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文斌哥说这里不错,你的服务他也很满意,于是今天有空,就来了。这一次是我做东,几位小姐就拜托你侍候了,请务必让她们尽兴而归。”凌晓开口道,声音文雅平和。
    如今自由、平等这类思潮刚刚被人所知,大多数人心里仍旧存在着鲜明的等级观念,主是主、仆是仆、贵人是贵人、平民是平民。这句话倘若是主人对仆人、贵客对服务者来说的话,已经算得上是礼貌和善的了,但是这刺人就刺在一主一从的地位差距上,而凌晓与白霞也并非只是单纯的主仆。
    凌晓一句话就轻描淡写地将宋文斌与白霞之间的相处归在了贵客与侍应生上,若是旁人也许并不会多想,但是说者有心,听者更是有意,在白霞看来,凌晓的一举一动都将她视为低自己一等的存在,根本不会放在眼中,面带笑容隐晦地示威让她连反驳和表达不满的办法都没有,只能挂着有些僵硬的微笑,点头应诺。
    凌晓隐晦的态度,其余几位大小姐自然也是听懂了,早就看白霞不顺眼的她们自然找准了机会为难她,各种名贵的茶品、精细到吹毛求疵的调制手法层出不穷,弄得白霞应接不暇,在那一句句看似文雅其实带着刺的调笑与那隐藏着蔑视的目光中难堪地低下头,深深体会到了自己与这些见多识广、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世家贵族小姐们之间的差距有多么得宽广。
    凌晓托着下巴,微微眯着眼睛仿佛在倾听着回荡在餐厅内的钢琴曲,意态闲适。她向来便是以折腾自己不喜欢的人为乐的,小时候折腾宋文斌,如今折腾的对象就变成了白霞,看着她涨红了脸满是屈辱却只能隐忍不发,凌晓觉得自己被刺绣折磨的身心顿时舒爽了很多。
    凌晓就是要让白霞知道,她与自己的差别到底是什么。她白霞只是一个被不得宠的外室养起来的私生女,而凌晓则是被众星拱月、娇生惯养着长大的正牌小姐。即使身上有一半的血液是相同的,她们之间也宛若云泥天堑,永远不可能有平等的一天。
    这是隐晦地警告,同时也是一种变相的激励,端看接收到这一讯号的人是何等的性格。倘若白霞有自知之明、没有多余的野心,便会安分守己,而如果她最初就是打着想要进入凌家、取而代之凌晓的地位的心思的话,那么凌晓的做法无疑会更加激起她的渴望,让她更快地行动起来。
    若是前者,凌晓便不会在意,宋文斌再喜欢上她,便让他们双宿双飞,反正她现在在凌家的地位是不容动摇的。而一旦是后者……凌晓自然不会吝啬让她也尝尝自己上辈子的遭遇。
    不得不说,白霞上辈子之所以会成功,最重要的原因大略就是她懂得隐忍、韬光养晦。尽管遇到过不少嘲讽,但是白霞从来都不会失态,一向都以温婉柔顺、楚楚动人的形象示人。她越是受苦、越是被奚落、越是忍耐顺从,宋文斌便越是同情她、敬佩她、恋慕她,非卿莫娶。
    如今,白霞承受着世家小姐们隐晦地挖苦嘲笑,表情从最初的涨红了脸咬牙忍耐,逐渐到了后来的平静温和、虚心受教,凌晓看到时候差不多了,再放任下去只会适得其反,终于开口阻止了这一场闹剧。
    “行了,这里的东西自然是不如我们家里细致精美的,不过就是来尝尝鲜罢了,一个两个都这么挑剔,别人不知道你们这是嘴刁,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呢!”凌晓轻笑着,勾着嘴角朝白霞歉意地点了点头,“不要管她们了,我大概也听明白了,就由我来替她们点吧。倘若不合胃口,下次你们再去我家,由我亲自为泡茶做茶点,算是赔罪,如何?”最后一句,是对唐嫣然等人说的,几位小姐自然是买凌晓的面子,笑成了一片。
    “你这样说,那我们可是一定会说不和胃口的!”唐嫣然挽起凌晓的手臂,大笑道,“只要能吃到你亲手做的东西、一饱口福,就是撒谎也绝对在所不惜!”
