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八爷休了八福晋这事简直平地一声雷,整个四九城都惊着了。哪怕人人都知道八福晋跋扈刻薄, 那也都只是嘴上当个闲篇说一说, 谁能想到万岁爷还真就把人给办了呢。
    这一出看着倒霉的是八福晋,其实胤禩也好不到哪儿去, 自己的福晋再如何那也该是自己关上府门,自己料理的事儿。现在四爷一插手就算是明晃晃的打了八爷的脸拆了八爷的台, 他还得感恩戴德。
    “听说了吗,郭络罗氏差点儿就被安郡王府拦在外边没让进去。”他塔喇氏是个闲不住好打听的, 各家各府有什么事儿她准保早早的就知道了, “要我说啊, 安郡王府也是过分了,当初老八好的时候马尔浑可沾了不少光, 现在何必为难一个郭络罗氏呢。”
    “那马尔浑不也走了吗,现在的安郡王我都不认识。给先帝爷守灵的时候, 他家福晋不还过来磕了个头。看着年纪还小着, 也不知道见过郭络罗氏没有, 突然说让接这么祖宗回去, 没反应过来也是有的。”
    玉玳知道他塔喇氏这就是有些兔死狐悲的情绪,哪怕两人跟郭络罗氏不对付, 哪怕心里清楚自己走不到那一步,但到底郭络罗氏也是个皇子福晋,落得这般收场,旁人瞧着总是有些不舒服。
    郭络罗氏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她的出身,或者说她也只能拿这个来给自己安心。一个寄居在安亲王府的孤女, 说得好听是格格,说得不好听还是寄人篱下,要是不自己给自己壮胆,日子怕是更难过些。
    但郭络罗氏心里的安亲王府,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如今连她伯父马尔浑都在两年前去世了,现在当家的是她侄儿华圯。袭爵都传了三代,突然这老姑奶奶被休回家,算怎么个意思。所以一时之间闹了些尴尬也算情有可原,但旁人听了还是唏嘘不已。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宗室里边各家福晋奶奶们都各自紧了紧神,平时性格差点的,这阵子都一个赛一个的贤惠起来,平时就是那好性子的,更是殷勤得很。虽说都知道这事是个特例,但谁都不愿意在这个风口浪尖生出什么是非来。
    “哎哟,走不动了,前边有石凳,咱歇歇吧。”今儿是两家约着出城到岫云寺拜佛,两人这会儿正在后山这边随处逛逛,身边之后几个贴身奴才伺候,可不就聊上了。
    “你啊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还能不知道你,就是哄我安心呗。”他塔喇氏当年从玉玳那儿要了减肥的办法去,反正到最后也没见瘦下来多少,这会儿没走多远就走不动了。
    “我知道我矫情,可你不知道吧,宫里圣旨下了第二天,我娘家就捎信来了。整整两页纸都在请安,其实话里话外还是让我千万老实些,别连累了娘家。”他塔喇氏一想起这事就不自觉撇了撇嘴,现在别瞧着自己好好的还能看郭络罗氏笑话。万一真有那么一天,自己怕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少在我跟前抱怨这些啊。”玉玳看着她愤愤不平的样子就好笑,“郭络罗氏栽了,如今满京城里最显眼的福晋就是我了,都等着看我年老色衰被淳郡王嫌弃呢,我都没担心你操心个什么劲啊。”
    玉玳这话说得没错,这么些年先帝爷的阿哥里面就出了两个情种,一个老七一个老八。现在老八那边算是一地鸡毛再没人提恩爱二字,可不就剩自己这边蝎子粑粑独一份了吗。尤其整个淳郡王府里除了大格格,其他孩子都是自己生的,外边有多少人羡慕淳郡王福晋好命的,就有多少等着看自己笑话的。
    “快得了吧,你少跟我这儿显摆啊。”外人到底是看热闹,只有亲近的人才看得清楚这些年胤祐到底有多难得,别说红脸,就是单独放玉玳出来久一点,老七都一定要找过来。“瞧瞧,说曹操曹操到,你家王爷这就找来了啊。”
    玉玳两人都不是诚心信佛的主儿,今儿来岫云寺也是胤祐跟玉玳提的。在府里这些年,从来都是自己想一出是一出他在后边跟着,难得他想出城来散散心,玉玳还不赶紧把府里上下全给带出来。
