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荒木叫住正往外走的林奇,“你还在忙星运那件失踪案吗?”
    “这是你派给我的任务。”林奇说,语气虽然是陈述,但饱含怨气。
    “行吧,”荒木按了按太阳穴,“现在不是你的当务之急,你不用再管女孩失踪案了,你的职位变更即刻生效。希望你不会再做出进一步调查,尽早去中央祭坛大厦报道。”
    荒木并没有威胁他,但林奇知道,如果不马上答应,谁知道他会联合罗德·萨根以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呢,譬如非法侵占公物资源罪?再弄个不痛不痒的处罚?他的大脑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活跃,但面上仍保持着无动于衷的表情。
    “好的局长,我知道了,今天下班前我会将个人所持有的关于杨真的相关数据都抹去。”
    荒木像是忪了口气般,朝他粲然一笑,扬起手臂,用小行星带人惯用的肢体语言做了个“ok”。林奇觉得好笑,可令人惊奇的是,他自己竟然也乖乖回了个“ok”。
    退到走廊时,罗德的视讯就来了,彷佛暗中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说话方便吗?”罗德冷峻的脸悬浮在手腕上方。
    林奇撇撇嘴,不置可否。
    “把晚上的时间空出来吧。”
    “干什么?”林奇条件反射地问。
    “带你见一个人,”罗德说,“穿正式一点,八点,翡冷翠,你今天下午先去祭坛大厦报道,然后直接回家,好好收拾一下自己。”
    林奇不作声,他并不认为罗德·萨根会给他反对的机会,可他又不想立刻答应。
    “林奇,你听见了吗?”罗德蹙着眉头,语气不耐。
    “知道了。”林奇言简意赅,自行结束了通话。
    ***
    林奇被侍者带到了罗德预定好的包厢,这是他第一次知道翡冷翠餐厅竟然也有如此私密的vip房间。房间内漫射着令人安心的暖色光,播放的音乐抒情,选取的是一段流行音乐剧的伴奏。
    林奇坐下,松了松领带。是的,今天他还带条了该死的紫罗兰色领带,正配当下拙劣的心情。
    “真准时。”包厢门悄无声息地向两边化滑开,特纳闲庭信步地踱了进来。
    林奇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里的震惊迅速换成了厌烦。
    “没必要这么排斥我吧,林奇警官,”特纳用牙齿叼下手套的一指,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哦,不对,今晚应该是萨根先生。”
    林奇冷着脸起身,作势要走。
    “等等,”特纳拦住人,把脱下来的手套捏在掌心,“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会来吗?”
    “为什么?”林奇板着脸问。
    “边吃边聊。”这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林奇没吭声,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他不来了,是吗?”
    特纳自然明白林奇口中所指的“他”是谁。他没有回答,反而用手套轻轻拍了拍林奇的侧脸,柔软的皮革滑过同样柔软的肌肤,带着暧昧的挑逗。林奇反感地后退了一步,眼底溢出了强烈的不爽。
    “你可真会令人心碎啊,警官。”
    特纳说完,转身拉出一把椅子,做了个请的姿势。男人瘦削苍白,微微翘起的嘴角既像是嘲讽,又像是在挑衅。
    在林奇看来,这人獠牙被藏在单薄的嘴唇后,绿宝石般的瞳仁里蓄满的是邪恶。他大概只信奉撒旦,就像来自旧地球传说的吸血鬼一样。
    “你知道为了这顿晚餐,我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吗?”特纳眯着眼睛问。
    林奇攥紧了拳头,咬牙道:“这是你和罗德·萨根之间恶心的交易,与我无关。”
    特纳突然大笑起来,彷佛林奇讲了个特别好笑的笑话。他揉了揉无泪的眼角,用异常温柔的口吻道:“我可真喜欢你这种直白的性格。”
    “变态。”林奇直截了当。
    “很好,除了无耻外,我从你那儿又多了个‘称赞’。”
    林奇乜他一眼,不想再纠缠,抬腿就要往外走。
    “一亿太阳分,一次性付清,为了你父亲即将到来的竞选。”
    特纳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静止符,让空气凝固了片刻。
    林奇缓缓转过身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特纳沉声反问:“这不是很明显吗?我相信你那聪明的小脑瓜一定知道我想要什么。”
    林奇盯着眼前的男人,百分百肯定他不想轻易放过他。
    “为了我?”林奇挑起漂亮的眉毛,嘲讽道,“我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
    “那你可就太低估自己了。”
    林奇叹了一口气,他抽出自己刚坐过的椅子,用脚踢到了特纳面前,“就当我来过,正和你面对面呢。”
    特纳低头,抚了一把椅背,光线洒在他脸上切割出阴影,衬得整个人更像一只高大的鬼魅。
    “我用一亿太阳分换来的就是一张空椅子?”
