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剑。”
    小枫实在无法想象,阿哥一向壮若蛮牛的形象,如今不过一日不见,竟然叫人伤成这气若游丝的样子,她的心瞬间充满着慌乱与痛苦,不由高声往门外叫唤着。
    见她一直在挣扎要下床,米罗只好给她套上鞋子。
    门外传来顾剑的声音:“已经看过了,西州王伤势过重,恐怕......捱不过今晚。”
    小枫在米罗搀扶下,挪到曲天泽的身边时,顾剑也站到他的面前。
    他虽然垂着头,却伸出手掌往他的心脉部位运气,直到曲天泽重新睁开眼睛。
    “什么?我阿哥,他......他......”
    小枫瞪大双眸,眼泪涌了出来,她直直盯着顾剑,只等着顾剑会不会否定刚才的说法。
    她颤抖着手指着自己的阿哥,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若不是米罗的极力支撑,恐怕她已经倒在曲天泽的脚下。
    “小枫,你还不走?”
    曲天泽喘着气,说话的声音很勉强,“回去李承鄞身边,好好活着……他这几日准备当皇帝了,你回去……他给你皇后的名分……你好好爱他,别再想什么家国大义了……阿哥如今也才明白……人都有自己逃不过的宿命……以前阿哥自私……不该把你绑在这里……不必知道谁伤了我……不要报仇……”
    曲天泽断断续续地说着,几句话说得他耗尽心力,他闭上眼,就在小枫掩嘴哭泣的声音里又睁眼,他似乎在试着抬起手腕却都失败了,最后只得微微曲起手指,众人循着他的手指看去,原来他指向了小枫洗漱室。
    “木桶下面……通往……玉门关……快……走……”
    “不,阿哥,我不走。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小枫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局面,为什么一向强石更的阿哥,会突然改变自己对李承鄞的看法,一向自信自负的人,还生出那种宿命般的认命的想法。
    甚至还劝她好好爱李承鄞,扔下这里的现实,回去当她的皇后,甚至还叫她不要报仇。
    突然有种不好的猜测涌上心头,这事是不是李承鄞那浑蛋做的?如果是的话,她决不管他现在是不是皇帝,她,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或者,与他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他一定是见不得阿哥将她“囚禁”在西州,所以才先动手,以为这样就能将她带回中原了。
    想想真是可笑,与他离别后的这一年里,她对他日夜思念,可他竟然下此毒手。
    “是不是李承鄞干的?你若点头,我这就走。”
    小枫扶起阿哥的手,将脸颊放进他的掌中,却感觉一片冰冷。
    可是,曲天泽却没有如她所说那样,而是缓缓摇头,囗中一直重复着:
    “……走……走……”
    曲天泽已经不再说话了,他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嫌弃地嘲笑小枫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实在烦得很……甚至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用手背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了……
    “不是他干的?到底是谁啊?阿哥,你不说,我这辈子就不走了,阿哥!”
    小枫抱着曲天泽的手臂放声哭着。这时,摇篮里传出“哇”的啼哭声,一直暗暗垂泪的永娘赶紧抹了一下眼角,将哭得手脚乱舞的狼月抱进怀里安抚着。
    “小枫,你自己决定吧。你想走的话,我们二话不说带你走。你想留的话,我们也会陪你一起留。”
    米罗上前抱住小枫,小枫将头靠在她肩上,“我不走。”
    小枫渐渐止住眼泪,语气坚决,“我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幕后黑手是不是李承鄞?到底是不是他还想着要吞下整个西州?如果是,我和他永世为敌!”
    小枫的眼底闪现着疯狂的仇恨,她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她放走的那个阿哥的女人,她问她爱不爱自己的阿哥,那女人眼中却用疯狂的仇恨回复她。
    是的,如果她的猜想属实,往昔的情分就都是如今的仇恨。
    一整夜,小枫依偎在曲天泽的身边,任谁都无法劝说她去床上躺着。
    顾剑则默然走出门外,在廊柱下,他招来一只海东青,将一支小竹筒用金丝牢牢地固定在它的脚上,先给它喂了一粒药,再给它由头至尾顺了一遍苍灰色的羽毛,这才看着它扑扇着双翅,转瞬飞入辽远的苍穹。
    ……
    中原上京
    这几日,李承鄞与众大臣一起,用豐朝最高规格,为自己的父皇,自己的三皇兄四皇兄,举行了隆重的出殡仪式。
    一路上,他默默地对父皇道声感谢,他立誓一定会做个好皇帝,以报答他对自己的成全。
    是的,先皇的离去对他是种成全。
    十日前,他进入先皇的寝殿,他拿出一粒用蜜腊包裹的药丸,要他配合自己演一场戏。
