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景同飞奔至莱阳跟前, 将人一把抱住,内心是抑制不住的狂喜:“莱阳, 真的是你,我以为你不会来送我的。”
    蓦然被他抱住,莱阳顿时有些不自在,后退一步从他怀里挣脱,面上带了些许淡淡的红, 她垂眸轻道:“表哥, 对不起, 都是我连累了你。”
    施景同笑道:“你不必这么想, 我原就是想出去看看的,何况这也是一种历练。五年很快的, 等下回再见, 兴许会让你刮目相看呢?”
    莱阳抬头看着他, 神色认真:“如今的表哥已经让莱阳刮目相看了。”
    微风轻拂而过, 她鬓前的青丝飞扬,那张清纯可爱的脸上多了几分柔情。施景同痴看着, 用食指勾起那缕青丝, 将其夹在耳后:“莱阳,你会等我吗?”
    莱阳抿着唇没应。
    等了片刻, 施景同无奈笑笑:“没关系,有些事本就不是一朝一夕放下的。我这远去边塞,生死未卜的,不能耽误了你。日后你若遇到了更好的, 我也会在那边祝福你的。”
    莱阳抬头:“连表哥自己都觉得生死未卜,你还有回来的希望吗?你不好生照顾自己,姨父和姨母怎么办,荥阳也会很伤心的。”说到这儿,她声音低了些,“我也不希望表哥出事。”
    施景同温柔地看着她,神情里带了些郑重:“放心吧,我会好好的,活着回来见你。”
    “那咱们一言为定。”莱阳笑了,一双眸子弯成了月牙状,越发显得迷人。
    施景同摸摸她的脑袋,温声道:“这里风大,回去吧。”
    莱阳点头,看着他上马扬鞭而去,再不曾回头。
    他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化作模糊的灰点,直至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莱阳又静立了片刻,丫头明珠提醒道:“县主,风越来越大了,咱们回吧。”
    莱阳由她搀扶着上了马车,对着马夫道:“不必回城了,咱们去慈航观。”
    明珠面容一滞,紧张道:“县主去道观做什么?”
    莱阳看向她:“我不回京城了,自今日起,我去道观带发修行。忏悔,自省。”
    明珠是莱阳的贴身婢女,自然知道那碗参汤的始末,也知道施景同为着自家主子而担下了所有罪责。只是如今听到自家主子的决定,她面色都跟着白了:“长公主如果知道了,她会担心您的。何况,小王爷都已经被罚了,陛下也不计较这事了,县主又何苦?”
    莱阳道:“做人要无愧天地,更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有些事既然是我做的,我又如何若无其事的当做没发生过?我已经留了书信给母亲,什么都跟她说了。她看到书信,必然明白我的决定。”
    说完这些,她掀开帘子对马夫道:“走吧,去城郊慈航观。”
    ……
    莱阳不仅给陵水长公主留了书信,便是平南侯府的苏瑜,也收到了一封来自于她的书信。
    邀月阁里,苏瑜看着那书信久久没有言语。
    信上将事情的始末交代的很清楚,也表达了她的自责和忏悔,还有她决定去道观修行,再不回京,请求原谅她的家人。
    苏瑜捏着那信想了许多,最后将其用烛火点燃,扔进了香炉之中。
    一旁的蝉衣有些纳闷儿:“姑娘,莱阳县主跟您说了什么,有什么事不亲自过来跟您交代呢,还非得写信。”
    苏瑜笑笑:“没什么,都过去了。”
    蝉衣被她这回答搞得一头雾水。
    这时,青黛欢欢喜喜地从外面跑进来:“姑娘姑娘,快看看谁来了!”
    苏瑜闻声向着门口看去,便见一貌美的黄衣少妇站在那儿,浅笑盈盈的。
    苏瑜楞了一下,面容渐渐绽放出笑意:“忍冬?”
    忍冬笑着走进来,对着苏瑜行礼。
    苏瑜主动过去拉她:“你如今是三品的诰命呢,跪我做什么?”
    忍冬被苏瑜拉着去矮榻上坐下,面上诚恳道:“姑娘永远都是忍冬的主子。”
    苏瑜笑着打量她,许久不见忍冬,她似乎比以前圆润了些,肌肤也越发细嫩,白里泛着红,尤其是那气色,红润非常,使得她越发显得明艳照人。想来在苏家,她这日子是过得极好的。
    不过也是,苏泽生一看就是个会疼人的。
    她正想着,一旁的青黛已经出了口:“姑娘你瞧,忍冬姐姐如今都发福了。”
    忍冬含笑嗔了青黛一眼,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肚子。
    苏瑜似乎察觉道什么,眸中闪过一抹光亮:“哎呀,你这莫不是……有了?”