    凌晓笑着瞪了她一眼,随后开口报出了一连串的名字,让白霞记下。看其余几位小姐的神色并没有不满意的地方,白霞又是松了口气又是有些失望,道了声谢“稍等”便退了下去。
    “怎么就让她这样下去了?还没玩够呢!”当白霞离开后,一位小姐噘了噘嘴,不满地说道。
    凌晓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玩什么?我们是来喝茶的,不喝茶算什么玩呢?”
    看着凌晓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少女们都有些无奈,丝毫不掩饰对白霞的恶意,而凌晓则装模作样地劝阻了她们几句,让她们不要太过为难白霞,随即说出了真正的原因:“看时间,一会儿文斌哥就快要来了,看到你们为难白霞,他可是会不高兴的!”
    顿时,少女们闻言立即噤声,恍然大悟地相视而笑起来。
    果不其然,没等多久,宋文斌与另外两个少年便走进了音乐茶座,被凌晓笑着挥手,招呼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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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月落涟漪 妹子扔的地雷xd
    ☆、第二十章 少年(十一)
    能够与宋文斌走在一起的,自然都是各方面都不错的大家子弟,几位少男少女坐在一起,正是少年慕艾、青春萌动的时候,自然是各种欢声笑语。
    宋文斌被几个女孩半开玩笑着推到凌晓身边坐下,凌晓对他侧头浅笑,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弄得原本就意外于凌晓会记得约定的宋文斌更是受宠若惊,那副样子看在众人眼中有的失落有的欢欣,等到白霞端着茶具茶点来到的时候,就看到宋文斌因为众人的调笑而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凌晓也轻轻垂着头,似乎是在羞赧。
    白霞掩住脸上失落的表情,将托盘放下,为诸位方才堪称吹毛求疵的大小姐们布置好茶具茶点,这一回,在心仪的异性面前,少女们都落落大方地一副大家风度,并未继续挑刺,让白霞不由微微有些怨愤。
    待到伺候好了这帮大小姐,白霞迫不及待地询问宋文斌等三位男士需要些什么,只不过宋文斌被少女们缠着追问些事情,而他的性格与教养也不允许他对女性的问题视而不见,于是只能抽空丢给白霞一句“一切照旧”便又扭头继续与张芝雅谈论关于紫砂壶的话题。
    白霞失落更甚,只得记下点单接着离开,随后,她也一直没有找到与宋文斌搭话的机会。
    因为白霞是凌晓指定的侍应生,所以她需要站在桌边一直侍候着,不能离开,眼看少男少女们谈论着各类话题,而她既碍于身份又碍于学识根本无从插口,白霞只觉得明明自己与宋文斌相距不过一米,却宛若相隔着两个世界。
    许多名词她听不懂,许多知识她不了解,看着宋文斌与少女们谈笑风生,白霞逐渐有些走神,回想着先前宋文斌独自来这里时,总是迁就着她的认知范围聊天,原来并非是他们之间没有距离,而是宋文斌体贴而绅士地将这种差距遮掩了起来,直到今天才赤.裸裸地袒露在白霞的面前。
    ——她和宋文斌,从始至终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宋文斌虽然同情怜悯她,却根本不了解她的生活,而她对于宋文斌的生活圈子也同样是一无所知。
    这一走神,就容易出状况,白霞在接连犯了几个小错之后,便被终于抓住她小辫子的女孩子们心满意足且顺理成章的挑刺了。
    比起先前,少女们矜持委婉了许多,如张芝雅这类高傲冷淡的女孩只是微微皱眉,隐晦地嫌弃,表示不需要她伺候,而唐嫣然则大大方方又直率地指出了她的错误,并示意她重新再来。
    因为有错在先,而少女们也并未有什么失礼的举动,白霞只能涨红了脸连连道歉,又为了在宋文斌面前丢脸而羞愧不已。
    看到白霞一双剪水的双眸盈盈注视着自己,仿佛是在求助,宋文斌自然没有办法坐视不理,笑着打了个圆场:“白霞她家境不好,这些上流社会的东西都是刚刚才接触的,自然不太熟悉,你们就不要要求她太多了。”想到白霞曾经流露出的对贵族生活的欣羡与好奇,而自己也曾答应有空带她去见识一番,宋文斌轻笑了一下,“等到以后她见识的多了,也自然就懂了。”
    “见识?怎么见识?你带她去么?”一位少女语气里难言好奇,“那些地方可不和这里一般,没有人带着,可是进不去的!”
