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欢听见周公公的声音,连忙从凌容与怀中退开,红着脸逃下马车。
    凌容与怀中温度骤失,彻骨寒意再度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
    他闭眼片刻,方缓缓回过神,慢条斯理捡起被他丢在一旁的狐裘穿上,再拿起手炉紧抱于怀。
    待他下来时,盛欢已站在他面前,脸上尽是困惑与不安。
    “这里不是盛宅。”她说。
    这里不是初入京时,她所住的宅子,虽然也是在西城却隔了这里好几条街。
    眼前宅子大门漆都掉了,铜环上一层锈,墙上满是爬墙虎,连门匾都没有。
    盛欢琉璃般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看着凌容与,纤白手指抓住他的宽袖。
    “殿下分明答应要带我见阿兄的。”她话说得有些急,以至于分明不该再喊盛煊阿兄,却又瞬间抛诸脑后。
    盛欢生过盛煊的气,也对他失望过,可最后心中深处还是悄然无息的将他当成自己的阿兄。
    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割舍,比如盛煊,比如前世她明明听见杀手毫无破绽的话,却始终相信着的温君清。
    盛欢平时藏得很好,可这时阿兄二字却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凌容与见她如此急着盛煊,心底再次泛起酸味。
    他就知道一旦带盛欢过来,她会是这般模样。
    就算她只将盛煊当成兄长也不行,关心别人就是不行。
    凌容与微微抿了抿唇,将身上的狐裘裹紧了些,抬手轻轻摩挲了下她的脸颊。
    少年心里的妒火虽然烧的猛烈,甚至想把盛煊杀了一了百了,却也只是沉默不语。
    少顷,只见凌容与俊美的脸庞盈满温柔,眼里满满都是宠溺,无奈又吃味地说:“欢欢,孤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盛侍读现在就住在这儿,孤没有骗你。”凌容与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眼前这户略显破旧的宅子走去。
    周正上前扣门,一行人并没有等太久,掉了漆的大门就被人从内拉开。
    开门的是陈嬷嬷,她没见过周正。
    可周正今天随着太子夫妇回门,身上穿的不是宫服而是常服,他是东宫的掌事总管,衣料自然不俗。
    陈嬷嬷眼尖,一眼就瞧出他非附近的住户,眼中不禁多了几分警戒:“这位爷不知何事?”
    自从她随着盛煊搬到这边之后,三天两头就有人上门找麻烦,陈嬷嬷不得不小心提防。
    “陈嬷嬷,阿兄在哪?你们怎么会搬来这?”盛欢一听见陈嬷嬷的声音,立刻反被动为主动,拉着凌容与的手快步上前。
    凌容与愣了下,目光缓缓扫过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原本酸味四溢的墨眸忽地一柔。
    心底的醋瞬间被换成了蜜,直从心头甜到舌尖。
    作者有话要说:  凌容与(欣喜):“欢欢主动牵孤的手! ! !”
    盛欢(无奈):“……你有必要这么激.动么?”
    凌容与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眸光缓缓地暗了下去:“孤只能用行动决明孤有多激.动了。”
    话落,他捏着盛欢下颌,垂首允.住她的唇,霸道却又不失温柔。
    盛欢:“……等等,不用了,打住!唔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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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陈嬷嬷, 阿兄在哪?”盛欢拉着凌容与快步上前,面色焦急。
    陈嬷嬷听见盛欢的声音猛地一愣, 看见盛欢一身尊贵华美的装扮, 和她身后矜贵俊美、龙章凤姿的少年郎, 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
    她从小伺候到大的姑娘, 此时已是太子妃, 而那少年, 便是太子, 陈嬷嬷眼眶瞬间红了一圈,颤颤巍巍跪伏于地。
    “老身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
    盛欢松开凌容与的手,扶起陈嬷嬷,“嬷嬷从小与我相伴,何需如此多礼,阿兄呢?为何你们会搬来这。”
    盛家奴仆除了陈嬷嬷以外, 其他人都以为盛欢真得了急症, 病重离世, 而在盛欢离开之后,十几口家仆也被遣散得差不多。
    陈嬷嬷一生未嫁也无自己的孩子, 一直将盛家兄妹当成自己的孩子照顾着,是以盛煊当初要给她银子, 让她再去寻更好的人家时她也不要。
    “少爷就在屋里。”陈嬷嬷道。
    盛欢听见盛煊就在屋内, 立刻大步往内走去,飘逸的桃红绣折枝堆花襦裙因快步随风起舞,发髻间的点翠镶珠蝴蝶、银翠珠钗, 亦跟着颤颤悠悠。
    凌容与跟在后头垂眼望着她。
    她就宛如一只美丽的蝴蝶,于他眼前翩然飞舞,轻盈灵动,好看得想将她藏起来,不让她飞向远方。
    凌容与看得出来,盛欢对盛煊的感情十分深厚,盛煊亦待她这个妹妹极好,两人虽无血缘关系,彼此间的羁绊却比寻常人家的兄妹还要深。
    凌容与墨眸沉沉,忽地抿直嘴角,宽袖下的指节被他用力捏到泛白。
    盛欢走得急,身后的太子殿下却依旧保持一贯的云淡风轻,脚下步伐慢条斯理。
    宅子似乎还没修整过,不止有杂草还有灰尘,里头的门开着,一眼就可看见盛煊依旧一身月白锦。
    大厅里没什么家俱,就只有简单的几张木椅和一张八仙桌。
    从盛欢的角度看去,只见盛煊坐在八仙桌前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英俊刚毅的侧脸满是凝重,其间咳嗽连连,似染了风寒。
    “阿兄!”
