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呢?你是不是喝酒了?采薇在德兴好好的,没几天就要做新娘子了……”她眯眼看着雨幕,“也许是我在做梦……”
    小公子哭声更大,他两手紧紧掐着她肩,掐得她生疼,她狠狠拍他一下:“疼死了……”
    说着话愣了愣:“感觉到疼了,看来我不是在做梦……”
    “采薇真的死了?”她大声喊着问道。
    他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哭得更厉害了。
    “你吵死了。”她推了他一把,皱眉看着他满是泪水的脸,伸出手紧紧捂住他嘴,“我问你话呢,你倒是说话呀,哭,就知道哭,宝来才是爱哭鬼,你不是……”
    他的哭声从她的指缝里溢出来,他的眼泪决了堤一般,不停涌出。
    她叹一口气,捂在他嘴上的手颓然垂落,呆呆看着他,看着看着伸手圈住他肩,将他揽进怀中,哄孩子一般拍着他后背:“那就哭吧,哭个够。”
    丁泓到旁边店铺中借了一把油纸伞,撑在二人头顶。
    “雨停了。”乔容拍拍小公子后背。
    小公子呜咽着嗯了一声,许是耗尽了力气,哭声渐弱,他软软靠着她,声音嘶哑说道:“四儿,我听你的话了……”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四儿,我是乔四姑娘。”乔容认真说道。
    “乔四姑娘就是四儿,四儿就是乔四姑娘,想明白这一点后,我才让你去跟唐棣告别的。”他有气无力说道,“喝酒的时候,唐棣想告诉我,我让他闭嘴……”
    唐棣?乔容脑子里一片空白,茫然道:“别说唐棣,先说采薇。”
    “我听你的话了,我很爱重采薇,跟她订亲后,我每旬都去德兴探望她,我们隔三差五互通书信,在信中无话不谈,我盼着跟她成亲,可是她昨夜里上吊自尽了……”他的声音哽住,眼泪又落了下来。
    “上吊自尽?采薇才不会上吊自尽……”乔容喃喃自语着抬头看天,天是红色的,红色的天边站着一个淋得湿透的人,她探出头去看着那个头顶淌水的人,惊讶问道,“你是谁呀?”
    “我是丁泓。”那人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沉声说道。
    “哦,丁泓,对,我认得他,他是丁泓。”她指着丁泓对小公子道,“就是他,他刚刚跑进我家跟我说,唐棣阵亡了……”
    小公子身子僵住,抬起头看着她,愤怒喊道:“你胡说,胡说八道,唐棣是我心中的盖世英雄,他才不会死……”
    “他死了,采薇也死了,都死了,是你说的,都死了。”乔容嘶喊起来,两手抓着他肩使劲摇晃,“是你说的,都死了……”
    “不是我说的,是丁泓说的。”小公子往前爬了几步,爬出伞外抬头看着丁泓,对乔容道,“别听他胡说,他是敌国派来的奸细,故意妖言惑众,扰乱我方军心。”
    乔容也爬出伞外看了过来:“难怪他那么黑,原来非我族类……”
    丁泓看着濒临疯狂的二人,收了伞竖在墙边,弯下腰连砍两个手刀,二人软绵绵倒在了地上,他一边肩膀扛起一个,冒着倾盆大雨,咬着牙一步一步,艰难回了小河街。
    她从暗沉的深渊中挣扎醒来,许久不愿意睁开眼睛,她已经没有任何留恋,她不想看到令她绝望的人世。
    卧房外的说话声飘了进来,清晰响在耳畔,她猛然睁大了眼,凝神仔细倾听。
    “我手下的弟兄们去了一趟德兴,打听到的消息说,采薇姑娘前日早起前往觉海寺上香,她的丫鬟琴心作陪,驾车的是姬家的车夫。据琴心说,进了山门行到半山腰的时候,旁边树林里冲出一伙蒙面的强人,众目睽睽之下架起采薇姑娘就走,琴心连声喊救命,几名路过的香客还有闻讯赶来的僧人追进树林里的时候,采薇姑娘躺在树林里的空地上,衣衫破碎昏迷不醒……”丁泓的声音顿住,为难看先小公子。
    小公子的脸白得像纸一般,抖着唇道:“你继续说。”
    “琴心机灵,上了马车将自己衣衫撕破头发弄乱,又在脸上抹了些泥土,采薇姑娘醒来的时候,问她出了什么事,她说是马受了惊,马车掉到矮崖下去了,采薇姑娘信以为真,还说今日上香没成,明日再来。到家后一日无事,夜里梳洗后待要睡下,因姬半城近日病情又重,想着临睡前再去看看父亲,到了父亲卧房外,隔窗听到她的二娘在跟姬半城说话,二娘说,我问过琴心了,可这小丫头不懂,也不知道有没有破身,就算没有破身,若是传出去,名声就坏了,我得跟老爷讨个主意,此事是该告诉孙家呢,还是不告诉,等到成了亲生米煮成熟饭,就算孙家听到什么,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我明白了。”小公子闭一下眼,问丁泓道,“姬家可报了官?”