    “我说怎么一眨眼就没见着人,感情躲这儿来了。前边方丈讲经呢,不过去听听?”到了岫云寺胤祐胤祺压根没进庙,骑着马就往庙后边去,看着方向是往门头沟里边去了。
    最近工部忙得脚不沾地,胤祐虽没说什么,玉玳心里也知道今儿出来肯定有事,门头沟那边就几个大矿,谁知道四爷心里憋着要干嘛呢。“还是算了吧,别到时候听没听出什么名堂,万一睡着了多丢人啊。”
    京城各家女眷都兴信佛念经,有好些人府里都修了好几个佛堂。不过说白了,那都是打发日子的东西,大部分没了恩爱奶奶太太们,就靠在佛前抄经数佛豆打发日子。玉玳着实用不着这些,不信就不信了吧。
    今儿两家来上香一点都没低调,庙里为了迎接两位万岁爷跟前的红人王爷也做足了准备,连久不露面的方丈都开坛讲经。只可惜实在是没那慧根,前边除了胤祺府上两个侧福晋带着几个格格在,玉玳和他塔喇氏早早的就躲出来了。
    石凳石桌摆在半山腰,想来就是个游人香客歇歇脚的,胤祐胤祺一路寻过来也累了,四人便围坐在石桌旁歇息。桃子把一路带着的茶具拿出来,就地生火给几人泡茶上点心,听着山间的鸟鸣,感受带着草木味儿的清风从身边拂过,还挺舒服的。
    不过再舒服的地方也架不住两个府里那几个混世魔王闹腾,这边一泡茶还没喝完,那边令仪就带着一串弟弟妹妹找过来了。“阿玛,嫡额娘,您几位怎么躲这儿来了,可叫女儿好找。”
    老老实实给几人请过安,令仪起身便蹿到胤祐身边去了。“阿玛,这后山好玩儿,就是佛门地界女儿不敢杀生,带来的弓箭都用不上。要不您点点头,跟嫡额娘说说,准女儿带人去对面山头玩玩吧。”
    令仪性子外向但大规矩方面从来没什么错处,尤其玉玳的话,她都是老老实实听着的。今儿出门前玉玳就嘱咐过了不许瞎跑,也不准带着弟弟打鸟猎兔子,她就真一下弓都没碰。
    “来来来,爷的大姑娘诶,告诉阿玛你怎么想的,你嫡额娘就在跟前,你往我这儿躲,能有什么用啊。”胤祐被令仪搭着肩膀晃得直眼晕,赶紧把孩子拉到身前坐好。
    “你这性子吧,要说还是怪你伯王没能起个好头,不过这么多年,阿玛也不指望你改了。”胤祐一说又把事儿往胤祺身上赖,气得胤祺坐在一旁吹胡子瞪眼,要不是孩子们都在,他非得拍桌子不可。
    “不过你这好歹跟你几个妹妹学一学,阿玛刚刚瞧见苏格就在前边听经听得挺好,要不你也去听一听?”眼看着孩子越来越大了,甭管往后是在京城里找人家,还是真要嫁到蒙古去,这么个性子都不好办啊。
    弘曙,弘倬和弘昇站在一旁听着令仪被念叨,一个个都低着头忍笑忍得艰难。家里这么多姐姐妹妹谁念经绣花都行,就令仪不行。光脑子里想想自家姐姐拿个绣绷子坐那儿一动不动绣花,弘曙都觉着荒唐。
    “阿玛,您可别难为女儿,不让去对面山头就不去了,今儿天气好,女儿爬山去也行。”令仪一听她阿玛说这个头都大了,赶紧把话岔开,边说还边起身想逃,把胤祐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但到底没再为难孩子,还是随她去了。
    本就还没出孝又在寺庙里,自然是随着寺里吃斋。原本在府里一个个的都把斋饭吃腻歪了,但不知道是白天玩得累了,还是就是好个新鲜,晚上甭管主子还是奴才,都觉着饭菜挺香挺好吃,比在府里还吃得多些。
    按理说岫云寺离城里不远,上香而已一整天怎么都够了。可架不住两位王爷好兴致,非说要在寺里住一晚,寺里僧人也只能赶紧准备院落招待贵人。“说说吧,怎么非要在这儿歇一晚。”
    庙里虽比不得王府,但岫云寺招待京城来的贵人也不是一天两天,客院不大但什么都不缺。只不过再是夏天,夜里山上也凉,玉玳怕湿气太重胤祐不舒服。
    要不说十年一个坎呢,二十多的时候觉得不如十七八的时候那般有使不完的劲儿,只要是得着好玩的东西,哪怕两天不合眼都成。现在胤祐过了三十,又觉着不如二十多的时候有精力能扛累,如今一晚不睡第二天铁定没精神,人都直打晃。
    “就你聪明,怎么又被你猜着了?”两人屋里只有桃子在跟前伺候,这会儿胤祐泡完脚她也端着铜盆出去了。胤祐趿拉着布鞋走到玉玳身边挨着她坐下,“还记不记得当年陈玄枳从毛子那边带回来的东西。”
