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铃揉了揉手腕,小心收起了盐袋,又拿出刚才从符若初手里抢来的瓷瓶,倒出粉末闻了闻。
    银铃粗通药理,一闻便知这是上等的金疮药,普通人都未必用得起,于是只弄了一小点出来,擦在了白虎腿上的伤口上。鲜血顿时止住了,她一看效果立竿见影,赶紧将瓷瓶也宝贝着贴身收好了。心里还想,中原人真是人傻钱多,出手阔绰。这么一大袋盐这么好的药,说给就给了她。
    她全然忘了,这是她抢来的。
    “你们现在真的放我走?”银铃眨了眨眼睛,翻身上到白虎的背上,嘴上虽然客气了一句,心里却想,不管这些人放不放,她骑上白虎转头就跑,进了山洞,他们才追不上。
    “那么五天后,我们约在这里交易如何?”符若初说的可真了,虽然她手头还没有那么多盐,却摆出了诚恳做生意的态度,“你们寨子里有什么特产,无论是药材还是皮毛、银器都可以换。”
    银铃应了一声算是同意了,拍了拍白虎的胖头,那白虎飞驰一步跨出仗许,几个起落已经进入了山洞消失不见,比轻功高手的速度也不差了。
    孟如川低声提议道:“公子,让我去那山洞中再查探一下。一开始我用铜管听声居然没有听到那边动静,莫非山洞中另有乾坤?”
    “影十三,你陪他一起去。反正也要等闵七醒来再走。”符若初自然也好奇那山洞里有什么。银铃的□□机关应该在洞口附近,而白虎和闵七一定在某个能隔绝声音的密室,刚才影十三才没有察觉。洞中恐怕还有其他机关暗道。
    如今银铃骑着白虎进了山洞,应该是从这个山洞有隐秘道路能回到彩凤部。彩凤部会制作如此精良的连发□□,还能使用麻药,并非不通教化的蛮夷,说不定彩凤部真的隐藏了什么秘密;也说不定那条传说中的商路古时真的是与巴蜀畅通的,彩凤部通过商路交换了物资,才能有如此先进的技术,而如今商路恐怕中断了,他们才会对盐如此感兴趣?
    等着闵七已经恢复了知觉,过去了两个时辰。孟如川他们这才从山洞里出来。
    闵七一脸惭愧道:“公子,是属下大意了,没想到那箭簇上是麻药,划破了皮立刻发作。阴沟里翻船,让小姑娘摆了一道。”
    “好在是彩凤部的人,那是族长女儿银铃,还会讲汉话。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我约了他们五日后在此处交易盐,你去安排一下,高价收点,低价卖他们。”符若初并不解释原由。
    闵七也不多问,发了一枚信号箭,召唤了另外的人手过来。
    符若初也不干涉闵七的安排,这种琐碎事情闵七最有办法,全权交给他处理便是。她此时关注的是山洞中的奥秘。
    孟如川拿了随身带的纸和木炭,将山洞中的情况大致描绘成图。这是他以往刺探情报常用的手法,这一次入山也是为了找商路,他以往的本事和经验立刻有了用武之地。
    “山洞之中有三条岔路,每条岔路又分了至少两条岔路,很多地方像是人工开凿。我和影十三不敢走太远,先是寻着有血渍痕迹的一条岔路追踪,找到了一间密室。那密室的机关比较简单,我能破解,关闭石门之后,外边完全听不到密室内的声音。当时闵七应该就是被藏在了那里。顺着这条路再往前,有一些防御性的机关,银铃骑着白虎应该是往那条路,或许是通往彩凤部的。”
    孟如川指了指图上另外两条路,“另外两条路,有一条往地下深处而去,越走越窄,似乎弥漫着浓重的毒瘴,不知深浅,我们就没往里深入。还有一条路走到一处天然的高大山洞,这里有一条地下河,河面不窄,水深几丈,能行船。不过水中几乎没有活物,这一点很奇怪。一般地下暗河里总能有一些活物,若是什么都没有,水里或许有毒,也可能存在奇怪的东西,专吃活物。”
    闵七说道:“我再带人去这条水路看看,若这里曾经是商路,那说不定有什么机关控制,才会让活物无法生存。”
    影十三则补充道:“洞口那里的连发□□我找到了,制作技艺更像是巴蜀那一带的古法,中原已经不多见。”
    符若初微微皱眉:“这里是彩凤部的圣地,却有巴蜀那边做的精巧机关,这说明他们或许真的能穿越重山与巴蜀那边往来。只不过那条路或许遇到了什么事故中断了。否则巴蜀那边井盐丰富价格也比海盐便宜,银铃不至于会对我们的盐那么感兴趣。”
    闵七建议道:“公子,我们从营地多叫些人手过来,准备好了东西包括泅水之物,进山洞内再仔细探查一番。或许能有新的发现。”
    孟如川突然说道:“公子,我想先去孟氏的祠堂看一下。那里有婉婷留给我的东西,说不定附近也有她留的人手。她的人里有懂得机关的,也有与南蛮打过交道的,或能成为助力。”
