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着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不能这个样子说,我去找陛下说出实情,是我的错……”
    施景同拽住她,低声道:“傻丫头,谋害天子可是大罪,你以为你去认错陛下会放了我吗?你别忘了,那药是我给你的。你若真去说了,别说你我,就连你我的家人都得受牵连。如今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你知不知道?陛下方才没提你将这参汤端来御书房的事,我猜是端宁郡君已经喝了,他在保全郡君的声誉。既然如此,这个事以后都不许再提。那参汤里的药,是因为我觊觎你,所以放进去的,记住了吗?”
    “可是……”莱阳心里很难受,事情怎么就搞成了这样。
    这边侍卫们看着施景同和莱阳县主两人,不好行刑,目光投向了另一边的陵水长公主。
    陵水长公主静静看着扑在施景同身上哭成泪人的莱阳,眸中渐渐有些复杂,她走上前去:“莱阳,你哭什么,莫非这件事不是你表哥说的那样?”
    莱阳看向陵水长公主的方向,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却听施景同在她耳边低语道:“莱阳不许乱说话,否则,表哥的苦可就白吃了。”
    莱阳愣在那儿,没有说话。
    施景同抬头看向陵水长公主,态度恭敬:“姨母,原就是我的错,我就是见不得莱阳对陛下有意,始终不肯多看我几眼,一时动了歪心思,这才险些伤了莱阳,是我的不是。”
    莱阳听了鼻子酸涩,忍不住又想哭,却见施景同看过来,那神情似乎在说:别哭了,你再哭大家会起疑的。
    莱阳自然晓得轻重,哽咽着止住哭声。
    陵水长公主听了越发气氛,看也不看施景同一眼,只看了女儿一眼,伸手将人扯去一旁,压低了声音小声问:“你说实话,真是施景同方才说的那般?”
    莱阳低下头去:“我,我不知道。”
    陵水长公主看她一眼,什么也没再说。
    执行的侍卫将结实的板子落下去,伴随一声撞击,施景同疼得闷哼一声。莱阳满含内疚地抬眸看他,却见他疼得一张脸憋得通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子,让她忍不住想要去帮他擦拭。
    这一刻,她好想过去问问他疼不疼,可是她不能去,只能把那份深深的歉意和感动埋在心里。
    这个表哥,为什么跟小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御书房内殿,苏瑜已经穿好了衣服从床上下来,见魏丞进来,她迎了上去:“你把施景同发派边关充军,会不会太过了?”
    魏丞拉住她的手,神色微冷:“他险些伤了你,我岂能饶他?何况,施景同此人做事的确放肆,皇宫是怎样的地方,他敢带那种东西入宫。如此放荡不羁的一个人,是该整治整治。”
    苏瑜倒也没说什么,只笑道:“丞郎怎么决定都好。”
    魏丞亲了亲她的额头:“还困吗?”
    苏瑜摇头:“我在御书房待得太久,该回去了,明日要回侯府来着。”
    魏丞自然不舍,俯首吻上她娇软的唇,轻吮她粉舌上甜美的汁液,恨不能将人揉碎了吞进肚里,再不让她离开自己分毫。
    ——
    云南王府,云南王妃仍是觉得陛下对儿子的处罚太重了,发配边关啊。如今国家不稳,说打仗就打仗,景儿从小都没受过什么苦,他如何能受得住呢?
    云南王看着妻子惆怅的样子,安慰道:“这逆子的确处事莽撞,是该让他吃些苦头。好男儿志在四方,他却胸无大志,每天无所事事,如今让他出去历练一番,我看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边关那么远,又是从最低等的士卒做起,他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即便你是云南王,可那里天高皇帝远,哪个敬畏皇权?景儿又是发派过去的,谁会将他看在眼里。他到了那儿,肯定是要吃苦头的。五年呐,说不定不到五年,景儿都被那些人啃的骨头都不剩了。”云南王妃越想越觉得心惊,突然从坐榻上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去宫里找母后,有母后求情,陛下说不定会网开一面的。”
    云南王扯过妻子,语气里颇有些无奈:“慈母多败儿,你不能再护着他了。他已长大成人,自己做的错事就该自己承担。他贵为云南王世子,如果连在边关待上五年的命都没有,将来如何坐镇云南,统帅千军?”