    “姬半城说人已经没了,报官只会让女儿身后蒙受污名,对外只说是暴毙,又是年纪轻轻的未嫁女,昨夜里已经悄悄埋了,就埋在城外一处荒坡下。”丁泓说道。
    “不能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我要去将她带回来,把她埋进孙家的坟地里,她死活都是我孙仲瑜的妻。”小公子起身向外,到了院中一头栽倒下去。
    丁泓追在他身后,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劝说道:“事已至此,无论你要怎样做,都得从长计议。”
    “不行,我从长计议一日,她就得孤零零呆一日,她最怕孤单,她喜欢热闹……”他推开丁泓爬了起来,踉跄着向外。
    乔容听到动静,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出屋门一把拽住了他,大声问道:“路都走不稳,你怎么接她去?”
    小公子回过头看着她:“那,你陪我去吗?”
    “我若是你,没给她报仇之前,没脸去见她。”乔容冷声说道。
    他的身子晃了晃:“我先去接她,再给她报仇。”
    “先报仇再接她。”乔容瞪着他毫不让步。
    他脸色更白,颤声嘶喊道:“怎么连你也逼我?”
    “我就逼你。”乔容大声说道,“因为爱重你,采薇才会想不开,没有你,她不会死。”
    小公子腿一软跌坐下去,丁泓忙扶住了,劝乔容道:“傅郎中一早来过,给小公子诊脉后,说他数月来殚精竭虑,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又现了虚弱之相,嘱咐他安心静养,可他焦躁不安,不吃不喝得等着德兴那边的消息,四姑娘,你不要逼他,你跟他好好商量。”
    “你自然向着自己的小舅子。”乔容哼了一声,“先扶他回屋去。”
    丁泓张了张口,抿了唇默然搀着小公子进屋,小公子也不反抗,呆怔着由他。
    乔容大声喊着:“绣珠,端些粥来。”
    绣珠应一声好,从厨房里快步而出,觑一眼乔容脸色,飞快将托盘端到小公子面前。
    乔容随后跟进,坐在小公子对面,舀起一勺喂在他唇边,小公子无奈吃下。
    吃了半碗央求看着她:“四儿,你再喂,我就要吐了。”
    乔容搁下碗指向自己卧房,对他说道:“进屋睡觉去。”
    “我睡不着。”他可怜巴巴说道。
    “喝些安神汤,再熏些香,就会睡得人事不知,等睡足了头脑清醒了,再去想采薇的事。”乔容毫无商量余地。
    “可是,那是你的卧房。”小公子又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那些穷讲究。”乔容凶巴巴瞪着他,“还不赶快进去?”
    小公子无奈进了屋中,乔容看向丁泓:“孙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灵姨娘上月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死了,孩子虽活了下来,可只活了一天,夜里的时候突然高烧出疹子,死在了孙正义的怀里,孙正义受了双重刺激,一头栽倒在地,醒来后口眼歪斜瘫痪在床,生不如死。”丁泓说道。
    “那是他的报应。”乔容冷笑着思忖,“不过,灵芝和孩子死得蹊跷,孙太太呢?怎么样了?”
    “孙正义瘫痪后,孙太太奇迹般好了,精神百倍发送了灵芝和孩子,葬礼后派人去了一趟德兴姬家,说家中刚办了白事,虽说是姨娘和庶子,到底不太好,问姬家要不要推迟婚期,采薇姑娘来信和小公子商量,说父亲病势日沉,一旦故去,三年孝期之内,不能成亲,于是小公子决定,成亲的日子不变。”丁泓说道。
    “采薇之事,定与她有关。”乔容咬牙道。
    “四姑娘这话何意?”丁泓不解问道。
    “我先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告诉你。”乔容蹙眉思忖着,好像有什么话要问丁泓,却一时想不起来。
    “少将军之事,我会再托人仔细打听,也许……”丁泓说道。
    乔容心里咯噔一下,茫然着小声说道:“打听出结果之前,丁公子别再跟我提他了。”
    丁泓愣了愣,乔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又指一指胸口,声音嘶哑说道:“一想到他,这里和这里都是空的,白茫茫一大片,我得做些什么,将这两个大洞补上,不如,就报仇吧……”
    她说着话紧咬了唇,直到咬得滴下血来。
    我答应过他按兵不动,我一忍再忍。
    我以为,我放过别人,老天爷就会放过他。
    可是,老天爷不肯成全我。
    而她,害死了更多的人。
    我不能再放过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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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是反击第三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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