    忍冬垂首:“刚满一个月,夫君不愿让我出门,不过我想亲自来跟姑娘报喜。”
    得了肯定的答案,屋子里顿时像炸了锅,紫坠、青黛等几个丫头争先恐后跑过去要摸她的肚子,忍冬面上始终挂着笑,由着她们又摸又听的。
    苏瑜哭笑不得:“没听忍冬说吗,才刚刚月余,哪能听得见胎动啊,瞧你们一个个儿的,跟自己有了孩子似的。”
    “忍冬的孩子,自然就跟我们自己的一样。”青黛笑说着,扯着忍冬的手撒娇,“等你孩子生下来,我要做干娘。”
    “我也要,我也要!”紫坠生怕没了自己似的,急忙拽住忍冬另一条胳膊。
    还是碧棠稳重些,把方才奉上来的茶水换掉:“如此还是别喝茶了,我给你冲点儿蜜枣。”
    苏瑜打趣:“将来啊,把你们一个个都嫁出去,想生孩子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话瞬时让紫坠和青黛红了脸,蝉衣和碧棠则是笑个没完。
    苏瑜又拉着忍冬手询问她如今在苏家的状况,以及与婆婆的相处情况。
    忍冬道:“我刚嫁过去时,婆婆确实不大待见我,不过她也不是那等恶人,顶多便是不大爱与我打交道,免了我的晨昏定省。不过如今我被诊出有孕,婆婆反而喜欢往我院里跑了,倒是很热情的样子。”
    说到这儿,忍冬不由笑了,“其实婆婆是个很可爱的人,如今跟她相处的熟了,觉得还挺逗的。前日我院儿里有个丫头,叫春梅的,见着我有了身子便想寻机会钻空子,经常未曾经过我的允许去书房里给夫君送点心。后来不知怎的就被婆婆给发现了,倒把夫君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我为他生儿育女,十月怀胎,他却想着寻花问柳,不顾及着我的感受。夫君自然是对那春梅无意的,又被婆婆一阵痛骂,当场便把春梅给发卖了。”
    屋子里几个丫头听完也是笑,又忍不住感叹这个婆婆确实不错。
    苏瑜道:“我听闻苏泽生的母亲是个乡下妇人,夫君早故,独自一人拉扯苏泽生长大,又供他念书,让他有如今这样的地位,想来也是个好母亲的。如今她对你好,我也就放心了。”
    忍冬点头:“婆婆总说做人不能忘本,她不喜官宦世家的三妻四妾,在这方面对夫君自幼教导。虽然我刚嫁过去时婆婆不喜,却也从不想给夫君纳妾的事。”
    苏瑜闻此笑了:“苏泽生有这么一个母亲,难怪是个痴情种呢,念了你许多年。”
    说到这儿,苏瑜看向忍冬,“当初你还不想嫁,如今我瞧着,倒是嫁得好。”
    忍冬面上涌起一抹娇羞,端起杯盏抿了口蜜茶。
    晚上苏瑜原本要留忍冬用晚膳的,不料膳食还未好,外面门房已经传话过来,说苏泽生来接人了。
    几个丫头哄笑着打趣忍冬,倒惹得忍冬颇有些不好意思。
    苏瑜看着如今的她,心里很是安慰。以前多么冷淡的一个人,如今瞧着倒是有了人情味儿。
    “快去吧,让她们四个送你,别让苏大人久候。你身子不便,日后还是好生歇着,得了空我去苏家找你说话。”苏瑜笑道。
    忍冬这才拜别苏瑜,由蝉衣等人簇拥着出了侯府。
    平南侯府的大门外面,苏泽生早就在等着了,身着绯色官袍,身材颀长,芝兰玉树,瞧见忍冬过出来亲自迎了上去。
    青黛等人对着忍冬还能玩笑几句,但对于这位左仆射自然是不熟的,便不好多说话,只把忍冬交给她,行了礼目送他们乘马车离开。
    马车上,苏泽生握着忍冬的手,言语间透着关切:“怎么样,累不累?”