    云南王妃面色白了几分,重新跌坐在榻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转首对着云南王道:“夫君,你不觉得……这里面有古怪吗?”
    云南王拧眉看向妻子,便见她又道:“今日景儿被打之时,莱阳扑过来跟他说了许久的话,还一直哭。我瞧着,不像是咱们儿子欺负了莱阳啊?何况,他那么喜欢莱阳,旁人不知道你岂会不知,他能对莱阳做出那种下流之事吗?”
    云南王并没说话。
    其实他早发觉了异样,让人去查了,莱阳熬的参汤原本是端去御书房了。
    景儿的确闯过不少祸事,但也不是毫无分寸,给莱阳下药这等事,他自认儿子还是做不出来的。何况,如果是给莱阳下的药,必然时刻盯着莱阳和那汤的动静,又怎么会容许那碗羹汤进了御书房,被陛下察觉?
    这里面,自然是有古怪的。
    可具体隐瞒了什么,只怕唯有儿子和莱阳知道。
    ——
    莱阳当日就被陵水长公主带回了家,晚膳时给驸马、沈敬随和沈敬行兄弟两个讲了宫里的事,如今说及仍是气得咬牙切齿。
    “那个施景同,真是太恣意妄为了,我好好的一个姑娘险些被他给毁了,简直不可原谅!我早知道那臭小子对我们莱阳没安好心,之前想着他是阿妹的儿子,我还动过亲上加亲把莱阳许给他的念头。没料到,他居然敢做下药这种事。”陵水长公主想想便觉得不寒而栗,如果莱阳喝了那汤,被施景同给……
    她面色铁青,一张脸很是难看。
    驸马都尉听了长公主的话,想到女儿险些被人下药受辱,自然也是惊怒的:“云南王和云南王妃都是好的,没想到竟教出这么个儿子来,令人扼腕。只是你心疼女儿的心我理解,不过这到底跟云南王妃无关,莫因着这事伤了姐妹情分才好,何况施景同不是也被打了板子,要发派边城了吗。”
    陵水长公主自然不想伤了姐妹情分,可施景同这次着实过分了。她千宠万宠着长大的女儿,心里是何等娇贵,他却胆敢对她的心肝儿做出那等事来。幸好是没喝下,若是莱阳被他辱了,她拼着与阿妹的姐妹情非不要,也定要那施景同好看!
    沈敬随和沈敬行兄妹平日最疼妹妹,此时听说妹妹险些被人下了情药,哪个又能平静,提及施景同也不免带了些不悦。
    以前莱阳很讨厌施景同,听到家里人偶尔夸他长得好,又嘴甜有礼,她听了总觉得不舒服。心里总是想,施景同的彬彬有礼都是在你们面前装出来的罢了,他背地里才不是那样的人呢。那就是个泼皮无赖,世间最无耻之徒。
    如今家里人倒是跟她以前的态度一样,开始不喜欢他了,莱阳反而更加觉得难受。
    她竟是觉得自己好像刚刚认识他这么个人一样。
    桌上他们仍在说着施景同的不是,莱阳能听的心里憋闷,默默放下筷子,所有人停下来看她。
    她站起身,面容平静:“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长公主愕然抬头:“这才刚吃两口怎么会饱呢?”
    莱阳什么也没说,自己起身走了。
    长公主叹息道:“这孩子也不知怎的了,方才在宫里陛下要杖责施景同,她还顾及着兄妹之情,跑到他身边哭来着。我问她为何,她却什么也不说,真叫人急死。”
    沈敬随闻此拧眉,望着莱阳背影消失的方向,心中纳罕。
    莱阳和施景同何时关系那么好了,居然值得她跑到施景同身边哭?
