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凶愣愣地捂着自己被打了的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华怀允摔门而出。
    良久,空气中才出现一句薄薄的话语。
    “两个傻瓜。”
    卜凶意识到自己内心的钝痛和不舍,但他又无可奈何。
    如今江山不稳,叛乱四起,有多少居心叵测的人在想着抓他们的把柄除掉他们?若是他们真的在一起了,皇家子嗣怎么办,人人都在盯着他们呐,如今才二十岁的华怀允甚至可能还不确定自己的性取向,他怎么能够拉着人共沉沦?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他还没有在意,直到一阵惊呼,让他瞬间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太尉大人,不好了,陛下落水了!”
    卜凶当即冲到门口,一把将那个叫唤的小宦官提了起来,高声问道:“陛下在哪里?”
    那小宦官颤颤巍巍指了个方向:“太液池。”
    卜凶扔下人就往那边冲过去,心中狂跳,祈祷华怀允千万不要出事。
    那被扔下的小太监哭丧着脸跪坐在地上,方才卜凶可怕的脸色几乎要将他吓得尿裤子,现在他腿一直在抖,怎么也站不起来。
    他害怕地一直冲着太液池的方向磕头:“陛下您千万不要出事啊。”
    卜凶几乎是用出了他这一生可以发挥出来的最快的速度,此时他之觉得时间过得飞快,而他的脚步又太慢太慢。
    等他到太液池旁边的时候,看到一堆下人不住地朝躺在地上看起来已经悄无声息的华怀允磕头,嘴里还不停地说着:“陛下求您快醒来吧。”
    卜凶看着胸膛没有了起伏的华怀允,立马就让血光染红了眼,看到这些人不仅没有一个人做急救措施还在这里祈祷无用的上天,他过去扶起华怀允的肩膀,用手查探他的脉搏,颤抖着手感受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并且怀中之人的体温也越来越凉了,他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杀意,对着那几个宫女宦官怒吼道:“还不快去宣太医!在这里号丧吗?”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一个个连滚带爬地去找太医了,没一个人敢留在这里。
    卜凶抖着手将人放平,用手拍了拍自己快要失控的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回忆着上辈子学过的急救措施,先查探了他口鼻中是否有需要清理的异物,之后将膝盖顶住他的腹部,将腹中积水拍出来。
    做完了这些,他轻轻拍了拍华怀允的脸,叫了几声他的名字,但是华怀允还是没有醒来,心中也越来越慌乱了,随即他镇定下来,将华怀允摆成平躺仰卧的姿势,深呼吸对他做了两次人工呼吸。
    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他只是学过很浅薄的急救知识,如果这里醒不来,后面的心脏复苏他已经没有一点把握了。
    他搂着华怀允,一只手摸着他的脉搏,嘴里不住地说道:“陛下,子诚,求你醒来,只要你醒了,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卜凶感受着他渐渐渐渐跳动起来的脉搏,总算,总算将心放了下来。
    华怀允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卜凶近在咫尺的脸。
    卜凶伸手抚摸着华怀允总算温热起来的脸庞,他脱下自己的衣裳盖在华怀允身上,伸手就将人横抱了起来,往最近的寝殿走去:“我不会再隐瞒自己的心意了,陛下,我们在一起吧。”
    “唉?”华怀允瞪大眼睛,完全没搞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第19章 夫夫甜蜜日常
    很快两人就到了寝殿当中,卜凶轻轻将怀中的人放到床上,正准备要脱去他身上湿漉漉的衣裳用被子盖着他时,华怀允却一把抓住了卜凶的手,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想到此,目光便熠熠生辉,有一缕湿润的发贴在他的脸上,水珠顺着湿发往下滑落,最后消失在深处,这道风景在他原本洁白儒雅的脸上平添了几分魅惑。
    卜凶一抬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的他竟然看呆了,喉咙不自觉向下滑动,很快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行为太夸张了,便假装低头咳嗽移开自己的视线,用被子盖住华怀允之后就站起身,背对着他,眉头深深地皱起,故意转移话题道:“陛下怎地如此轻生?你身上肩负着天下百姓,如此做法,实在是令人失望。”
    华怀允勾了勾嘴角,心想原来他喜欢这样的调调,他坐直身子,悄悄挪动着向卜凶靠近,突然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胸口好痛!”
    卜凶关心则乱,想也没想就立马转身,还没站稳就突然被华怀允勾住了脖子,他没有防备,一下就被华怀允压在了床上。
    “唔!”卜凶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嘴巴就被华怀允亲力亲为给堵上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
    卜凶动了动嘴,就感觉到陛下柔软的舌对他展开了激烈的入侵。
    他感受着自己胸口传来的一阵阵甜蜜,心想其实就这样也不错,他抬手,正想要变被动为主动,哪想却突然被华怀允粗鲁地将他的手推开,爬起来就慌乱地让他快下床。
    “怎么了?”卜凶对于他突然的举动,一点头脑也摸不着。
    “外面有人来了,你快下去!”说完还踢了他一脚。
    ……
    卜凶默默无言地下床,动作慢吞吞的,看着华怀允的眼神还带着控诉。
    华怀允见他居然还敢有小情绪,“超凶”地瞪了他一眼,虽然声小但气势一点也不弱地对卜凶说道:“之前你骗我的账等以后再慢慢算,等下要是敢让我阿父知道我们俩的事,我就……反正不能让别人知道!”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话,生生让卜凶有种自己是陛下偷会的地下情夫的既视感?