    “记得啊,花了不少银子呢,最后也没见用上。”玉玳怎么会不记得,那么多□□都是好东西,听说为了弄到那些东西,一路上陈玄枳他们还吃了不少苦头,没想到好不容易运回来就没个后续了。当初四爷亲自叫人把东西拿走的,自己连看都没看上一眼。
    “现在西边不太平,说不得什么事时候还得打起来,万岁爷想把火器营再弄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这次出来就是为了这事。还有点尾巴没料理好,明儿还得过去一趟。”
    胤祐一说起这事就摇头,要不说什么事最怕就是断了香火呢。当初冶炼场里边能出一批好火器,那是因为当初几个老师傅在压场子。
    现在停了十多年,这十几年里可没人养着那些老师傅,如今那些老人散的散死的死,还有两个被罗察养着也老得不大能干活了。况且当年的冶炼场也停了,再要张罗起来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儿。
    “啊?”玉玳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那当年带回来的东西还能用吗,十多年了可别炸着自己。”再漂亮的□□火器,当这么多年能不能用都不好说。再说这么久过去了,人家毛子那儿说不定又有更好的东西了,总不能开了冶炼场还抱着十多年前的玩意儿捣鼓吧。
    “你放心,这事啊都想到了。”胤祐背靠玉玳,今儿她难得体贴站在身后给自己捏肩,现在虽办不了事儿,但能紧紧挨着人,闻闻她身上的香也是好的。“等明儿回去,老九那边就该找陈玄枳说这事了。一事不劳二主,这回还得他往外跑一趟。”
    “啊?别吧,陈玄枳都多大了,还让人往毛子那边去呢。”玉玳一听这话都惊了,陈玄枳今年都四十八了,正儿八经的本命年,这年月五十就算是可以当老爷子的年纪,不能人显得年轻就真不当回事吧。
    “那没办法,圣上点名就让他带着商队出去。”陈玄枳到底没改了本性,富察氏当年是虽如了愿,可两人成亲之后反倒不如当初黑不黑白不白的时候感情好。这些年陈玄枳家里外边新人就没断过,不过富察氏倒是关起门来好生做陈家大奶奶,都没什么人记得当年那个富察家二姑娘了。玉玳也没机会问问她,到底后不后悔。
    “你放心,这一趟下来少不了他的好处,圣上那边亏待不了陈大掌柜。”这些年陈玄枳替玉玳办事就没有不顺心的地方,突然又要把人借走,玉玳多少有些不乐意。
    “他那大姑娘不是开始找婆家了,就他和富察氏那点名声不好找吧,这次要是差事办得好,说不定这事就能解决了。”陈玄枳这些年就得了那一个闺女,看得比命还重。现在年纪不大就已经开始相看好人家了。可惜他陈掌柜花名在外,好人家看不上他,差点的他又不愿意将就,至今就没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人家。
    “这么说那就还行,只要不是白跑一趟就成。”玉玳知道若是有这许诺,陈玄枳保证愿意去,自己也就不拦着了。
    山里的夜比城里热闹,隔着窗户都能听见外边虫鸣蝉叫,两人躺在床上睡不着就天上地下没什么逻辑的胡聊,说什么都不觉得无趣,到底什么时候睡着的,谁先睡着的都不知道。
    “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人就说要娶令仪了?这都哪跟哪儿啊,爷再给你个机会,你想好了再说。”昨晚睡得好架不住早上的糟心事,一大清早瞌睡还没醒,胤祐被马云祥进来回禀的话给敲了一闷棍,脑子都蒙了。
    “你急什么急,你让他把话说清楚你再生气也不迟。”玉玳扶住猛地起身没站稳差点摔地上的人坐稳,才扭头朝着马云祥说,“赶紧的,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了,别让王爷着急。”
    “回福晋、王爷的话,这是外边那小子的名帖,要不您先瞧瞧。”马云祥这会儿连大气儿都不敢出,昨儿个两个府里来上香,排场大也没大到寺里就不许进其他人了,昨天隔着小池塘那边还有一排客院,住的就是现在外边求见的小子。