    宋文斌有些尴尬,虽然当初答应的时候感觉并无不妥,但是如今被众人盯着,似乎只要他点头就异常令人惊异一般,宋文斌也有些发毛:“呃……我带她去,倒是也没什么……”
    少女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在宋文斌莫名其妙的目光中掩唇轻笑。张芝雅优雅地端起自己的红茶,冷傲的皱眉说道:“带她去高级会所见识一番,只是为了让她更好地当侍应生?这未免有些本末倒置到可笑了吧?倘若被那些会所里的常客们知道,还不知该怎么想呢!”
    宋文斌哑然,张芝雅一向言辞锋利,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是让人听着有些刺耳的话。她早就看不顺眼宋文斌对白霞殷勤小意许久,如今又见他处处维护白霞,语气自然不算好,而这一番话听在宋文斌耳中,也令他异常不虞。
    宋文斌微微皱了皱眉,温言反驳道:“我并非是这个意思,你未免有些颠倒黑白了,去高级会所并非是为了学习那里侍候人的东西,而是为了提升本身的品味、气质与学识。”
    “你这样说,岂不是在暗示白霞她没有品味、气质和学识么?”唐嫣然大笑了起来,虽然口气听上去像是开玩笑,却实际上丝毫没有留情面,顿时就让白霞难堪地咬紧了下唇。这时候,宋文斌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手足无措起来,连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凌晓挂着与其余人一样宛若看好戏的笑容,异常满意自己火眼金睛挑选出来的女孩子们实在是聪慧绝伦,起码这番打击情敌的手段着实巧妙。
    无论她们说什么,白霞都可以充耳不闻,但是倘若同样的意思从宋文斌的口中流露出来,那么白霞可就绝对做不到淡然以对了。
    不管宋文斌潜意识里是否有这个意思,在爱多想、又刚刚深切意识到自己与宋文斌之间差距的白霞看来,这无疑就代表了宋文斌确有这样的想法,而被自己心仪的对象看低,哪个女孩子能受得了呢?
    看着宋文斌慌忙地解释,而其余少男少女们则笑作一团,即使再善于隐忍,白霞如今也不过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女罢了,一而再再而三被同龄的世家子弟们瞧不起、视为笑料,让她实在有些难以忍受。
    当即,原本就水汪汪的的眼眸里更是如含泪一般,脉脉地委屈地看着宋文斌,宋文斌更是无措,下意识地扭头,求助般看向凌晓。
    白霞脸色微僵,而凌晓则满意一笑,从小到大她不知给宋文斌出过多少主意,终于让他养成了一有麻烦就询问凌晓的习惯,而凌晓这次自然也没有让他失望,有些嗔怪地看了宋文斌一眼,站起身走向白霞,习以为常地替他收拾惹下的麻烦。
    掏出一方洁净的丝帕,挨到白霞身边,将虽然年长她两岁,却显得更为娇小柔弱的白霞搂在怀里,凌晓一边装模作样地替她拭泪,一边软声替宋文斌说着道歉的话,更显得她和宋文斌关系亲昵、非比寻常。
    白霞自然是知道自己没有拿架子的身份,也明明并不想哭,只想抓准机会委屈却故作坚强一番,让宋文斌对自己更加歉意。没想到被凌晓这么一掺和,却变成了她委屈到哭了出来,还让身为世家小姐的凌晓放下身段哄劝的不识时务,一下子从被众人衬托到了衬托凌晓的善良温柔,这样的转变实在让白霞有些措手不及。
