“增田先生肯定能帮忙啊,你……”
    陆芹压低声音,梅丽听到增田两字,刚要把身子再探出些,被人捂住嘴一把拉走。她七魂丢了三魄,见是李阿冬松了口气,拍着胸口娇嗔,“吓死我了。”
    双手插在裤袋里,李阿冬眯了眼睛看着她,“居然敢听壁脚,你倒是季公馆头一人。”
    梅丽抱住李阿冬的胳膊摇了数下,笑嘻嘻地说,“不是闲着无聊么,天气热,你又在外头忙。”李阿冬侧头在她耳边说了些下流话语,闹得梅丽双颊通红,哼哼唧唧的两人粘成一体回了房。
    这边陆芹话才到半句,被明芝一把捏住下巴再也说不下去。明芝盯着她的眼睛,嘴角挂着丝笑意,放轻了手劲,“祝铭文给了你什么好处?”陆芹吃吃艾艾,“我怎么会害你”明芝松开手,把她往外轻轻一推,“是吗?”
    陆芹看着地上,“我确实没拿姓祝的好处。”她喃喃道,“我是为你好,看看公馆外头盯着的人,怎么走得了,还不如先接一两桩事情来做。慢慢的人家不看住你,再走不就容易了。事缓则圆,我总归比你多活这么年。”
    “你忘了我姓季。”
    “姓季又怎么样?!季家对你有多好?送你留洋了?分你家产了?”陆芹猛地抬起头,“你当你季家人,人家可是早就跟你断绝关系!”
    明芝摇头对自己笑了笑,嘴头上她总比不过别人,只有拳脚上的口才还行。她懒得再跟陆芹敷衍,“要是缺钱,我再给你一点,别听了风就是雨。”
    陆芹的心慢慢回到原位,刚才明芝的目光像冰,又像刀,像要刺进她的心-她不是没听说过季老板的凶名,“马家烂船也有三斤钉,你又怀了小人,我哪能要你的钱。”她看了看周围,又压低声音,“当初没跟你去香港是我的错,现在你要是走了,只怕姓祝的不会放过我。他恨毒了你男人。”
    明芝觉得好笑,当差办事,难道他手上没几条人命。然则跟不讲理的人原是无理可讲,她也不擅长讲理,“那我问你一次,跟不跟我走?”
    陆芹目光躲闪,过了半晌才吱吱唔唔地说,“我跟着你,只是马家老老小小的,还有你弟弟还小。”明芝拿过她那把香风四溢的扇子,微一使力,扇骨断为两段,“随你。”又是一使力,两段变成四截,“不过记着,别坏我的事。不然,我自有法子叫你,马家老老小小,还有我亲爱的弟弟,一起陪葬。”
    “也不怕吓着老人家。”等陆芹走了,徐仲九扶着墙一步一挪下楼梯,贴墙边站着。他受过刑的膝盖已经变形,虽说跌打医生尽了心,但很难复原到原样。明芝不接话,“站那里做什么?”
    徐仲九摆手,“别过来,刚泡过药,活血的,等散散味。”他闻了闻空气中的香味,“可惜了,牛嚼牡丹,几十美金一小瓶的香水这么个洒法。”
    明芝懒得理他,自顾自上楼,走了两步就听到他在身后一步一挪慢腾腾跟着的脚步声,“刚下楼又上楼,不嫌烦?”
    徐仲九靠墙喘了几口气,“读书人胡适先生说,现在的男人也有三从四得,太太上楼要跟从,太太打骂要忍得。”
    胡扯明芝瞪他,然则徐仲九满脸正经。两人眼睛打官司,你来我往,宝生的声音从院里远远传过来,“放这,小心-轻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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