    他说,他要用自己“病重不久人世”,来试试三皇兄和四皇兄,对皇位对太子之位,是否有不臣之心。
    所以,他提议,若是他们安份守己没有异心不争权夺位,父皇则不必咬碎含在口中的药丸,他也可以保他们一世荣华。反之,父皇则要依计行事,嫁祸给他们,而他将不念手足之情,铲除对自己的威胁。
    起先,先皇听到李承鄞的提议,表情很难以置信。
    他则说,作为他是他最心爱女人的孩子,他是他们美好爱情的见证,他为他作出适当的牺牲,是应当的。
    他要成全他即将为豐朝走向更加辉煌的未来而战斗,他则为能够延续他的荣耀而自豪。
    ……
    太极殿
    离登基大典还有三四日,李承鄞命人将象征豐朝至高无上之象征的宝座换了个方向,由原来坐北朝南改成坐东朝西。
    许多大臣纷纷劝谏,说这会影响百年豐朝的国运,只有原东宫太子府内的所有人缄默不语。
    这些酸腐的文人哪里知道,新帝这是在遥望西州,他实在是太想念他日思夜想的西州九公主了。
    “三日后就是朕的登基大典。朕宣布,立朕的太子妃,西州九公主为皇后,封号明德。”
    李承鄞匆匆落座,口中念念有词,可是眼眸却迫不及待地越过众人头顶,眯起眼看向西边的方向,眼中闪烁着璀灿的光华。
    那眼神,犹如与他的太子妃初见时那般熠熠夺目。
    裴照将他热切的目光收进眼底,却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下。
    他朝前拱手,说出的却是反对的建议,“臣以为不可。西州九公主野蛮任性,不足以母仪天下。”
    “嗯……”
    李承鄞一见满朝文武大臣竟然是裴照第一个出来反对他的旨意,不由站起来,直直盯着他,向上拉长的尾音表示极度不悦。
    可裴照却无惧他的侵略的直视,依然不卑不亢,“臣提议,原太子侧妃赵良娣贤良淑德,端赖柔嘉,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臣等附议。”
    “附议。”
    以赵士玄为首的大臣纷纷下跪附和。
    “好,裴照,你有种。最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你这样公然诋毁太子妃,朕决不饶你。”
    李承鄞气得气息急促。
    “太子妃任性胡闹,眼中根本没有您,她藐视中原礼法约束,不安于室,如今回西州一年有余,却不与您通音讯,这是目中没有咱们豐朝,因此,不配当皇后。”
    “就是.”
    “是啊!”
    现在,朝堂上对小枫的反对之声,在裴照的煽动之下,愈演愈烈。
    李承鄞已经被气得将他们全部拉出去杖毙的心都有了。
    “朕的皇后,朕就是中意她随心所浴的样子,由不得你们说三道四。”
    李承鄞复又重重落座,他又看向西边的方向,迅速让自己冷静。
    “裴照,你身为朕的心腹,不仅不体恤朕的心情,甚至还增添烦忧。朕看,上京也不需要你来添乱了。”
    “皇上不立赵良娣为皇后,臣也心灰了。真是可惜了赵良娣对皇上的一片痴情。”
    “既如此,朕也就不勉强你留在上京了。念你是当今附马,准你自选栖身之地。”
    “臣愿前往西境安西护府任职。”
    “朕准了,即刻起程,朕不想再见你。”
    “臣谢皇上恩准。”
    裴照叩谢完毕,起身向殿外走去。
    ……
    子夜,太极殿笼罩在月的清晖之中。与外面的清明相比,殿内则是一片漆黑。
    坐东面西的龙座上,李承鄞倚在镏金宝座中,一直保持朝西遥望着的坐姿。
    小枫那张易怒易嗔的小脸似乎就在眼前……这时,一声轻轻的咳嗽打断了李承鄞的怀想。
    他神色未变,也不看向来人,开门见山地问,“说吧,白日里不惜与我唱、红脸,发生了什么?”
    “臣正是来辞行的。今早接到消息,西州王受人毒手,薨了。太子妃伤心得厉害。”
    “曲天泽没了!小枫……我这就去西州。你留在上京。”
    “三日后您的登基大典,玩笑不得。”
    就知道一旦事情与太子妃有关,太子殿下就总是会无法冷静。
    所以,他很有预见性地将李承鄞拦住。
    “废话。小枫西州出事了,她伤心难过便如同拿刀在剜我的心刻我的骨。我如何能安心地登基做皇帝?阿照,让我走,我要去见她。”
    李承鄞一直要将挡住他的裴照推开,却见他悍然不动。
    他突然气息深重,指着自己的心,“阿照,我不想当皇帝了。我这里很疼很酸很胀,我想她想得快疯了。如今我再也不怕谁会对她下手了,阿照,我求你,我真的不能忍受没有她的日子了……阿照……我很孤独,很寂寞,我实在不想这样孤伶伶地活着了!”
    裴照从未见过这样低声下气的李承鄞,他甚至瞥见他眼中隐隐透着晶莹的雾气。
    心中大为动容,这个冷心绝情的豐朝一代新帝,爱着心上人的样子,竟然这样卑微。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统统告诉他,太子妃也很爱你,经常在夜里想你念你,偷偷哭泣……她甚至已经为你产下你们的儿子……
    可是,裴照动容归动容,还是对李承鄞说,“目前,以太子妃的心性,西州王的死会让她很愧疚。她会想起几年前发生在丹蚩的事情,我怕……此时殿下去了,会引起她对往事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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