    “不对,”林奇抱臂,更正道,“是一张还留有我温度的椅子。”
    话音刚落,特纳就向林奇扑了过来,直接将人脸朝下按在了地上。林奇剧烈地挣扎起来,反肘直击对方最柔软的腹部。可惜对方坚如磐石,不受丝毫影响,整个人压在他背后,指尖冰凉,并且暴烈地掐住了他的后颈。
    “再重复一遍,林奇警官,”特纳一字一句说,“从现在开始,你得好好说话。”
    ***
    郑海元又换了一个坐姿,他对这廉价的纤维材质囚衣有些过敏,使劲抓了抓脖子,痒还是没消下去,这痒彷佛种在了身体里,时不时往外冒。
    “不好意思,你刚刚说到哪儿了?”
    科里夫向前靠了点儿,把手肘撑在桌上,尽管是面对着一个全息投影,他依然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毕竟秉持着小行星带最专业的这个金牌名号,他可不想因为任何的怠慢而遭到客户的恶评。
    “按照你的说法,那我现在只能坐以待毙吗?”
    “不,是保持沉默和否认。”科里夫摇了摇头,“我了解您的处境,可现在检方提供的证据对您都十分不利,他们甚至提出来一个......”
    科里夫突然顿住,郑海元敏感地捕捉到了,他急忙问:“是什么?他们还想从我这里捞到什么?”
    “您一定知道,阮氏的海王号遭袭事件后,小行星带的极端分子想要挑起战争,尤其以嚎叫金属为甚,对了,我们平常都称这个恐怖组织为mh......”
    郑海元皱起眉头,他的表情起了变化,似乎被勾起了久远的回忆。
    见郑海元没回过神来,科里夫补充道:“还有最近一起,您的公子郑旦先生在蚩尤号上绑架未遂事件,据说也是由mh一手策划的。”
    “是的,你做了审前调查?”
    科里夫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想必您一定听到过一些传闻,关于mh组织的。鉴于您的身份,政府有一个慷慨的建议。”
    “是什么?”郑海元警觉地问,“有些浑水如果我一开始就拒绝趟了,那么即使你现在来劝服我,也只会得到一个否定的结果。”
    “别这么轻易下决定,郑先生,”科里夫继续说,“我是从您的角度考虑......”
    郑海元打断他,“我不得不怀疑你的动机,你究竟是我的律师站在我这边,还是政府派来绥靖的呢?我相信我的儿子一定付了你一笔不菲的酬金,可你的表现让我很失望。”
    科里夫不愠不怒,佯装咳嗽了一声,“请您不要误会,我是百分百的客户至上主义,只是......在这个敏感时期,您也不希望就此被划入到敌人阵营吧。”
    郑海元左右晃动了下脑袋,貌似在理解金牌律师这句话里的深意,他眯了眯眼睛,问:“那你觉得我现在的‘犯罪'条件足够被划入敌人阵营了?”
    “不,当然不是,”科里夫笑了笑,“我不会让您成为其中一员的。”
    郑海元不再说话,他主动按下了桌边的红键,会谈就此结束。
    直到郑海元的余影完全消失,科里夫依旧坐在桌边。他的手指敲击着桌面,速度频繁,陷入了沉思。大概过了有一个半小时,塞满麻团的脑子忽然灵光一现,还未经过细细琢磨,他便径直呼叫了姜特德。
    塞德娜星最有权势的男人之一,过了两分钟后才出现在虚拟屏上,他神色憔悴,双眼似乎还沾着一层迷蒙。
    “姜先生,”科里夫说,“老子可比儿子难啃多了。”
    姜特德轻咬着嘴唇,沉默不语。场面有一丝尴尬,
    科里夫挠挠脑袋,直奔主题,“我刚刚和郑海元聊过,我试着说服他接受政府的交换条件。可是......他很反感,我敢肯定他很害怕,但又有什么东西凌驾在了害怕之上。”
    “是什么?”姜特德面无波澜地问。
    “具体的我也没弄清楚,但我相信一定有突破点,”科里夫咧嘴笑了一下,这个笑容令人反感,“郑区长是长期待在政府组织框架里的人,他能处理的都是流程性问题,是帮解决结构性问题的人擦屁股的。”
    姜特德眉毛拧在了一块,“简单点。”
    “他现在面对的局面,说起来简单,却也很艰难,一方面是保全小家,替夫人认罪,把家族利益凌驾在国家利益之上;可另一方面呢,他其实是个很悲惨的人,财阀控制了他的势力,同时也控制了他的晋升。他之所以能够毫不犹豫的拒绝,是因为他明白,如果在这个时刻松口,那就等同于为自己判了社会性死刑。他觉得自己是没资格坐下来谈判的人,是因为他没有一支如臂使指的核心力量。有了力量,才能去执行意志,顺便警告对手,再去掀对手的桌子。”
    “所以?”姜特德冷哼了一声,“可别忘了,中国人有句老话,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科里夫也笑起来,笑得肩膀直颤,“国法煌煌,也是中国人说的。从现有的规则来看,他只需要去拉下现有框架内最大的统领就能获得自保,甚至绝地反击平步青云,又有什么理由阻止他去尝试呢?”
    姜特德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他并不是以身殉道,能够为后人开路那种人。”
    “可他唯一的儿子是,对吗?”科里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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