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扭曲的结论亏你记着那么多年,想来也真是辛苦。”墨挽歌眼眸上下一动,可谓怜悯地看着赵元休,讽刺道:“哦,所以你才想着叫我也去扭曲事实真相吗?”
    赵元休心里“咯噔”一下沉到谷底,只觉浑身一僵,下意识地问:“你什么意思?”
    墨挽歌放缓了呼吸,也不敢咳嗽,稍微往后仰了身子,以便于更好地看着赵元休,嘴边噙着得意的笑,扬起柳眉有恃无恐地挑衅道:“想知道什么意思吗?”
    赵元休难得语塞,想不想知道?当然是想的,且看墨挽歌这副模样,应该不是想转变话题才胡乱说来糊弄自己的。而最重要的是,墨挽歌这副高高在上有恃无恐的样子,像极了他记忆中、那个年纪小却深受皇祖母疼爱的娇小姐。
    墨挽歌本以为皇子成了太子,再如何说,这性子也不会变。时至今日,她才发现,原来他本性如此,以前或许全是装出来的。
    叫他久久不应声,墨挽歌垂下眼帘,坐直了身子,故意笑着说:“那就当你是不想知道了。臣妾累了要歇了,殿下请便吧。”
    “你给本宫说明白了!”赵元休怒目圆瞪,扯了她的手令其被迫看着自己。
    仰起头看人的姿势委实狼狈,可墨挽歌却毫不气短,回看着对方,“真是奇怪,莫不是殿下要臣妾说,臣妾便一定要说吗?殿下不是还要让臣妾舍了家仇、以此成全宁国公和殿下‘您’的清白吗?臣妾还记恨着呢……”
    记恨着他会有这样的举动,所以她是要咬紧牙根一个字不说的。
    赵元休被噎得不轻,脸色已经黑得可以滴出墨汁了。
    皇帝最近看重墨家的事,也对太子妃多加关注,以为亏欠墨修,连带着亏待了墨挽歌,是以借着李皇后的手送补品来。要是今日的事传到皇帝耳朵里,吃亏的总不会是墨挽歌。
    墨挽歌仗着皇帝对此事的看重,的确是有恃无恐。她是因为筹谋得当、宁国公将要垮台,心情还不错。相比之下,赵元休这些日子就焦头烂额的,所以今日听到手下的人来禀朱家递了折子进宫,就爆发了。
    他也不是没暗自给朱御史使绊子,可是朱御史那老奸巨猾的东西次次都给躲过去了。思前想后,他只能从墨挽歌这边下手。
    可是墨家人离京之前,他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等到知道这回事的时候,墨家人已经走出百里远了。鞭长莫及,他怕惊动皇帝,也暂时没法把墨家人抓回来,也导致眼下没有能够威胁到墨挽歌的筹码。
    他的确是有心要对墨挽歌好,可她不买账,他觉得自己贵为储君,无须让自己巴巴地靠上去。
    眼下墨挽歌不仅不买账,还直接下他的颜面。他忍了又忍,好容易才忍住不对她动手,可房里其他东西就没能幸免了。
    墨挽歌看着他发脾气,看着他把房里新采的月季花和插着月季花的白瓷凤首瓶摔在地上、把并不稳当的桌子一把掀翻,连同放在桌上没吃过红糖糍粑也打在地上……
    她用笑容掩饰去她的不屑,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冷漠看客。
    崇教殿虽然大,但再怎么大也就是那么一个地方。东侧在吵嘴之后,摔东西的声音噼里啪啦,而西偏殿的赵褆哭得震天响。
    宫人惶惶不安,在东侧摔东西的声音传出来后,各个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在东侧的人还都原地跪下了。
    红霞看着乳娘怀里哭到脸红的赵褆,急得团团转。又从乳娘怀里接过赵褆,小心翼翼地轻抚着。
    摔了东西出了气,赵元休冷峻的脸上闪过痛快,猛然回身,两袖因着动作在空中晃了晃。他的薄唇红艳,微微张着喘气,琥珀色的双眸深深地望着床边的女子。
    “痛快吗?这儿,这儿还能摔呢。”墨挽歌面带兴奋之色,指着她床边的小几子,似乎是在鼓励他继续。委实是一副看戏不嫌事多的态度,可她好似全然忘了她如今正身处戏台。
    赵元休忽然在她身上看到几年前比皇女更娇养的娇小姐的影子,一时有些恍惚,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来,心更是漏跳了一拍……
    也不知道是自己把房里的东西摔了一遍费了太多力气,还是因为一时的错觉,总之,赵元休觉得自己心跳的速度变得很慢,每一下跳动都震动到耳边。
    直到墨挽歌冷笑了,赵元休才回过神,同样回了个冷笑。这样看来,夫妻二人倒是同样态度强硬地寸步不让,冷漠对峙着。
    墨挽歌轻轻咳了两声,凤眸上下打量着发完脾气的赵元休,满是嘲讽。
    赵元休背部挺直,看着她的模样抿了抿嘴,好一会儿才道:“本宫会说,之所以与你发脾气,只是因为一时口角。”