    外面的人很快就进来了,为首的是吴常侍,只见他满脸慌乱地疾步走过来,当他看到安然无恙的华怀允时,脚下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卜凶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吴常侍却在他意料之外推开了他的搀扶,态度非常不好,卜凶愣了一下收回自己的手。
    “阿父!”华怀允赶忙将吴常侍扶到自己旁边坐着,“阿父,你没事吧。”
    吴常侍眼眶通红,手上一直抖个不停,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陛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陛下,陛下,你以后别这样了,再也别这样了,您若是真的出事了,我还有什么脸去面见太后娘娘……”
    华怀允伸手抱住吴常侍安慰道:“不会了,这次是我走路不小心,脚下一滑才掉进去的,以后我让人在太液池边建起护栏,绝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吴常侍拍了拍华怀允的手,示意他放开自己,然后看向下面的宫婢与宦官,眼神兀地严厉得吓人:“说起来,这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让陛下发生这样的意外,还有跟随陛下的人到底去哪里了,把罪魁祸首都给我抓上来,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卜凶觉得他的话虽然是针对下面的侍从,实际上是在针对自己,只是不敢明着说出来而已。
    他吸了一口气,拱手歉意地对吴常侍与华怀允说道:“是微臣的错,陛下不过责怪了我几句,我便心生不满,顶撞了陛下,让陛下生气了,这才导致陛下走路没有注意看脚下。”
    他相信华怀允绝对不会是因为这种事情就想不开跳湖自尽的人,所以对于华怀允说的失足落水的话,他也没什么怀疑。
    吴常侍见他毫不推脱,干脆利落地认错了,便也没有继续紧追着不放,他清楚地知道陛下在朝中的威慑力还不够,他们现在还不能够得罪卜凶这个权势滔天的太尉大人。
    吴常侍皮笑肉不笑地道:“太尉大人哪里的话,说起来,我听闻方才陛下都已经没有了呼吸,现在却好好地站在这儿,想必也是您的功劳了,改日我一定亲自上门道谢。”
    卜凶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奇怪,他尴尬地道:“臣子救君王乃是天经地义,何来感谢一说,况且臣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应当是让陛下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免得陛下着凉了。”
    吴常侍被他一句话惊醒,立马开口让华怀允赶紧把身上湿的衣服脱下来,去被子里暖暖身子,而他则亲自去为华怀允找衣裳去了,顺口还让跪在地上的下人们去外面跪着。
    那些宫婢和宦官们见到陛下没事,一个个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若是陛下真的出事了,那么他们这些人肯定是要跟着去陪葬的。后面听到吴常侍罚跪他们的话,也一个个服服帖帖的出去了。
    寝宫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卜凶和华怀允两个人。
    华怀允拉着他的手,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卜凶,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嘴巴:“还想要。”
    卜凶抚着他的脸庞,笑着弯腰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看着十分不满的陛下,卜凶道:“你阿父说不定很快就要回来了,你不是不想他发现么。”
    华怀允满是失落地垂下头,随即又神采奕奕地抬头看向卜凶:“把你之前抱着我时对我说的话再说给我听听。”他一定要确认一下,刚才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华怀允看出他又想假装咳嗽转移视线,他立马怒瞪道:“不许假装咳嗽!不许转移视线,朕命令你看着朕说,否则你就是欺君罔上。”
    看着卜凶不得不遵守他命令的样子,华怀允脸上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他此刻的神采,让人觉得即便他做了再过分的事情,也都值得原谅。
    卜凶脸上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表情,指着自己的心脏,对华怀允小声地说了句话:“陛下,这里已经住了你很多年了。”
    若是旁人看见,肯定会说这分明就是宠溺的表情啊!
