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猫碗是翁玥瑚特地给她的猫交代监窑官定做的,碗沿上有两个耳朵,而且定做得特别大,猫主子小,也吃不了那么多,闲饮一度怀疑她交代人做这碗的时候是不是把他的饭量也算进去了。
    他一七尺男儿,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刀客,为何如今沦落到和猫一个待遇?
    ……他平时也没做错啥吧?怎么老是不开心呢这小姑娘。
    闲饮叼着半条小鱼干发愁。
    直到远处一个黑影一闪,闲饮立时身形如幻掩入暗处。
    ……今天殷焱的眼线也没迟到啊。
    一窗之隔,烛光映出窗上的人影,仿佛十分震怒。
    “……你没看错,呼延翎真的出逃了?谁放的?!”
    “陛下这次怕是养虎为患了,协助呼延翎潜逃者……白雪川。”
    窗户上的影子来回走动了片刻,声音冰寒道:“那呼延翎是前朝之人,白雪川又是如何能与他搭上关系的!”
    “我们从苦海得知,白雪川虽为大儒之后,母家却是呼延氏族,与匈奴关系匪浅,因他之故,匈奴也介入了,这次……怕是事情大了。”
    闲饮怀里的猫忽然凄喊了一声,却是闲饮听得入神,把它抱疼了。
    “谁!”
    四周暗处的兵戈声骤然响起,闲饮暗叹了口气,低头把猫塞进怀里。
    “你说你,吃得多干活少,要是把你扔了,翁小姑娘又要找我的事儿,我这刀还是头一次为护一只猫出鞘,你等下给我老实点。”
    “……喵?”
    ☆、第78章 城
    闲饮最值得称道的是他的刀术,虽说打起来不如卫将离那种肆意霸道的路子杀伤力大,但胜在灵巧,你花心思抓到他的功夫,他早就在你身上戳了十七八个窟窿,是公认的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殷焱的暗卫俱都拼了命一般围杀过来,他们知道,若是他们拿不下刺客,以殷焱多疑的性子,多半会猜疑怎会在重重保护之下让一个刺客接近到这种地步,继而让他们生不如死。
    “唔~这不是还有不少白骨灵道的余孽嘛,怎么这些年过去了,还是这么个鸟儿样?”
    口出嘲讽,激得对方气急,身形如穿花拂柳般错过时,雪亮的刀锋已然轻柔地舔舐上脖颈……
    杀一人,入一鞘,再出鞘时,刀中锋鸣更响。
    殷焱的侍卫正要招架不住时,忽然闲饮背后一道凌厉掌风袭来,闲饮反应虽快,却也险险被掌风扫到,脚下轻功一展,跃上房檐,朝下一看,眉头便是一跳。
    “怎么迷界大师近来不修心养性,也开始插手这红尘俗事了?”
    “你在这楚宫内若老实,老衲不管,但若敢插手我东楚内政,休怪我老衲不给令尊面子!”
    迷界悟界双神僧镇一宫气运,武功深不可测,闲饮心想打是打不过,便口头上周旋道:“插手?也不知是谁先插手我西武林的事,这会儿反倒说我们插手,这下面的人分明李代桃僵,迷界大师修为高深,竟也老眼昏花了不成?!”
    迷界僧寒声道:“东楚如何,西秦之人无置喙资格,限你十息内离开,若不识相想命留他乡,便留下与老衲过招!”
    ——哦次奥老和尚你知不知道年轻人都是经不起挑衅的?
    西秦人,尤其是西秦的年轻人,好勇斗狠天下闻名,闲饮还算是好的,换了卫将离,不主动挑衅别人算是不错了。
    “那就领教迷界大师的高招了!”
    ……
    “……所以你就是这么伤的?”
    “嗯……”
    “你伤事小,丢了我的猫事大,你觉得应该怎么解决?”
    闲饮坐在地上,有点怂。
    重复一遍,西秦的年轻人好勇斗狠天下闻名,打起架来丢三落四也是海内皆知。
    “我……现在去帮你找回来!”
    “站住。”翁玥瑚面无表情道:“你现在正在被全皇宫通缉,要是从我这儿出去被看见了,岂不是连累了我?现在两国气氛微妙,万一哪一天交战,我还指望你带我回国呢。”
    闲饮讪讪道:“哦,我会再赔给你一只的,你喜欢猫还是狗?”
    翁玥瑚凉凉道:“我觉得养你已经够操心了,暂时腾不出心思养别的。”
    闲饮:????
    闲饮不平道:“养我哪儿操心了?!”
    翁玥瑚道:“你吃得多。”
    闲饮一脸血:“卫将离吃得是我的十倍,怎么没见你这么多抱怨?!”
    翁玥瑚道:“她吃得多能生孩子,你吃得多能生什么?”
    ——他能生气。
    闲饮觉得自己被歧视了,委屈之余想表达一下愤怒,却见翁玥瑚走到内殿提了个小药匣过来。
    “废话就不多说了,脱衣服吧。”
    “诶诶这不太好吧……”
    “没事儿,毕竟你喜欢的想殷姑娘,我不会多想。”
    ——只要别提殷姑娘,什么都好说。
    闲饮日常心如死灰。
    他跟迷界僧过了三十招有余,便被其雄浑掌气震伤,半边肩膀还是麻的。翁玥瑚看到他的整个肩颈都有些发青,唇色青白,想来是五脏受损。
    翁玥瑚的动作一向麻利,待上好药后,不小心看见他背后肩胛下有一条条入肉的疤痕,那疤痕之狠,像是被刑讯逼供过一般。
    ……他这样的高手,少有人制服得了,怎会有这么多伤?