    他知道墨挽歌是不愿意松口的,还是想别的法子靠谱些。他退了一步,不再让墨挽歌改口。而至于这一室的狼藉的确得有个理由……
    夫妻口角那是夫妻二人的事,确实,传到皇帝耳朵里,最多也只会要他夫妻相敬如宾云云。
    墨挽歌可有可无地哼了一声。
    “所以,说吧。”赵元休站在狼藉中,催促道。
    墨挽歌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追问的是“经年被扭曲的事实”,不过……她耸肩故作懊恼道:“怎么办呢,臣妾看着这地上的好东西心疼极了,更恼了。”
    墨挽歌压根就没想说!赵元休哪里还看不出是被戏弄了一番?恼羞成怒地甩了袖子离开。
    赵元休第一次,听到赵褆的哭声没去哄,而是挥挥袖子离开了崇教殿。
    浑身煞气的太子离去了,崇教殿中战战兢兢的宫人们仿佛是重新入了水活过来的鱼儿,才找回呼吸的能力。
    玉盏当先进了房间,目光从一地的狼藉上掠过,心情复杂,还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墨挽歌的咳嗽声。
    赵元休走了,墨挽歌也没有再强忍着不适的精力,这一下,咳嗽声就停不下来了。咳嗽拉动了五脏六腑,生出一股破败的风声,墨挽歌用袖口遮着嘴,咳到浑身发抖。
    玉盏大觉不妥,匆忙走了过去,“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喝水,奴婢去给你倒水。”
    墨挽歌咳到没法回话,额头沁出了冷汗,眼尾憋出泪珠,一声声沉重的咳嗽声接连不断。
    玉盏紧张起来,忙转身出去,是要去倒水。
    墨挽歌好容易缓下来,右手稍稍拿开了,她还在轻轻咳嗽。忽然意识到右手手腕的地方有些温热,抬腕一看,绯色的袖口一大片的暗红,那滩暗红还在慢慢地往上蔓延。
    玉盏端着水进来,墨挽歌还在侧着头在看手腕。
    “姑娘,快喝口水压压。”玉盏把水递了过来。递过去的时候,玉盏的眼睛才瞥到墨挽歌衣服上的红色!她惊得不行,手上不稳,杯子晃了晃,一些水溅了出来。
    墨挽歌掩耳盗铃般地把右手往身后一藏,轻咳着拿过玉盏手里的水,一饮而尽,屏住呼吸试图止住咳嗽。
    只是啊,咳嗽是没法忍的,她试图止住咳嗽的结果就是呕出一口鲜血。
    玉盏的视线从地上的血迹移开,六神无主地望着墨挽歌,这才发现她的状态很不好——她的脸上已经满是冷汗了,玉盏遮住了光线,没有被暖黄色的烛光照着,她的脸色看起来白得吓人,唇色更是几乎要与脸色一样。
    墨挽歌看着地上的血,把杯子往她手里一放,用另一边的袖子擦去嘴边的血,强打着精神吩咐:“给我更衣。”
    “哦。”玉盏虚应了一声,还没回过神,呆呆地走出去取衣服。
    墨挽歌的衣裳大多都放在寝殿中,产房地方小,没地方放也是、想着出了月子就不再待下去了也是。
    玉盏走了个来回,也没回过神。
    帮着墨挽歌换上衣裳的时候,墨挽歌提醒道:“姑姑,让人进来收拾,去太医院找个太医来。听赵褆哭得厉害,让他过来,哄睡了就带走。”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逐渐涣散,怕下一刻就会昏睡过去,趁着还有意识的时候做吩咐。
    任由玉盏给她整理衣服,墨挽歌的脑袋一靠,倚在床角上,闭上眼睛。
    念青早早吃了晚饭就去太医院了,她的腰伤不严重了,想着一个宫女总不能一直召医女来,所以她就自己过去找医女了。医女给她敷完药,道了谢之后,又拿了两贴药就要离开。
    念青出了太医院的时候,正好见到个没规没矩从宫道上跑着过来的小太监,不疾不徐的念青多看了一眼,竟然意外的发现那个小太监很眼熟。
    念青想起那人是崇教殿的小太监,就看到他跑进正屋去了。念青就站定,转身等着。
    没想到那个小太监很快就出来了,再接着是个穿着太医院服侍的太医,后头还跟着个提着药箱的小童。
    念青差点傻掉。
    在小太监过来的时候,一把扯住了他:“崇教殿怎么了?”
    那小太监才意识到是念青,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缩起脖子,苦着脸如实答:“只知太子妃不大舒服,奴才是被玉盏姑姑遣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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