    白霞连忙推拒着,表示自己没有哭,已经没事了,凌晓却固执地依然温言劝慰、说尽了好话。直到侍应生长的目光频频投来,看到白霞放着自己的工作不做、只是哭泣,被一位世家小姐劝说却依然如故,乃至于被她侍候的那一桌的世家子弟们都微有些面露不满的时候,余光看到这位领班表情阴郁恨到不得将白霞立即拖过来掐死的凌晓这才终于笑着将丝帕塞到白霞手里,转身施施然走回自己的座位。
    看到白霞捏着手帕终于不“哭”了,宋文斌终于松了口气,投向凌晓的目光满是感激。他虽然有些大男子主义、喜欢怜惜弱小,否则也不会对楚楚可怜的白霞一而再再而三的施以援手、不会在凌晓小时候被父亲抛弃却故作坚强的“脆弱”时许下一直会对她好的诺言,却仍旧有些少年心性,偶尔的相处可以,但是倘若让他时时面对这“如水一般”的女孩子,他还是有些吃不消的。
    相比经常泫而欲泣白霞,情窦未开的宋文斌还是觉得,跟凌晓这样独立自主、开朗乐观的女孩相处更为自在。
    看着白霞频频受挫,而宋文斌则吃一堑长一智,在道歉后再也不敢多说涉及到白霞的话题,凌晓笑得若抓到耗子的猫咪一样,满足而自得。
    其实,倘若白霞卯足了劲儿想要往上爬的话,凌晓并不是不能理解,甚至还非常有认同感——因为她如今也正是这样的人。
    只不过,倘若被踩着上位的人是她的话,就是凌晓无论如何都忍不了的了。
    并非所有的好人都能和平共处、也并非所有的恶人都会臭味相投,而好人与恶人之间,也有可能产生深刻的感情。一切的人生际遇,其实端看利益的交叉。利益相同的便是友,利益相悖的便是敌,而凌晓与白霞,注定是死敌。
    这是一场战争,一场无论对错、无非公允、各有立场的战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上一次凌晓输了,而这一次,她势必要做胜利的那一个,而且要赢得漂亮,赢得高高在上。
    ☆、第二十一章 少年(十二)
    英华高中与圣玛利亚女子高中的承办人都是英国人,只不过一个是英国商人而另一个则是英国传教士,再加上两所学校几乎只有一墙之隔,所以彼此间的关系也格外亲密,连“双十节”的校庆都是一起度过的。
    其实,所谓的一起度过,也不过是两校的学生聚集在一起观看表演罢了,晚上还会有英式的晚宴舞会,不过凌晓非常有先见之明地早早就把晚上的活动推了,因为三爷的寿辰也越来越近,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比起学校的活动,显然三爷那里要重要多了。
    “双十节”校庆的晚上,凌晓已经与杰诺特约好,看一看彼此准备的礼物。毕竟两个人都对于自己的作品不是很有信心,又不好找其他人商量,觉得甚是丢脸,所以也只能相互安慰一下了。
    ——当然,在此之前,凌晓还要随便应付一下校庆的节目。
    心不在焉的凌晓坐在后台,双手无意识地搅在一起。想起自己辛辛苦苦、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绣完的成品,凌晓就各种的绝望,而一旦将那种东西与三爷的寿礼联系起来……凌晓觉得自己还是直接找一堵墙撞死算了。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拿得出手?果然还是烧掉毁尸灭迹,然后打死也不承认比较好……凌晓紧紧握着双手,思维发散地想着。
    “紧张吗?”宋文斌坐在凌晓的身边,惊奇地看到她难得如此犹疑不定的神色,温声询问道。
    凌晓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一想到寿礼的问题,她的整个人都觉得不对了!
