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唐琛握在手里的双筷落桌子上了。
    他停顿半晌,紧拢的双眉逐渐舒展开来,带着浅笑,“你就是个不知足的。”
    唐琛重新握筷,左挑右拣地拣了块饱满盈润的鱼肉,放进她面前的小碟。
    蒋琬琰咬下一大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包裹着鱼片的酱汁,辛辣味儿刺鼻。而经过咀嚼,愈加逼出了辣椒中的麻香,辣度灼人。
    不出多久,蒋琬琰的粉颊便开始发烫,红潮也随之爬满了满面,衬得她娇俏的脸红艳欲滴。
    唐琛单手支头,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她憋红了的小脸,喉间禁不住溢出轻笑声。
    蒋琬琰巴不得立刻将盘中吃剩的鱼肉扔开,可那偏是皇帝亲手给她夹的菜,丢不得。
    她心中正懊恼着,耳边又传来唐琛的笑,声声都低沉醇厚。
    蒋琬琰脑筋一转,居然把剩下的半块鱼片递给唐琛。后者盯着她咬得糜烂的鱼肉看了会儿,幽黑的瞳毫不掩饰当中的嫌恶。
    他是绝不可能去尝的。
    蒋琬琰自然也明白这点,但她却总是有法子让杀伐果断的帝王一再妥协。
    停了两秒,唐琛便瞧见他的晏晏眨巴着眼,凑近几分,张口时声音还软绵绵的,“臣妾尝过了觉得可口,才敢给陛下。 ”
    唐琛仍旧支着头,似笑非笑地看她在自己跟前献殷勤。
    即便将整座皇朝翻个底朝天,只怕都寻不出第二个像蒋琬琰这般,敢当着他的面睁眼说瞎话的小骗子。
    挺新奇,值得多打量几眼。
    于是片刻过去,唐琛依然一动未动,似是和她耗上了。
    蒋琬琰维持脖颈前倾的姿势甚久,脊背早已拱得酸麻,几乎快支撑不住身体往回缩。正当这时,唐琛薄唇轻启,一声轻啧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接着,他将大掌握成拳,架着她纤细的皓腕,把那块凉透了的鱼肉往自个儿唇边送。
    当真吃进了肚。
    蒋琬琰直愣愣地望着眼前这无比矜贵的男人,看呆了眼。
    唐琛不顾她直白的视线,慢悠悠地探出舌尖,沿着唇线舔舐了一圈。而后,又用小勺舀了口红豆双皮奶,入喉冰凉香甜,顿时缓解呛鼻的辣味儿。
    他喝过后,才把瓷碗推至嗜甜的蒋琬琰手边,道:“朕怜你。”
    闻言,蒋琬琰心下微动,细长的眉亦不可察觉地上扬。
    说她全然不动情是假的。可也是这个认知,让蒋琬琰感到心慌,甚至是隐隐地胸闷。
    她日日在亁元宫伴驾,每回抬起头来,皆可见正殿上方的匾额刻着“慎之于始”四字。它仿佛桎梏蒋琬琰的心魔,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着她。
    ——人一旦动了心,再想喊停已是万劫不复。
    帝王家的多疑,与凉薄,世人皆知。
    唐琛虽为她戴凤冠,披霞帔,亲手把她捧上至高的皇后宝座。可是这个位置太高,她一个人也会怕。
    怀着曲折的心思用完膳,蒋琬琰便转身去了浴堂。
    宫娥仔细地伺候着她净身,兼以栀子花制成的纯露抹在蒋琬琰沁雪般的肌肤,玉骨,雪脯,乃至于身下隐隐露出的那处皆不错过。
    百般折腾,蒋琬琰出浴时姿态娇懒,粉面羞得通红。
    她如何不知这是为哪般,心尖不禁轻颤起来。
    于是,当唐琛听闻动静声转头,瞅见的便是个呆立在门边,眼神涣散的玉人儿。
    他不禁失笑。
    趁着蒋琬琰仍未回过神时,唐琛大步迈向前,一弯腰,打横抱起了她。
    蒋琬琰甚至不及挣扎,下一秒,就被扔上了柔软的床榻。
    她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却未曾想过,一片漆黑使得其他感官变得尤其敏感,脆弱。蒋琬琰清晰地感受到唐琛坚实而灼热的皮肤,同时,还有他体内那股躁动。
    她突然退缩了。
    唐琛双臂撑在蒋琬琰的身侧,俯视着,她因为紧张而频频颤动的长睫。一下一下,撩拨着他几欲断裂的理智线。
    唐琛如星的黑眸,由清明逐渐变得混浊。他毫不犹豫地伏身,长指极为轻松地解开系在她身前的衣带。
    他想细细亲吻她。
    然而,蒋琬琰却极煞风景地伸出藕臂,阻挠着他的视线。
    唐琛微眯起眼,眸子里的火苗慢慢熄灭殆尽。他长叹了口气,冰凉的唇平贴着蒋琬琰的弯眉,从眉梢细细描绘至眉尾,吻得迷眩、错乱。
    最后,唐琛缓缓移开唇,声音低醇瘖哑,“晏晏,你究竟还要朕等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深情陛下,在线索爱。
    小可怜晏晏有心结,但我甜文作者的人设不崩!走的是互相救赎的甜暖治愈风呀。
    第7章 亲吻
    景阳钟鸣,净鞭三响后,文武官员鱼贯进入金銮殿,面朝高坐在龙椅上的年轻男人行三跪九叩的礼。
    平日里,口舌纷杂的大小臣工,今儿个都极有默契地保持缄默。
    气氛沉寂的有些诡异。
    正当这时,以平阳侯纪宇岚为首的数名官员联合上奏,请求免职摄政王。言辞凿凿,不容对方分辨。
    公孙弘毅手心沁汗,显是动了肝火,偏生这股火气还不能说发就发,闷在心头憋得难受。
    区区平阳侯,他自然是不怕的。
    可满朝中谁不知晓,纪宇岚在当年五子夺嫡开端前,早早投奔了唐琛的阵营。任凭朝堂变化风浪四起,他都固守不离。
    这样的人,才配为真正的天子近臣。
    纪宇岚执着笏,拱了拱手道:“请陛下早做决断!”