    忍冬不由笑了:“夫君未免太过紧张,我这才一个月,什么感觉都没有呢,哪里会觉得累。”
    “那也是要小心些的,如今也给端宁郡君报了喜,这段日子就不要出门了吧,你在家里待着,免得母亲担心。朝中这段日子也不忙,我多在家陪你。”
    忍冬听得心里一暖,轻轻点头:“好。”
    ……
    齐国与蔡国的战事一直在进行着,齐国天子亲自带领将士势如破竹,很快兵临蔡国皇城之下。
    蔡国皇帝顽强抵抗,拒不投降,死守城池,这给姜夜带来了极大的阻碍。
    蔡国皇城临都易守难攻,一个月下来久攻不下,将士死伤颇大,一时之间军心涣散,原本如虹的气势也在逐渐的消磨殆尽。齐军一时间归心似箭。
    然姜夜并不为所动,率军退出皇城二十里安营扎寨,以待时机。
    临都城外三十里处,有个小山村,名曰青河沟。
    此处钟灵毓秀,民风淳朴,不觉间,苏鸿羽和俞氏夫妻二人已经在此住了几年了。
    当初俞氏去上香,马车失足跌落悬崖,原以为会没了命,不料被树枝勾住衣裳,侥幸活了下来。崖下没有食物,她只能用野果子来充饥。
    谁想便不小心误食了毒果,昏迷不醒。
    苏鸿羽好容易找到她时,她已经双唇发黑,不省人事。
    当时周遭有狼虎视眈眈,苏鸿羽为了免她不受狼的伤害,与之相博,搞得遍体鳞伤,也险些断了气儿。
    若非遇上猎户射死了那匹狼,或许他们夫妻二人早就没命了。
    不省人事的夫妻二人被那猎户交给了当时路过的鬼医诸葛先生,被带离了大衍地界。
    从大衍一路往北的途中,俞氏因为中毒不省人事。苏鸿羽养伤后逐渐恢复,然而因为当初与狼搏斗时被抓伤了眼睛,双目再也看不见了。
    鬼医诸葛先生说,俞氏所中之毒世间少有,他暂时无解毒之法,唯有去北边落岐山上采摘悬崖峭壁间的青栀草,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落岐山在蔡国境地,苏鸿羽原本想书信一封向家人报个平安,但当时又想着妻子生死未卜,也不知那青栀草能否解她体内之毒。如果妻子不在了,他也没有苟活的打算,于是便绝了送信的念头,一心跟随鬼医去往落岐山上采摘青栀草。
    历经半载,诸葛先生带他们在落岐山下的青河沟住了下来,每日去落岐山上采摘青栀草做药引,医治俞氏体内之毒。
    许是青栀草果然奏效,再加上青河沟的山水养人,一年之后,俞氏体内的毒便已经彻底祛除。
    夫妻二人自是喜不自胜,便打算写信送去大衍,向苏瑜和魏丞他们报平安。
    只是他们身在蔡国,书信岂是那么容易送出去的。而蔡国和郑国之间又是战争不断,他们距离蔡国皇城太近,更是被限制了自由,信件和人都不得随便出入,便什么都做不了。
    这么一耗,便又耗了三年。
    这三年来,俞氏的身子越来越好,倒是苏鸿羽的眼疾却始终没好。又因为是被狼抓伤的,形状可怖,每日都以白绫缠在眼睛上,遮住那丑陋的疤痕。
    几个月前,齐国带军攻打蔡国,势如破竹,眼看着已有吞并蔡国之势。
    对于苏鸿羽和俞氏来说,这自然是他们愿意看见的。
    如果蔡国被齐国所灭,蔡国地界被齐国管辖,或许他们便能送信去大衍,就能回去了。
    只是,这蔡国最后的防线——临都,却如铁桶一般,至今 仍未被攻破。
    夫妻二人对此,自然是万分焦虑的。
    他们生怕齐国皇帝失去耐心,班师回朝。如此一来,临都方圆百里仍是蔡国境地,他们就还得受制于人。
    茅草屋前,俞氏扶着苏鸿羽在槐树下坐着,思及如今的战况,俞氏满心焦灼:“也不知蔡皇在城中囤积了多少粮食,竟是这么久了也未断粮。他又让人不要命的死守,这般下去,不知临都还能不能攻下来。”
    苏鸿羽蒙着眼靠在圈椅上,静默着不知沉思些什么。
    突然间,他唇角动了动,似乎想到了什么:“我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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