    “放心吧,你的钢琴技艺大家都非常欣赏,只要放宽心,按照平常的水准发挥的话,一定会博得满堂喝彩的。”宋文斌轻笑了起来,觉得一向坚强骄傲地凌晓流露出如此的彷徨迷茫的模样竟然格外可爱,让人想要好好护着,“而且,我也在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帮助你。”
    凌晓扭头看了看宋文斌,半晌才从自己的贺礼上收回思绪,略显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虽然她担忧的和宋文斌安慰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情,但是凌晓还是对他的关心表示了接受。
    “手指好一点了吗?”宋文斌看着凌晓松开纠缠在一起的十指,捧起她的手,有些担心地看着那纤细手指上包着的绷带,“上台真的没有问题?要是很疼的话,我可以跟老师们说一声,把合奏改成独奏,我虽然弹得不如你好,也足以应付了。”
    “小伤而已,我根本没有看在眼里。”凌晓微笑着摇了摇头。比起她受一点伤就大惊小怪的宋文斌,三爷对待凌晓的手段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心狠手辣,根本没有把她当成是一个孩子或者是一位女性。
    凌晓知道三爷这样做是为了她的成长,所以从未抱怨,无论被如何要求都咬牙坚持,而早已习惯被三爷摧残的凌晓自然也从来没有将手指上的针刺伤口当成一回事。当然,虽然自己不在意,但是宋文斌所给予她的备受爱护的感觉,也同样让凌晓倍感愉悦。
    当白霞来到后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宋文斌与凌晓双手交握,相视而笑的情景,顿时,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就有些滞涩。
    “从小青梅竹马的感情,的确是别人不能比的。”一直关注着凌晓与宋文斌情况的唐嫣然虽然也有些吃味,但是一看到白霞的模样,顿时又情绪高涨了起来,漫不经心地走到她身侧,笑着赞叹,“听说,他们可不仅仅只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定下的娃娃亲,而且还是共患难过的过命交情,倘若不是那一次,他们之间的关系大概也没有如今这样亲密,晓晓对于文斌哥可是有救命之恩呢!于危难之中并肩扶持所培养出来的情谊,一辈子都无法磨灭吧?”侧头,看了看面颊有些失了血色的白霞,唐嫣然毫不留情地刺激道,“是不是很令人羡慕?”
    白霞僵硬地扬着嘴角,在周围人一片的附和之声中不得不点了点头,然后匆匆说了声失陪,朝着宋文斌与凌晓走去。
    身后,英华高中的女孩子们一片关于她冷淡、不近人情、甚至是失礼的议论声被白霞丢到身后,她想要尽快隔开凌晓与宋文斌之间亲密的姿势、打破他们之间似乎无法有其他人介入的氛围,急切到甚至有些许的失态。
    在白霞进入后台的时候,凌晓和宋文斌就发现了她,此时见她走来,宋文斌温柔有礼地站起身点头问候,而凌晓也随之站起来,双臂却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臂弯。
    上一世,因为宋文斌对她纯粹而炙热的感情,白霞总是有恃无恐、温柔大度的,甚至敢于以退为进地数度“迫不得已”地与他分手。白霞了解宋文斌赤子一般的心,知道他很难移情别恋,所以总是笑着冷眼看待其余女孩子对宋文斌的纠缠。
    而这一世,凌晓本就在地位与身份上占有优势,又阴差阳错地在与宋文斌的感情上占据了主动,白霞大概再也做不到上辈子的胸有成竹、淡定洒脱了。
    英华高中与圣玛利亚女子高中的节目的相互交叉的,又分为几个大部分,类似于钢琴之类演奏声乐的节目都被放在了一起,所以宋文斌、凌晓的合奏和白霞的钢琴独奏相距并不远,只不过一个略微靠前,而另一个则是备受瞩目的压轴。
    因为面临演出,所以谈话的内容三句两句自然而然就提及了彼此的节目。白霞在说完自己准备的节目后,有些欣羡地赞美道:“你们的衣服真漂亮,特别是凌小姐,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宋文斌穿着一身黑色的燕尾服,而凌晓身上的也是凌父花大价钱专门定制的白色女式燕尾服。凌晓长得本就漂亮,又兼之练武养成的习惯与骨子里带出来的冷硬锐利,举手投足间既有少女的柔美又有少年的英气,与宋文斌站在一起,和谐地宛若一对璧人。
    而白霞因为家中拮据,并没有找到适合的演出服,所以只试穿了一身圣玛利亚女子中学的校服,虽然这身校服同样漂亮,但是在各种华丽服饰云集的后台,未免就显得有点寒酸了。
    “是吗?”看出白霞遮掩下的意气难平,凌晓故作不知地露出幸福的笑容,“其实我也觉得没必要为一场演出就做一身昂贵的新衣服,但是父亲的爱护也不能拒绝啊,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曾经,凌晓与白霞争抢的一个是男友,而另一个就是父亲。既然宋文斌已经几次炫耀过了,凌晓自然也会抓住机会炫耀一下凌父对她的爱护宠溺——不管这到底是真是假。
    白霞被凌晓这一句打击弄得半晌没说出话来,良久才挤出笑容应和着凌晓赞美了一下凌父对她的关爱。也不知是她现在还不成熟、本打算就这样说,还是连番受打击、有些冲动失控,白霞露出失落又羡慕的表情,轻声说道:“可惜我家里没有这样合适的演出服,也没有钱去购买……”
    白霞的模样楚楚可怜,着实让人想要好好安慰一番,知晓她家中境况的宋文斌神色微动,刚想要开口安抚,就被凌晓皱着眉打断了:“白小姐,你这样说可就有失妥当了。”
    白霞愕然,看着面露不赞同神色的凌晓,有些不懂她的含义。
    “首先,这并非是如何正式的演出,服装并不重要,只要节目精彩,都会博得观众们的喜爱,太过于关注外在的东西未免落于下乘,难道白小姐对自己的节目与钢琴技艺并不自信吗?”凌晓一副道貌岸然,严肃却又诚恳地柔声说道,“其次,圣玛利亚高中的校服很漂亮,很适合你,白小姐就算不喜,也不应当说出来,这将其余那些与你一样身着校服的同学置于何地?未免有些嫌贫爱富之嫌。最后,你的母亲独自抚养你长大,虽然没有办法供给你富裕的生活,起码也令你衣食无忧,因为没有演出服便失望怨怼,也有些对不住她的含辛茹苦吧?”