    要不说世上的事儿就有这么巧呢,令仪每天早上铁定是要练一练,抻一抻筋骨才舒服的,今儿住在寺里也没例外。只不过没想到刚到小院儿里,还没打完一套拳,就有那耳朵尖的从对面听着动静找过来了。
    少年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年纪,瞧样貌头饰是蒙古那边的来的,不过到了京城已然换了长袍,看着跟京城里的公子哥儿没什么区别。少年是个胆子大的,小院半掩着门他就敢推门进来,令仪耳力好,人刚进门就听见了,拿余光一看不是认识的,反手拿起腰间的鞭子就抽了过来。
    若真是个手无寸铁的,说不得就得挨上令仪一鞭子。可惜少年也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哪能乖乖站着挨打呢,轻轻一闪身便躲过去。这一躲不要紧,两人竟然就在小院子里切磋起来。
    两人都是练家子,哪怕动手也都留着力,可奴才们不知道啊,看着突然蹿出来个男人跟大格格打起来,都快急疯了。好在隔壁就是住着弘曙,他听着动静跑过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前就把比自己高不少的少年一脚就给踹地上了。
    弘曙功夫没那么好,但架不住他是偷袭。少年被踹了个措手不及,趴地上半天没能起来。但起来之后他也不生气,昨儿他就知道寺里还来了两个王爷,刚刚一边打架他就一边打量了,这辣的出奇的姑娘肯定是谁家格格,就是不知道是哪位王爷家的。
    “诶,踹我的,你哪家的阿哥啊。”少年再胆大,好歹没敢直接问令仪是谁,怕人格格不高兴。刚刚弘曙进门的时候就少年听见他叫她姐了,看来应当是一个府里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弘曙不傻,看着来人什么话都没多说,就要招呼亲卫把人拿下。他知道这人来头不小,先帝驾崩的时候蒙古那边是来了不少奔丧的人,但现在还能留在京城,又这般贵气打扮的,只看是哪家蒙古王爷的儿子了。
    “别啊,我有爵位在身上,他们动不了我。阿哥你悠着点,说不定咱们以后还是一家人呢。”少年一点不避讳自己就是看上令仪想要求娶,随即也不跑也不耍赖。
    弘曙听了他的话恨不得撕了他的嘴,但也怕私下收拾了人给自家阿玛惹祸,当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令仪出声,才让弘曙领着人到胤祐这边来了。
    胤祐看着名帖,听着马云祥的回禀脸都是黑的。名帖是博尔济吉特氏达尔罕郡王家的,外边那小子要是没错,应该就是郡王世子。达尔罕郡王奔丧完了就回去,只把世子给留在京城里了。
    “把帖子给爷扔出去,人也给爷扔出去。吩咐下去,立马回京!”这事真真打了胤祐一个措手不及,现下他脑子都是乱的,要说这郡王世子身份家世都不错,可上来就说要求娶令仪,这让胤祐恨不得扒了这野小子的皮。
    胤祐在气头上,玉玳却不能跟着裹乱。说是把人扔出去那也不能真动粗,还是让人好生请出去的。令仪那边好几个亲卫守着,也没再让令仪见刚刚那人。
    他跟着弘曙出去的时候说了,自己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叫他推忠就行。令仪还没问这名字到底怎么写呢,人就被弘曙拉着出去了。紧跟着又急急忙忙的上了马车往城里走,令仪就知道肯定是自家阿玛发火了。
    不过这事在令仪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说娶就娶,那还得瞧瞧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呢,光是身手好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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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九章