    卜凶说完竟然觉得老脸一红,语言系统紊乱地告辞了:“我……那个,走了,明日早朝见。”
    华怀允慌乱地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脸,听到后嗯了几声,然后可能觉得这样不够似的,也说了句:“明日早朝见。”
    “嗯。”卜凶低声应了一下,转身离开。
    在陛下的寝殿中,华怀允在卜凶离开之后才敢放下挡着脸的被子,呆呆地看着门口,有些后悔刚才没有问,很多年究竟是多少年。
    等吴常侍回来的时候华怀允才想起来吴常侍刚才让自己脱衣服这件事。
    吴常侍见他没有脱下衣裳,还以为他是哪里身体不适,便着急地询问:“陛下,太医马上就来了,您换身衣裳再让他进来给你看看吧。”
    “好,阿父,您出去吧,衣裳我自己能换。”他从成年后就再不让别人贴身伺候他,更别提直接给他换衣裳了,况且真心伺候他的人一只都只有吴常侍一个,其他人他根本不信任,又怎么可能让
    别人接近自己呢。
    吴常侍知道他的性格,所以也没有坚持,他将新找来的衣裳递给华怀允之后就恭敬地退出寝殿,在关上门的瞬间,他突然想起了他刚才见到卜凶的那一幕,卜凶是脱了外袍只穿着里衣的,里衣在床里面凌乱地放着,没有披在陛下身上,而卜凶胸口前的衣裳也是湿了一部分的。
    想到这里,他立马叫来了当时在这里的门口守着的小宦官问话。
    “陛下和太尉是怎么进来寝殿的?”
    小宦官犹豫了一下,答:“是太尉大人抱着陛下进来的,当时陛下好像在昏迷当中,太尉大人也是一脸着急的样子。”
    吴常侍心中的紧张稍有缓解,看来他胸前的湿痕不是后来在寝殿里弄上的。他心想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毕竟陛下一直对他说,他是真心将卜凶当做朋友的。
    很快华怀允换好了衣服,吴常侍压下心中的异常,带着太医进去给他诊治,太医把了把脉说道:“陛下受了寒,身体又比较虚弱,臣去开一副方子,先喝了去去寒气,具体要等到夜间才能知道。”
    吴常侍又担忧地让人去给华怀允熬药,并且阻止了想要继续爬起来处理政务的华怀允。
    华怀允不答应,他道:“我现在觉得身子很好,况且那些政务一定要在今天处理了,不能拖。”
    “可是陛下你现在身体如果不好好静养的话,很可能会生病啊,您是天子,身体与江山社稷一样重要。”吴常侍苦口婆心道。
    “阿父,我这不是还没有生病么,况且国事要紧,我不算什么的,何况不过受了点寒,又没有真的生病,这些算不得什么。”
    吴常侍见劝不住,急得直跺脚,随即他一咬牙对华怀允说道:“陛下,不如就将政务暂且交给太尉大人处理怎么样?”
    华怀允愣了一下,看着吴常侍的脸色道:“阿父,您不是一直担心他成为下一个鲍鸿轩么,怎么还放心将这些事情交给他?”
    吴常侍轻哼一声道:“陛下都如此信任他,我这个做奴才的又能怎么样,况且那些奏章上的处理方案最后到底能不能行,到时候还不是得看他这个太尉的脸色?既然如此,直接让他处理了岂不是更方便了?”
    华怀允心中窃喜地躺下,对吴常侍道:“那便如此,我躺着静养,让他将奏章拿到我这里来处理,我亲自盯着他,想必他也不敢做什么对不起朕的事情来。”
    吴常侍欲言又止,但是看到陛下已经肯定地说出这道命令来,他从来不违背华怀允的命令,于是他转身出去让人追回还没有出宫的卜凶,对他做了很多吩咐。
    “太尉大人,您要注意让陛下静养,陛下身子弱,又受了寒,太医说若是不注意身体,很可能就会落下病根,今日就麻烦你帮着陛下处理处理那些政务了。”吴常侍一条条吩咐道,卜凶全程规规矩矩地听着,并时不时点点头。
    对于他这样谦和的表现,吴常侍心中稍微满意了点,让人备好笔墨纸砚以及需要处理的奏章后就离开了。
    吴常侍原本想派人守在这里,但随即他又想到陛下不喜欢与他人共处一室,其实具体说起来陛下好像是不喜欢与除了卜凶以外的人共处一室,所以还是放弃了他这个决定。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十分担忧,陛下对卜凶的依赖,也未免太过了些,这可该如何是好,陛下这么信任这个人,那到头来就算陛下拿回了权利,这朝堂也是掌握在卜凶手里的啊。
    吴常侍越想,他就越觉得卜凶这个人身上的光芒实在是过于耀眼,如果不想办法压制一番,陛下恐怕永远也拿不回在朝堂之上他身为陛下的权势与威严。
    他觉得那件事不能再等到一个月后了,不然到时候阻止,可能就一切都晚了。
    他对自己的亲信吩咐道:“准备车马干粮,明日我要去见一个人。”
    “是。”亲信领命退下。
    吴常侍经过这一通虚惊与忙乱,原本有些虚弱的身子早就乏了,他吩咐好伺候陛下的一通人,白天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忙完之后便去休息了。
    他的年龄才刚过五十,却虚弱至此,太医说他是早年为了陛下而太过辛苦,坏了底子,所以必须要好好调养身子,否则活不了多久,这事他没有跟陛下说,他只是私底下找太医问药调养。
    他还想多看几年陛下,直到陛下能够真正的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为止,到时候去了地下,他也有颜面去见太后娘娘了。
    陛下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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