    “你这后面的鞭伤是?”
    闲饮摆手道:“你别误会,我哪儿能被别人打成这样,是我家里人打的。”
    翁玥瑚的手一顿,问道:“他们为什么打你?”
    “这……不太好意思说,你别问了。”
    翁玥瑚勉强笑了笑,问道:“该不会是你逃婚被打了吧?”
    “哎你怎么知道?”闲饮想起当年自己家那桩事,愁道:“我也是当时年轻,在外面没疯够,一回家就发现家里给安排了一门亲事,教我成家之后去做官,我不乐意,便想跑,被抓回去之后打了一顿关起来,半夜的时候喊了两个狐朋狗友把我捞了出去……也是我的错,和家里人闹得太僵,算算也有三年没回去了。”
    闲饮说完,忽然觉得肩膀上滴下一滴微热的液体,抬头一看,翁玥瑚正掩着眼睛转过身去。
    “你怎么哭了?”
    翁玥瑚坐下来仰起脸深呼吸了两下,摇头道:“没……听你提起家人,我便想到了我母亲。”
    到底还是个娇贵的县主,离家快一年了,忽然想家也是情有可原。
    闲饮信以为真,道:“要不然我明天就带你回西秦吧,左右东楚这边这么乱,他们忙着夺位,也顾不上你,我们回家,不管这些破事了。”
    翁玥瑚闭上眼摇头,颤声道:“……回不去了。”
    为什么?
    闲饮正一脸迷茫不知该怎么开解她时,拾翠殿外忽然传来卫将离的声音——
    “长期不动手一动手可把我饿的,玥瑚我回……卧槽这什么情况?!”
    卫将离僵在原地,瞪了片刻,不待闲饮组织好语言,扭头奔去拾翠殿的小厨房,片刻后杀气腾腾地提了两把黑铁大菜刀回来。
    “我特么把妹妹交给你,你丫敢趁我不在欺负她?!”
    西秦清浊盟里最可怕的不是卫将离撕人、闲饮的刀法,而是卫将离的刀法,闲饮的撕人。
    闲饮撕人撕得很烂,卫将离刀法更烂,可是她力气大,两把菜刀能打出开山斧的效果,追得闲饮满殿里乱窜。
    “我没欺负她!真没欺负她!我是那种打女人的人吗?!”
    “怎么没打过女人?你特么跟我打过二百多场架都不记得了?渣渣!”
    “卫将离你大爷的,我跟你打的那二百多场到最后都是我挨打!”
    “都打了二百多次了,不在乎多挨这一次,头伸过来受死!”
    瓷器碎裂和桌椅打翻的声音扰入耳,翁玥瑚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境,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乱象,坐到妆镜台前补了个妆,觉得闲饮被抽得差不多了,这才出来。
    “停手吧。”
    卫将离把伤上加伤的闲饮提溜过来,道:“他脑子不太好使,要是再有得罪你的地方,要断哪条腿,你就告诉我。”
    翁玥瑚道:“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想家了。”
    卫将离放下闲饮,对翁玥瑚道:“你想现在回西秦?”
    翁玥瑚摇头道:“现在时机不合适,对了,你是怎么回来的?可知道西秦要对东楚用兵了?”
    卫将离坐下了拉过案上的桂花糕,一边塞一边道:“我去苦海没能拦成呼延翎,自然就回来了,不过太后没有传旨让我回来,我名义上还是在萧山观为太后祈福,只能私底下翻墙过来了……哎我还没问呢闲饮兄,你这是作恶多端让谁给打了?”
    闲饮瘫在地上道:“我这还不是为了去监视江都王的动向嘛,你说那迷界和尚也是,不好好在佛堂里吃斋,跑出来怼我,依我看那悟界僧多半也已经投了江都王那边。”
    同样作为西秦暴躁的年轻人,卫将离点了个大赞赞:“喔,敢怼迷界僧,真爷们。那俩和尚在太后那儿装聋作哑这么久,果然还是憋不住浮出台面了。”
    “你先别说我的事儿,你怎么这么挫?那呼延翎一个关了几十年的老年人都打不过,竟然让他跑了?”
    卫将离一脚踢在他膝盖上踹得他一抽:“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人虽然关了几十年,但可没闲着,一交手就知道他又加了几十年的根基,我要是想赢,至少得耗他一整天。”
    闲饮龇牙咧嘴道:“你就非得一个人正面刚吗?你下个盟主令,找一大帮人蹲在苦海等着围炉,他还能跑得了?”
    “那倒不是,是我后来建情况和我预想中的不同,虽说呼延翎是被关在东楚,但他更恨西秦,让他这回去了匈奴,待恢复过来,少不得要和西秦交锋。”
    翁玥瑚惊道:“这样的人怎能放回母国?”
    卫将离作了个冷静的手势,道:“你放心,准确地说,呼延翎想针对的不是西秦,而是卫皇。我来之前见了卫霜明,他与呼延翎已有了接洽,只要他们两个联盟,伺机让卫霜明继位,西秦那边的事儿才真正了结。”
    “你遇上了霜明?他难道没有回西秦吗?”
    “回是回了,不过没待多久,在西秦知道了卫皇要调拨大军赶赴皑山关,便又追着宝音王的行踪来了东楚。”
    一听宝音王,闲饮立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怒道:“宝音王在哪儿?!”
    卫将离一看他的反应,问翁玥瑚道:“你告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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