    ……
    施景同是在半个月后出发去往边关的。
    这半个月里,云南王和云南王妃都试图询问这件事情的真相,不过施景同一口咬定,就是他给莱阳的汤里下药,再无其他。
    夫妻二人自然不信,可他不说,两人也没法子。
    荥阳倒是也跑去问过,自然也是无果。
    直到动身这日,云南王妃站在王府门口眼眶红红的,看着跪在自己跟前辞行的儿子,她心如刀割:“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说实话吗?你再不说,这一去边关,就再也没机会了。”
    施景同对着云南王妃叩首:“母妃息怒,不是孩儿不说,是当真无话可说。你也知道,表妹一直对我无意,我也是一时迷了心智,想着只要得到她,兴许她便愿意嫁我为妻了。所以就……孩儿糊涂,自然该受惩处,如今去边关历练,于孩儿来说未必是件坏事。请母亲放心,孩儿必然会好生照顾自己的。”
    云南王妃双目含泪,纵然仍不信儿子那翻话,到底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拉着他的手一番嘱托。
    云南王看着难舍难分的母子两个,淡声道:“该上路了,走吧。”
    施景同起身走过来,对着云南王叩拜。
    云南王面色阴沉难测,只淡淡道:“希望你这次能够真的长大,不要总让你母妃为你操心。”
    “孩儿明白。”他态度恭谨。
    云南王看着自己的儿子,眼里蒙了一层迷离之色,长叹一声:“去吧,好生照顾自己,去那里多加历练,争取做出些成绩出来,莫给为父丢人,辱没了你云南王世子的名号。”
    施景同拱手应罢,站起身来。
    因为陛下特许他不必带枷锁,故而由几位侍卫押送着策马而行。
    施景同刚翻身上马,便见荥阳不知从何处策马而来,面露不舍:“哥,我送你出城。”
    施景同看看妹妹,点头应允。
    兄妹两个出了城,荥阳仍不肯与他分开,又送出去三里地。
    到了长亭边上,施景同看向她:“不早了,回去吧。”
    荥阳抿了抿唇,抬眸问他:“哥,你和莱阳表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施景同没有回答,只回头眺望京城的方向,看着前面那条路,目光深邃而复杂。
    “你在等她送你吗?如果你真的给她下药了,她才不会来送你,你又何须等她?”
    施景同看她一眼:“你想多了,我只是顾虑爹娘而已。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我也该上路了。”
    荥阳红着眼眶扑上去抱住他:“哥,我会很想你很想你的。”
    施景同温柔笑着抚了抚妹妹的脑袋:“荥阳好生照顾爹娘,以后不可以再闯祸了,知不知道?”
    荥阳乖乖点头。
    施景同拉开她,轻声道:“好了,上马回去吧,哥看着你走。”
    荥阳摇头:“不,我等看不见哥哥了我再回去。”
    “不用。”施景同推着妹妹上马,“哪儿那么矫情,哥哥不用你一直送,不过五年便回来了,何须这般难舍难分?快回去吧,听话。”
    荥阳很不乐意,可还是听话的策马走了。
    见人走远,施景同又驻足眺望片刻京城的方向,那平坦的道路上一眼望去,竟是连一个人影也瞧不见。
    他眸色暗淡几分,在侍卫的催促下翻身上马。
    只是心里仍旧存了几分希望,这一路上,他仍是忍不住多次回头去看。
    终于,在他第九次回头时,看到了一个女子往这边奔跑的身影。
    他眼前一亮,策马狂奔着迎上去,却在看清楚又又渐渐停下来,看着一张陌生面孔的姑娘从自己身边跑过。
    施景同心底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随即又忍不住苦笑,他真是糊涂了,如果这时候莱阳来送他,难免会惹人起疑的。如今她不来才最好,他又有什么值得失望的呢。
    这般想着,他索性绝了念头,再不往后多看一眼,策马望着前面而去。
    及至十里长亭,远远地却看见亭子边上停着马车,而亭下此时正有妙龄少女冲他这边招手。
    随着策马走近,施景同看清楚了那女子的面容,眸色渐渐变得发亮。
    是莱阳!
    她终究还是过来送他了!
    他喜不自胜,翻身下马,向着亭子的方向奔了过去。
    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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