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耶律辰带着楚若烟赶回原来的山谷,但见空山寂寂,莫说是人,便是原来满地的箭羽也都已消失无踪。若不是地上有人马踩踏的痕迹和几滩血迹,他几疑走错了路。
    阿江跟在他的身侧,向另一方山路指道:“爷,他们必是从那里下山!”
    阿传却顿足道:“他们下山已有一个多时辰,山下道路四通八达,又何处追去?”
    奔这一会儿,耶律辰倒冷静下来,摇头道:“他们是大邺帝后,纵往旁处,帝京总是要回的,横竖我们总要找到他们!”命人留话给后头的人,自己带着楚若烟先行下山,一路向大邺帝京而来。
    哪知道下山五日,途经第一座州府,便听到一个惊天的消息。大邺朝皇帝弃位,将皇位传给皇侄淳于浩明,自己携着皇后与一双儿女远走,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
    耶律辰脑中轰的一响,几乎栽下马去。
    帝后弃位,必然会悄然远走,且不说淳于信,就是以阮云欢之智,又有什么人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隔这么几日,楚若烟神智已渐渐清醒,此刻听到消息,轻轻摇头,反而宽慰他道:“那日我似是看到些什么,只觉当年的事与阮云欢有莫大的联系,寻到她,或者有解,寻不到也就罢了!”
    耶律辰向她一望,心中的担忧却更深一层。
    她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占据了楚大小姐的身体,那天她凌乱的几句话,说出的那个名字,都令他心惊。
    如果,当年的事只是一个巧合,那个被换走的楚大小姐想要回来,想要一切回归正途,那他岂不是要失去她?
    他甚至不知道,若她一但被换走,他要如何才能找回她!
    心中暗暗发狠,必要寻到那二人的去向,面上却不显情绪,点头道:“既如此,只好随缘罢!”
    既然已入大邺,也不必急着离开。夜晚投宿,等齐落在后边的一行人,耶律辰又给留在上京的盖玉啸发去一封书信,第二日不再急急赶路,而是向风光好处闲闲逛来。
    两个月后,一行人由北向南,已穿过大半个大邺,进入座极繁华江兴府。
    大邺美食,在四周诸国之中一向享有盛誉,一行人拣人流最多的酒楼进去,尽情享用。
    店小二见多识广,见同行虽有十余人,衣饰也相差不多,可是这二人举手投足之间,华贵之气毕现,料想非富即贵,一口气不停的报出本店的招牌菜,又万般殷勤的问道:“爷和夫人来这江兴府,不知是游玩,还是寻亲访友?”
    楚若烟笑道:“路过,顺便游赏,不知这江兴府可有有趣的去处?”
    店小二见说话的不是耶律辰,而是他身边的夫人,立刻笑道:“有趣的地方,莫过于城西的兰亭坊,到了晚间,甚是热闹!”
    楚若烟听到个“坊”字,立刻扬眉道,“莫不是烟花之地罢?那等地方,我们这位爷是常客,可未必稀罕!”
    这是什么话?
    耶律辰侧头睨她一眼,勾勾唇,却并不否认。
    店小二只当是说的反话,赔笑道:“夫人玩笑,小人可不敢招惹爷去那等地界!”
    楚若烟笑道:“那你倒说说,那兰亭坊有什么好玩的?”
    店小二掰手指数道:“说书的,唱曲儿的,打把式卖艺的,应有尽有!”
    也就是寻常的集市!
    楚若烟顿时失了兴致,又再问道:“近处可有景致极美的地方?”
    “有有!”店小二连忙点头,向南指道,“出南城门十里,便是丹江,那丹江上,便是极好的景致!”
    “丹江?”耶律辰微微点头,向楚若烟道,“丹江对岸的点翠山,此时正是层层叠叠的颜色,当真景色怡人。难得的是,这个时节,丹江中甚是肥美的鲈鱼,我们既来了,不可不游!”
    店小二听耶律辰如数家珍,忙躬身道:“原来这位爷竟是旧客,是小人班门弄斧了!”
    耶律辰微笑道:“我不过数年前来过,小二不说,倒一时不曾想起!”命他传了菜,众人饱餐一顿,径出南城门,向丹江而来。
    如耶律辰所言,此时的丹江来的正是时候,远远的,就见一带江面氤氲,江上渔船点点,只能瞧见朦胧船影,隐隐的渔歌传来,恍惚竟有出世之感。
    楚若烟见到,先鼓掌赞叹:“大邺不愧为上朝天国,这景致当真是极美!”心中振奋,催阿江去雇船,一行人望江上飘来。
    这丹江水流平缓,水域却是极广,到江心时,已瞧不见身后的江兴府,却离点翠山还是甚远。
    楚若烟倚船弦而坐,含笑道:“这一路过来,马车早坐的厌了,我们就在这江上飘几日可好?”