    “你是嫡福晋,这事你得管!”胤祐气得昏了头, 一路回京在马车里还忍不住跺脚骂天, 赶车的奴才低着头装聋作哑,车里边出什么动静都装听不到。
    “管, 没说不管啊。”玉玳一手在他胸前抚着一手在他后背拍着,就怕这位爷这会儿气得背过气去, 心里还忍不住暗自吐槽恨不得再张两只手来捂耳朵,实在是受不了他一惊一乍的咋呼人了。
    “这事咱回去之后, 好好问一问令仪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跟人动手了, 要是是那小子没安好心故意纠缠, 这事该如何就如何,若是真就是孩子间切磋一二, 不是故意上门孟浪的那就更好,是不是?”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 令仪什么性子玉玳心里清楚, 虽不是那等眼高于顶的, 但也不是随便来个人就够得着的。今儿若是来个她瞧不上的推门进去, 保证三两下就把人给收拾了,万一自己收拾不了也早就出声喊人, 不可能还自己跟他有来有回的切磋起来。
    “是什么是,好什么好啊?你这都说的什么啊,爷跟你说啊,那小子不行,不管是哪家的世子少爷都不行。”胤祐现在就处于一个不讲理的时候, 甭管玉玳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行不行。”玉玳这回算是长见识了,以前两人私下里也想过令仪的婚事,毕竟嘉仪还小还且有得等,府里只有令仪最大。那时候胤祐虽挑三拣四的可还算正常,现在可好,彻底被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儿给气疯了。
    前边马车里的动静再大,也传不到后边去。令仪在马车里还挺自在,虽说知道阿玛生气了,但还是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诶,刚刚那小子身手模样都不错啊,就是黑了点儿,还穿个杏色褂子显得更黑了,也不知道家里奴才怎么给挑的。”
    马车里除了令仪,还有专门进来打听口风的弘曙,听着他姐姐这么说,弘曙腮帮子都气得疼。就见了一面,拢共都没半柱香的功夫,怎么就还看得这么仔细了?连人家穿的什么褂子都记着了。
    “姐,你管他穿什么呢,我看那就是一二愣子,你待会儿回去了,可别再提他,阿玛正在气头上呢。”弘曙是最后才骑马跟上来的,胤祐走得干脆,但今儿说起来还有差事呢。玉玳便让儿子留下跟他五伯把这事给说了说,让人替胤祐兜着些,别说人一拍屁股走了,回头四爷怪罪。
    弘曙留下把这事跟他五伯说了之后,胤祺赶紧摆摆手只说让他先回,转头就让奴才过去,把还在令仪院子外边来回的溜达的推忠给提溜到跟前来了。“人都走了,世子这是唱的哪出啊。”
    “小子见过恒亲王,让您看笑话了,我这不是不敢跟上去,怕再让淳郡王不高兴嘛。”刚刚奴才们来回来去的禀报走动,推忠已经从他们言语之间知道,自己看上的就是淳郡王府上的大格格。
    “哟,少爷还知道怕淳郡王不高兴呢,听说刚刚不是挺横的,拿着名帖就登门要求娶了?”胤祺跟蒙古那边牵扯深,尤其博尔济吉特氏更是熟得很,在京城里有王府的蒙古王爷不多,推忠他们家算一个。他阿玛胤祺也熟,私底下也能论兄弟,是个挺实在不惹事一人,没想到儿子这么大胆。
    “王爷您这话说得,侄儿哪能那么无礼啊。”推忠挠挠头,“刚刚就是跟大阿哥话赶话到那儿,被逼急了才这么说的。不过侄儿心可是诚的,要不是怕孟浪了让格格不喜欢,侄儿这会儿就该追上去了。”
    “嘿,说清楚咯,到底是怕淳郡王不高兴还是怕格格不高兴,这会儿功夫就俩说法了啊。”胤祺看着推忠抓耳挠腮的模样觉得挺有意思,这两年府里不是没给几个大了的格格相看人家,老实说推忠的小像也摆到他和塔喇氏跟前过,只不过那会儿小像上的人,可没眼前这小子这么标志。
    “王爷比抓着侄儿话头不放啊。”推忠笑嘻嘻的回,一点也不露怯,“侄儿都怕啊,淳郡王不高兴侄儿连门都摸不着,格格不高兴侄儿就更得急死,两头侄儿都不敢得罪。”
