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na一早起床收到了来自大洋彼岸的陌生邮件,发件人是yi。邮件内容不长,很快看完后,她略微思索下回复:稍后是否方便电话沟通?
    一分钟后,她收到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驱车准时到达诊所,anna看了看今天的安排。上午一般会接待1、2个病人,但助理说今天刚巧早上的病人临时取消了会面,可以空出一个小时。于是她给yi发了个讯息问现在是否方便,对方很快直接拨了过来。
    “你好。”对方的声音很年轻,但意外给人十分稳重的感觉,他用流利的英文说,“我是杨逸。”
    像是终于等到这一天,anna如释重负道:“你好,我是anna,朗默的心理医生。”
    朗默是个特殊的病人,他和anna第一次沟通的时候就很清楚地说:“我好像患了抑郁症,主要表现在失眠和对冰水的过度依赖。我的原生家庭一直有些问题,哥哥有精神疾病,父母从小的注意力一直在哥哥身上,对我不闻不问。这次发病的诱因应该是我主动和男朋友提了分手,我们交往了快两年,感情一直很稳定。”
    朗默有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说话的时候语速不快不慢,除了提到男朋友时候下意识握紧了双手外,其他时候都是平静的状态。
    看得出他对自己状态很清楚,但他还是选择来了心理诊所,所以一定是来寻求帮助。来这里的人都带着不同的目的。有的人只是想倾诉,有的人想改变,而有的人想解脱。
    “我能帮你什么呢?”anna坐在他的对面,递了一杯温水给朗默。
    “我也不知道。”刚才还条理清晰的人此刻却眼露迷茫,他盯着水杯停顿了很久,才开口道,“我做了我可以做的一切,和父母断了联系,和爱人分手,认真学习,为什么还是会睡不着。”
    anna问:“你希望我帮助你治疗失眠吗?”
    朗默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看anna,然后点了点头。
    这不是实话,anna知道显然面前这位清俊的男孩来找她并不只是为了想睡个好觉。但这就是问题所在,他说他自己做了很多,但其实这些都是无助于改变现实的事,这些事甚至会让矛盾更加突出。他没并没有说出真正的心中所想。与家庭的修复?与爱人的复合?或者还有其他什么?但这只是第一次见面,所以anna没有追问,她说:“好,那我们就从治疗失眠开始。”
    治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在见面三次后朗默忽然问她自己到底要不要留在美国继续读研。这是终于可以深入与朗默沟通的机会,于是当时anna就立刻反问他:“为什么会纠结这个问题呢?”
    朗默被问住,他愣了愣,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房间陷入了沉默,anna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只是看了看窗外说:“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太阳照进来了呢。”
    “因为我也收到了国内导师的直研邀请,我的导师是他的父亲。”朗默忽然开口,他低下头,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不敢见老师,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的父亲?”anna有些疑惑。
    “我男朋友的父亲。对我非常好,如师如父。”朗默说。
    就像一个紧闭的蚌壳终于微微打开一点点硬壳,但就是那一点点让anna恍然大悟。她想了想,慢慢引导道:“你的导师对你非常好,让你感受到了父爱,你对他很感激。”
    “是的,但我没脸见他。”朗默闭上眼。
    “但你无法面对他,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anna问。
    朗默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下,他说:“我前男友是导师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但不论从法律上还是伦理上同性恋在中国都是……很难被接受的,而且我哥哥也……”
    朗默忽然失语,嗓子仿佛被看不见的手遏制住,发不出声音。他眼眶逐渐泛红,终于低下头用双手捂住眼睛。
    “不想让导师失望,也不想离开前男友,但你发现这两件事是矛盾的,是吗?”anna大部分时间都在解读朗默的感受,从她的嘴里说出一切朗默无法说出的事实。
    朗默无声地点了点头,终于开口:“可以给我一杯冰水吗?”
    anna看了看他,问:“常温的可以吗?”
    “可以。”朗默没有坚持,他已经快无法思考。这两件完全背离的事让他疲于兼顾,他总要辜负一个人,最后他选择舍弃了爱情。但原来爱情根本无法像丢弃一个旧玩具一样简单,它在心脏里生根发芽顺着血脉流淌在身体每一个角落。每一次大脑发出你们已经分手的警告时,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血肉都在激烈抗议,让他生不如死。
    anna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冷水递给他,朗默接过水说了声谢谢后便一饮而尽。虽然不如冰水的刺激,但冷水仍然让他冷静了些。沉默了几分钟后朗默终于开口:“我很后悔,医生。我后悔离开他,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后悔。”
    “你很想念他,你还爱着他,对吗?”
    “很爱很爱他……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朗默无措地抬眼看向anna,终于说出他来心理诊所的目的,“我该怎么办,医生,帮帮我。”
    anna将手轻轻放在朗默的肩膀按了按,她长相平凡但气质温和,嘴角始终带着让人安心的微笑。她说:“回国吧,朗默。你只是躲开了问题,却没有解决问题,如果你不处理掉它,它会一直在那里。回去见见他,你的爱人,然后联系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朗默依约回国,却一直没有联系过anna,直到前几天anna给他发了邮件后才知道朗默已经遇上杨逸,甚至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自从朗默回复他想试一试后也过去了好多天,正想再了解情况时,终于,这位传说中的前男友出现了。
    杨逸和anna通话了一个多小时,又约定了下一次沟通的时间。放下电话,杨逸发现已经接近凌晨。他走回卧室朝里看了一眼,朗默正睡得香甜。之前的一周让朗默精疲力尽,终于可以放松下来,最近两天不到十点就困得爬上床去睡觉了。
    杨逸走到阳台,屋外寒冷刺骨,昨晚甚至下了第一场雪。他拿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靠在阳台回忆刚才anna和他说的一年前在美国的朗默。
    原来他过得那么辛苦。
    那时候的杨逸刚被甩,满腔的委屈和愤怒无处发泄。他第一次恋爱,刚尝到爱情的甜头,却迎来一个惨烈的结局。他不知道男人被甩后该怎么办,他试过放低姿态去挽留,他也试过和父母撕破脸要去美国,最后还是冷静下来继续未完成的学业。他告诉自己,反正一年他就回来了,等他回来我一定不放过他。
    可是没想到原来朗默比他更痛苦。
    杨逸长长吐了一口气,发现夹在指尖的烟已经燃到尽头。他把烟摁进了阳台边的一排多肉里,转身走进温暖的卧室。
    朗默闭着眼乖巧得埋在被子里睡觉,迷迷糊糊间感到有个温热的身体从后面靠过来,然后一只长长的手臂扣在腰间。他下意识转过身,贴近那个身体,在熟悉的气味里沉入更深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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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真的非常难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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