    白霞几乎被凌晓突然扔出的大道理砸懵了,待到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泫而欲泣地否认自己并没有这些意思。凌晓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紧,立刻顺坡下驴,真挚诚恳又有些手足无措地表示自己也只是有感而发,说得太过火,的确有不对的地方,向她道歉的同时也表示自己自然相信白霞的本意并非如此。
    凌晓的话本来就有点道理,加上认错态度格外良好,让人实在找不出能过多斥责的地方,顶多就是有些嫉恶如仇,说话太过直白罢了——当然,这也于她的家世身份有关,鲜少有人愿意无故驳了她的脸面。
    只不过,虽然凌晓看起来是满怀歉意地收回了刚才的话,但是听到的人却不会就此当成耳旁风。对于不喜欢的人,只要她被指责、不管理由多么牵强附会,众人也都是愿意当成一件喜闻乐见的事情,在茶余饭后传一传的。
    白霞又在凌晓这里吃了个闷亏,以她目前的性格和身份是一定不可能反呛回去的,而凌晓也自然是抓住了她想要装可怜当淑女的想法,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她。不敢再和凌晓多说什么,白霞又寒暄了片刻后有些狼狈地转身去了圣玛利亚女子中学的学生之间,只不过她的校友们对她的态度也有些复杂,特别是那些同样身穿校服的女生们,看上去颇为冷淡。
    凌晓耍弄了白霞一番,立即心情大好,甚至连刺绣的问题也可以暂时抛在一边不去心烦。
    转头看到宋文斌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凌晓挑了挑眉,调侃道:“怎么?我那样说她,心疼了?”
    “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宋文斌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那番话有些太过苛责了。”回想了一下与白霞先前的相处,宋文斌摇了摇头,“她还是个女孩子,看重钱财、向往富足的上层生活其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要不过分,也算不上什么大的错处。”
    “我知道的,所以我说完之后也有些后悔了。”凌晓点了点头,态度非常良好。
    介于凌晓一向表现不错,对待白霞也从未表露出敌意,所以宋文斌并没有想到凌晓是专门对着白霞下黑手,稍稍说了几句便没有再多提。
    凌晓很是满意,白霞在宋文斌的心里似乎留下了一个略显贬义的印象,而她也顺便开了个引子,憋屈了对方一下——至于乘胜追击的事情,就留给其他人去做好了。
    ☆、第二十二章 少年(十三)
    “双十节”的演出很成功,凌晓与宋文斌的合奏获得了全场作为热烈的掌声,以绝对的光辉完全掩盖住了白霞在众人心中的印象。
    当凌晓与宋文斌相携接受祝贺的时候,她看到了人群中白霞那挂满了不甘与怨愤脸——曾经,少女时代的凌晓也是如此,被淹没在人群中,以一模一样的眼神注视着作为最终胜利者的白霞挽着宋文斌的手臂、被众人的贺喜与恭维围绕着的。如今想来,那时的自己还真是可笑至极,又可怜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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