    “说说,那画像是怎么回事,画成那样子也好意思拿出来给人相看。之前你小子在蒙古爷没见着过人,不要不能把你小子给漏了啊。”推忠五官长得标志,身板挺拔不说身段也不瘦不胖正正好,除了在草原上晒得黑点儿,外表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那都是侄儿自己偷偷换过的,画上还是我十来岁的模样,不能瞧。”推忠是个性子跳脱的主儿,顶不喜欢府里见天给自己塞人张罗亲事,在他看来京城这些个大家闺秀都太没劲儿,要不是他阿玛总想让自己跟宗室联姻,他也不至于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行吧,这事啊要爷说呢,你就先回家等着,别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淳郡王那边不比爷这儿好说话,知道吗。”胤祺问了这么多还是想先把人安抚住,要不推忠真把这事递信跟蒙古那边达尔罕王爷一说,万一那边直接跟圣上求娶,这事不成也得成。
    到底得先护着自己人,现在还不知道老七到底怎么说法,胤祺还是得替弟弟把人先糊弄住再说。但是也不能真把人吓跑了,这小子各方面都还行,要不是他自己先看上令仪,说不得他都得想法子把苏格许给他。
    “王爷放心,侄儿懂您的意思,我先回去等着,等过几天这事过了,侄儿再上门赔礼道歉去。”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推忠明白。他好不容易碰上个合心意的,自然要珍而重之。
    推忠这边胤祺搞定了,但回了府的胤祐,整个府里上下捆一块儿都搞不定。尤其是胤祐一下马车就到后边令仪跟前去了,“你跟阿玛说,刚刚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人了,闺女你只要点个头,今儿阿玛做主,就把那小子给收拾了。”
    “没啊,阿玛您别生气啊,女儿真没吃亏,我跟他都留着手呢,就是过过招比试比试。”令仪不明白老父亲的心,还以为他真是怕自己吃亏了,“那小子身手不错,要是下回有机会女儿还得好好跟他比划比划。”
    这话一出胤祐只觉得眼前发黑,什么就我跟他了,怎么就跟了他了。好在当阿玛的还有最后一丝理智,没当着孩子的面撒火儿,玉玳看着势头不对,赶紧上前让令仪先回梦兰院,自己半拖半拉才把胤祐给拉回东院。
    一进屋里,胤祐就再忍不住,抬腿就把不巧挡在自己跟前的凳子给踹翻了,“马云祥,备马去,爷就不信一个毛头小子他还能反了天了。”
    “干嘛,你想干嘛啊。”玉玳摆摆手让奴才都赶紧下去,“你闹给谁看呢,你今儿要是出了这张门,令仪往后就别想找好人家了。我不拦着你,你可想好了。”
    回来这一路玉玳劝也劝了,哄也哄了,没想到他反而还矫情起来。玉玳不惯他这个臭毛病,在她看来他这就是年轻时候那点左性又犯了,总觉着他看重的东西这辈子就得是他的,别人别说抢,那就是看都不准多看一眼。跟当年自己没告诉他闺中小名儿那次,闹得一模一样。
    可自己跟令仪不一样啊。自己是嫁了他,是好是歹的的确也不能到别家去。但令仪早早晚晚都要嫁人的,除非真把孩子留成老姑娘养在府里,可那样对孩子就真好了吗?
    “你!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要气死爷啊。”玉玳的话戳心得很,胤祐脚都踏出门去又收回来了。“算了算了,爷就是被你怄死的份儿,我算是看清楚了,这辈子数你没良心。”
    说不过就耍赖,这一招胤祐好久不用,玉玳也好久没这么哄人了。不过看着卸了劲儿靠在躺椅上蔫了吧唧的人,玉玳到底还是软了心肠,搬了凳子坐到他身旁,手抚在他心口轻轻柔柔的给他顺气,“我知道你就是舍不得令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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