    盛欢喊道。
    盛煊掩嘴咳嗽着,听见她的声音却没有抬头,只当自己听错。
    当初盛父不顾后果卷走大量银两,其中卷走的银两不止有宁家布庄,还有许多因相信布庄信誉而事先交了大笔订金的客人。
    这些银两,宁绍自然不愿意替盛父背下,他将盛父送官后便直接把盛宅的住处交了出去,让那些权贵人家自己想办法讨回来。
    盛煊高中状元时,景成帝其实赏赐不少银两给他,其实身上银两不少,盛家是不缺钱的,所以一开始陈嬷嬷听见盛老爷亏公空款压根儿就不信。
    老爷要钱的话,这不是还有少爷么?
    可随着盛父被扭送官府,盛宅日日都有人上门找麻烦,陈嬷嬷再不信也得信了。
    而盛煊最近为了将盛父从狱中捞出来,不止四处波奔,更花费了不少银两想打通关系却都无果,因而整个人憔悴不堪。
    盛煊之前不知道任凭自己砸再多银两,倾家荡产也是捞不出自己的父亲,可盛泽入狱至今都近一个月,盛煊再不懂也懂了。
    盛父罪证确凿,就算他已经把银两都补回去给宁家,宁家钱收了却不愿私了,就是故意要让他在牢里熬着。
    他父亲的狱上头还有人关注着,且不止一个,否则不会到现在宅子卖了、钱也还了,却散尽家财人还捞不出来。
    盛欢走到盛煊面前,见他总是盈盈含笑的凤眸,如今却盈满浓得化不开的郁色,心里也不好受。
    “阿兄。”她再次喊道。
    盛煊原以为是自己听错,直到盛欢来到身旁,见到与跟在她后头进来的太子,才恍然回神。
    “臣见过太子、太子妃。”他起身行礼。
    盛煊自知自己亏欠妹妹太多,始终低垂着头,不敢抬眸窥视或有半分逾矩。
    “不知太子妃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盛欢看着昔日总是对自己温柔有加,笑眼盈盈的兄长,如今却不敢看她半眼,整个人生疏淡漠。
    她抿唇沉默片刻,方轻声道:“阿兄可知盛翊臻如今人在何处。”
    相府与太子人马都在找她,却遍寻无果,盛欢知道她肯定是被人藏起来了,而且极有可能就是永安侯或是盛父藏的,或许其中也有盛煊的手笔。
    盛欢知道盛煊对她心有愧疚,才会在她回侯府前,亲自到慈恩寺一趟将一切当年的秘密全盘托出。
    为了能早日厘清真相,她才会想与盛煊见上一面,她知道只要她亲自来问,盛煊必不会对她有所隐瞒。
    盛煊听她一再喊自己阿兄,羞愧得面红耳赤,摇头,如实道:“不知道,盛翊臻的去向臣真不知晓。”
    他一直都不喜欢盛翊臻,自然从未关心过她的死活。
    盛煊垂首闭眼,清冷的嗓音里有几分疲惫:“此事臣也问过臣的父亲,他也不知道盛翊臻的去向,每次见他也总问臣有无姑母的消息,那着急的模样不似装的。”
    他已多日未曾好好睡过,英俊的脸庞因风寒而烧红,眼下一片乌青,乌发也只随意用一根白色的发带,随意的束在脑后,丝毫不见昔日气宇轩昂。
    “臣刚搬过来,宅子尚不及打扫,到处都是灰尘,实在非太子与太子妃能久留之处,臣若有盛翊臻的消息,必定第一时间亲自通知太子殿下。”
    盛欢哪会听不出盛煊这是在委婉送客。
    她见兄长病恹恹,又开口臣闭口臣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底莫名来了气,忍不住上前一步。
    “阿兄病了有无请大夫来看过?”
    盛欢抬手,想像以前那般探上他的额头。
    然这手还没能碰到盛煊,就被站在身后,自跨进门坎后就没开过口的少年一把捉住。
    “盛侍读的病孤待会儿回宫便派太医过来给他瞧瞧,太子妃不必过于担心。”凌容与淡道。
    打从进门后他就一直在忍耐着。
    盛欢进了这宅子就瞬间忘了还有他一样,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盛煊看,水润润的桃花眸里还全是担忧与心疼。
    之前他在她面前咳血或是高烧不退时,盛欢都未曾这般直盯着他不放。
    盛欢这模样触动了他本就敏.感的神经,更让他想到之后她也会这般关心别人,凌容与瞬间坠入恐惧的深渊之中。
    如今面上虽然镇定,心中却已焦躁不堪。
    他想现在就将人带回去,关起来,再也不让她有机会见盛煊!
    这阴暗念头再度于凌容与脑中翻腾不休。
    面上虽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却缓缓抬起墨玉般的眸子,瞥了眼盛煊,手指下意识摩挲。
    盛煊听出凌容与口中微不可察的怒意,亦感受到他目光的冷意,连忙拱手作揖:“臣多谢太子殿下厚爱,臣身子不适,还请太子妃见谅,恕臣先行告退。”
    盛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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