    闻言,唐琛并不着急发话,反倒漠视着底下拥王派,与反王派相互争辩,口水战打个不停。
    唐琛微抬下巴,将颧骨到脖颈的线条绷得冷硬,像刻出来似的,刀刀凌厉。而当中最锋利的,莫过于那对睥睨全场的双眸。
    几乎是下意识的,唐琛抚了抚下颚的新伤。伤口不深,经过一晚上的时间早已愈合大半,仅剩下淡青色的痕迹,和两排弯弯的齿痕。
    仔细摩挲了半晌,也顾不得合不合时宜,唐琛忽而当着群臣的面低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那些正争得面红耳赤的官吏皆哽住了喉,眼神茫然地看向上位者。
    众人愣神间,公孙弘毅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仿佛轻松掌控着全局。
    然而,他的内心恐怕早已崩毁得不成样儿。
    唐琛这小子,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文武双全,才识过人,即便褪去皇子光环,扔进人堆里都是顶顶出挑那个。
    但无论他再怎么能干,公孙弘毅也不曾势弱过。
    二十岁的血气方刚的少年,有多大本事镇住朝中这帮各怀鬼胎的老狐狸?
    他想得透彻,却忘了唐琛执掌玉玺,手握兵符,从来不是寻常的少年郎。
    有权,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公孙弘毅思虑良久,终是咬紧牙关跪在大殿中央,“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把脑门儿都给磕红了。
    “臣曾经应承过先帝,哪怕仅剩一口气吊着,都会坚守岗位。”
    “更何况,臣如今身子骨仍利索,实在不该贪图安逸,罔顾社稷……所以,恳请陛下容许臣继续辅佐您。”
    唐琛见状,不禁搭着龙椅的扶手,把身子向前倾去,细细观赏他嗑破了皮,继而渗出血丝的前额。
    伤势挺真,不像造假。
    思及此,唐琛勾了勾唇,眸底带着张扬的笑意。
    他本来也不是个习惯赶尽杀绝的人,尤其是在处理党争这块,更偏好慢慢地算计、折辱。一下子逼急了,还有什么意思?
    “摄政王为国为民,朕心甚慰,平身吧。”
    这回,公孙弘毅当众跪地三叩,已是锐气大减。但唐琛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反倒慢条斯理地补了句,“爱卿,平阳侯说得不无道理,你操劳日久,是该歇上一歇……”
    “朕便下令,摄政王从今日起待在府中静养半月,任何人不得近前打扰。”
    公孙弘毅眼里渐渐地积聚了愠气,手心紧攥,握得五指关节都泛起病态的白。直到散了朝,且脚步跨出金銮殿的门槛,他才低声咒骂几句。
    “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若不是……”
    话至一半,公孙弘毅却倏然抿起嘴唇。任凭狡猾的笑容缓缓漫上唇角,也毫不收敛。
    他为着眼前这局棋,已是精心布阵许久,实在犯不着争这一时的气,而把好端端的步调给打乱。
    他公孙弘毅想争的,是业朝的万里江山,是往后的千秋万世。
    这般想着,公孙弘毅心里倒是畅快不少,连带着看周围的景致也顺眼了。
    他随手折个枝,掐了朵红彤彤的凤凰花下来,捏在掌中把玩了会儿,才递到随行的小厮手中。
    “多捡几枝,送去寿康宫给太后娘娘赏玩。”
    小厮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点头答应着,愣是没敢追问下去。
    蒋琬琰睁开双眼时,枕边空荡荡的,早已不见唐琛的人影。
    她长吁一口气,接着侧侧身子,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密不透风的茧蛹,连脑袋都没露出来。
    昨晚,他……
    唐琛削薄的唇刮过她雪白的小耳垂,轻轻低语,“晏晏,你究竟还要朕等多久?”
    说完这句话,他几乎是颓丧地叹息着。再欲起身,蒋琬琰却陡然揪住他的衣领,往自己跟前一带。
    她纤软的小手缓缓攀上唐琛后背抚摩,红唇微瘪起,嘟囔了句“不久的。”
    “嗯?”
    唐琛耳朵听得不甚清楚,但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鼻息,泛着几分甜香,诱惑入骨。
    早在成亲前,唐琛便对蒋家上下三代的底细,摸索得清清楚楚。包括蒋琬琰那些不欲人知的秘密,或者说心结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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