    “好!”耶律辰笑应。
    就在这个时候,但闻远远的几声琴响,跟着一曲悠悠响了起来。
    楚若烟一怔,细听片刻,低声赞道:“大邺朝当真是藏龙卧虎,听这琴声,抚琴人的琴技怕还在贝姐姐之上!”
    耶律辰听到,却是心脏狂跳,向阿传吩咐道:“命梢公望那琴声靠去,只是不必太急,莫要惊动船上的人!”
    阿传听他吩咐的谨慎,便多留些神,不吩咐旁人,自己奔去盯着梢公。
    船行片刻,但见水雾中,先是露出两串大红的灯笼,跟着一条画舫的影子越来越是清晰,同时,琴声也已听的清清楚楚,但闻琳琳琅琅,抚琴人竟似能以琴弦拨动人的心弦,引人不自觉的沉沦。
    耶律辰抬手命船缓下,在画舫丈余外停下,直等到一曲渐终,琴声将落未落间,才朗声道:“船上可是故人?苍辽耶律辰求见!”
    他这一句,对面画舫上的琴声顿止,跟着一名女子自船舱出来,含笑施礼道:“原来是耶律九公子,我们夫人请公子过船一述!”
    怎么在这里妖孽也能遇到认识的人,还是位夫人?
    楚若烟错愕,见耶律辰伸手过来,抬手握住,顺便掐他一指。
    耶律辰手背吃疼,含笑睨她一眼,低声道:“小醋坛子!船上的人是阮云欢!”吩咐旁人尽数留下,自己带着楚若烟向船舷边来。
    “啊?”楚若烟大为意外,忙低头瞧瞧自个儿的衣裳,抬手理一理鬓发。
    妖孽对那阮云欢念念不忘,必是个非凡的人物,说什么也不能被她比下去!
    对面搭过跳板,楚若烟跟着耶律辰过船,见方才说话的是一个生的颇为清秀的少妇,便冲她一笑。
    耶律辰向那少妇晗首道:“有劳白芍姑娘!”
    白芍抿唇笑道:“九公子客气!”转向楚若烟道,“这位想来是九夫人?”虽是问话,却也不等答,肃手请二人进船舱。
    船舱里,见二人上船,一男一女自短榻上站起,含笑见礼。
    楚若烟跟着耶律辰施下礼去,起身瞬间,向对面女子望去一眼。但见她身形窈窕纤细,虽已二十许人,肌肤仍然莹白如玉,尤以远山眉下一双水眸,波光潋滟,竟不知深浅,心底便不由喝出一声彩来。
    她在打量阮云欢,阮云欢同时也向她望来,但见眼前女子较自己似小一两岁,一双眸子轻快灵动,整个人透着无穷的活力,也不禁暗暗喝彩。
    还第一次见这丫头不看男子,先瞧女子的!
    耶律辰含笑,将她的手一握,牵她回神,这才向对面男子肃手道:“若烟,这位是……”话出口,一时却有些踌躇。
    初见淳于信时,他是大邺朝四皇子,称齐王。七年前,他继位登基,为大邺皇帝。数月前,又弃位远走,前几日,途中得到消息,淳于浩明继位之后,遥尊他为太上皇。
    可是,眼前的他,身穿素白软袍,未曾顶冠,只以一只玉簪绾发,整个人慵懒闲适,却没有一样皇室的佩饰,又如何以“太上皇”称呼?
    淳于信见他迟疑,向楚若烟微微俯首,含笑道:“在下淳于信,这位想来是耶律夫人!”清润的声音,似带着金属质地,甚是好听。
    楚若烟心思抽回,向他一望,不禁暗吸一口凉气。但见眼前一张俊脸如玉雕成,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和,双眸灼亮,深不见底,唇角虽噙着温和笑意,却难掩周身凛然之气。
    想不到,这世上除了妖孽,还有如此出色的男子!
    神思只是一恍,很快回神,楚若烟含笑见礼道:“楚若烟见过淳于公子!”
    最初听到耶律辰求见,淳于信心中多少有些不悦,此刻见二人牵手登船,竟大大方方毫不避忌,立时放心,见过礼,肃手引二人入座,挑唇笑道:“那日一别,只道九公子回返苍辽,不想又在这大邺南境相遇!”
    耶律辰含笑道:“不瞒二位,那日别后,耶律辰曾一路追赶,只是不料公子弃位,远去无踪,幸得今日相遇!”
    “一路追赶?”淳于信立刻警觉,侧头瞧一眼身边的阮云欢,这才扬眉问道,“不知何事?”
    一个是苍辽的王爷,一个是大邺的太上皇,能有什么事?
    楚若烟见他眼中满是戒备,不由抿唇一笑,说道:“倒不是九哥有事,实是若烟有些事,想要向淳于夫人请教!”
    想不到,这位大邺朝的太上皇,还是个醋坛子!
    有趣!
    这人很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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