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月,处于后方的辽邑县里来了新的县令,任性妄为的连大姑娘被齐王妃关进了德馨善堂,今生不得离开半步。又命她劈柴换饭吃,若是没有做完一天的活计,那便一天没有饭吃。
    至于连老爷曾经留下来的偌大家业,沈秋檀在查清楚连家已无血脉近亲之后,命新县令建立了公示牌。
    连家余下所有资材都用来供给德馨善堂和德馨书院,每一笔花费都要做好记录,并且写在公示牌上。
    这恐怕是大宁立国以来的头一遭,辽邑县众人更不曾见过这种事,人人称奇,争看连大姑娘笑话的同时又开始探究起这位齐王妃来。
    而齐王妃沈秋檀已经离开了辽邑县。
    她要南下,去济北。
    一刻都不想再耽搁。
    记忆回溯的梦境并没有再出现,可济北是她今生开始的地方,是沈晏沣和连景行除了京城之外,仍旧有过交集的地方,是有可能留着玉玺线索的地方,还是她爹娘身死的地方。
    一行人过了洛野,到了灵泽县。
    人马不多不少,进县城住店就有些打眼,朱四五指挥人马在县城外头扎营,沈长桢来到沈秋檀跟前:“姐,我们南下,可安?”
    “如今已没有确凿安的地方。济北、济中与淮南不远,早已由王成竦控制,我这才敢带着你和小酉南下。”
    长桢点头,少年的脸上带着轻描淡写的忧伤和期待:“这么多年了,我也该去爹娘坟前上一柱香。”
    沈秋檀点头,祭拜爹娘自不必说,她其实另有别的考量。
    她本想让弟弟带着儿子再回固宁,或者去京城方向找李琋,可总是想起之前的梦境。
    如今百草枯竭,寒冬已至,梦境当中那地的芦苇应该不会出现,是以弟弟带着一个小童在芦苇地里逃命的场景可能也不是现在发生的。但沈秋檀不敢赌,万一是呢?
    万一分开以后,还会出现这种危机时刻,她宁愿不分开。
    “娘,要吃鱼饭。”小酉一觉醒来,咕哝两句,翻个身还想睡。
    沈秋檀亲亲儿子,这几天连续赶路,孩子肯定累坏了,吃食上的小小要求她当然不介意满足,于是她吩咐道:“豆蔻,着人进县城里买几尾活鱼来,今夜叫厨娘造鱼饭。”
    “哎!”豆蔻应一声,忙不迭的出去吩咐。
    等到篝火点起,小酉要吃的鱼饭也被端上来了。
    这种鱼饭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潮汕鱼饭,不过也都是选了新鲜的河鱼蒸煮的,小酉不爱吃饭,但吃鱼肉能吃个分饱。
    “娘,今天的鱼和之前不一样。”小酉吃了一口,就不啃再动筷子了。
    “怎么了?不和胃口?”
    “不好吃,怪怪的,说不出。”
    沈秋檀放下筷子,给了豆蔻一个眼色,豆蔻连忙出了帐篷,不一会儿便回来了:“娘娘,惯会整治鱼饭的钱厨娘病了,这一餐是在固宁新找的罗厨娘做的。”
    沈秋檀皱眉,当年她嫁给李琋外祖母陪送了两个厨娘,虽说是陪嫁,主要也是跟着沈秋檀的年头多,很多菜式都是在沈秋檀的要求下做出了不离十,这其中就有一个钱厨娘。出发前,她惦记着儿子爱吃鱼,便也吩咐常嬷嬷安排钱妈妈随行,不成想却忽然病了。
    “什么病?可要紧?”
    豆蔻答道:“听说是喝凉水喝坏了肚子,如今躺在床上起不来。”
    沈秋檀看着白瓷盘子里面的鳜鱼,盘子洁白、汤色鲜亮,闻起来看上去都没有不妥,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鱼肉弹滑爽口,鲜香四溢,还真没觉得哪里怪。
    不过……也有些太好吃了吧!
    她看看儿子,又看看弟弟,长桢也有些莫名,他伸出筷子要动那鱼,沈秋檀忽然阻止道:“不可。”
    长桢欲问,沈秋檀直接吩咐道:“新来的厨娘呢,带来见我。”
    沈秋檀不知道为什么儿子说这鱼不好吃,但她尝过,只觉这鱼的味道不光不难吃,反而还极其鲜美,比之前钱厨娘整治的鱼不知道要强上多少。
    简直吃了一口,还想吃下一口。
    不一会儿,一个包着头发的中年妇人就被带了进来,她有些激动还有些不安,一双手来回搓了又搓,竟是一副无处安放的姿态。
    沈秋檀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你做的很好,这鱼比钱厨娘做的还要鲜美几分。”
    沈秋檀夸赞之下,就见那新来的厨娘更加无措,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娘,明明……”小酉委屈的拉拉沈秋檀的袖子,沈秋檀略一安抚,又与那厨娘说道:“菜做得好的,自然该赏,只不过我对饮食向来爱追根究底,不知罗厨娘用了什么法子,才让这鱼变得如此鲜美。”
    “是……”罗厨娘激动之下就要说,临门一脚却又收了回来:“是……”
    “可是担心我会觊觎你的技艺,还想着留一手?”
    “不不不……”罗厨娘连忙摆手,齐王妃笑眯眯的,但怎么心里总有些打怵呢。
    作为一个厨娘,厨艺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她当然不想被偷师,但若是得到贵人垂问,你又不说,那不是给脸不要脸?
    她连忙道:“是额外加了一味原料。”
    …………
    与此同时,累日作战的李琋终于能够停下来,看一看沈秋檀给他送来的小酉画像。
    最新的一封信是得知秋檀改变计划,出了洛野直接往南去济北,小酉的画像也是夹在这封信里一起送来的。白纸上,炭笔有浓有淡,其上一个垂髫小童在马车上睡得香甜。
    李琋将画妥帖收好,提起笔,想给沈秋檀回信。
    “王爷,这是伙房做得宵夜,请王爷保重身子。”声音有些甜有些软,不像是军营里的汉子。
    “嗯。”李琋自己提着袖子磨墨,淡淡道:“下去。”
    结果那人听了,反而凑过来:“王爷贵体哪里能劳动?让小人为王爷磨墨。”
    一阵浓郁的梅花扑入鼻尖,李琋目光转冷,那人却毫无知觉的凑了过来,还用有意无意的用自己的柔荑碰了碰李琋的手臂。
    仿若蜻蜓点水般,身穿寻常兵勇兵服的“小兵”红了脸,又想去摸李琋正在研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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