    “孟氏祠堂那里目前已经封了,摄政王派人在那里掘地三尺搜索那件宝物,会否毁的面目全非?而今还有官兵驻扎,你一个人去,有否危险?”符若初关心一句。
    孟如川抿了抿嘴唇,只简单答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公子放心,以我的武功,偷偷溜去打个来回,摄政王留在老宅那边的人是察觉不到的。”
    符若初隐约猜到,孟如川或许有什么内情并没有直接说明。他选择不说,难道是拿不准,怕是说了办不到,反而让人失望?但是他不早不晚选在这个时候要去取婉婷留给他的东西,一定是有特别的用意。她要信他。
    “好,你速去速回。”符若初忍着,没有一句多问。
    等孟如川离开之后,闵七才有点担忧的提醒道:“公子,或许那山洞之内还有别的发现,孟如川没有明说,借口离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观其神色确实可能有什么隐瞒,不过用人不疑。这一次我信他。”
    闵七却从另外的角度分析:“如今只是查探一条商路,他就对您有所隐瞒。他日若是关系到公子性命攸关的事,他还有隐瞒,会否不妥?要不要我安排人尾随他,一看究竟?”
    “不用了,你的人他会发现了的。”符若初幽幽叹了一口气,“总说女人心思难懂,我看你们这些有本事又自尊心很强的男人,想的也很复杂,不容易懂呢。我若事无巨细的操心,样样刨根问底弄明白,办个事还要人盯人的,岂不是早晚累死?大家都有不想为人知的心事和秘密,只要大面上目的一致,过程中的小波折我都能接受。”
    闵七暗中赞叹,公子初大度。会用人、能容人的主子,才是真正做大事的。
    第53章 不是时候
    等了四日中午, 孟如川风尘仆仆的归来,先回了林子外的营地。
    此时符若初也在营地内完善山洞的地图。看到孟如川回来,她笑着招呼道:“如川, 快来看,那条底下暗河果然通向很远的地方,但是中途有一大片坍塌,水流陡然下降了几十米。若是行船过去就像遇到瀑布一样直接掉落,非常危险。”
    孟如川点点头, 问道:“水中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符若初神色一凛:“没错, 有食人鱼。个头极大,潜伏在水底,我们折了两个水性好的人, 才将那几头鱼给弄死。却不知道还有否其他的古怪东西,否则河中不可能那么清静。”
    孟如川解下身上背着的小竹筐,晃了晃,里面有奇怪的声音,他解释道:“这一趟收获颇丰,婉婷的人我已经安排了, 他们有会搭设控水机关的,带着工料走的慢, 过两日应该能赶到。这竹筐里是一对驯养好的水貂,最擅长探水路。若是水里有什么古怪,水貂能很快通知到主人。”
    “孟氏祠堂离这里不算近,如川, 你是不是又没好好休息,日夜兼程跑来跑去的。赶紧先吃点东西睡觉吧。”符若初能看到孟如川眼中的血丝。
    孟如川的轻功不错,出了山林骑马也能省些力气, 不过一趟三四天的光景他能办成那么多事情,估计要不眠不休才行。他虽然内力高深,不过体内毒性尚未完全清除干净,岂能总是这样损耗?
    孟如川果然是疲惫的很,符若初让人端来的饮食,他等不及吃完居然歪倒着睡着了。
    闵七愧疚道:“公子,是属下以小人之心度人了。孟如川对公子一片赤诚。”
    符若初叹息道:“你也没错。我需要有人时刻提醒我,不能感情用事。也许站在局外的你,能更清醒一些。”
    闵七细品这句话,不禁惊讶道:“公子您……”
    “对,我对如川与对旁人不同,我知道的,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但大业未成我不会牵扯儿女私情,闵七,请你保持冷静,关键时刻拦着我。”
    闵七心中苦笑,感情的事哪里能拦得住?但愿公子能忍住,不告诉孟如川那个秘密吧。可是万一公子还是说了,万一将来孟如川做了什么对不住公子的事,他拼死也要取了孟如川的性命。
    孟如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公子初守在他身边,月香则裹着毯子睡在了铺盖上,那铺盖上有两个人躺过的痕迹。想来一开始公子是睡在月香边上,半夜里却还是醒来,又挪到了他这里。
    稍微动一下,孟如川身上的薄毯滑落。原来是,公子为他盖上了毯子啊,心中无端一暖,他将身上的毯子扯下来,盖在了公子初的身上。
    这几日自己虽然奔波辛苦,公子初在营地里估计也是日夜操劳,为了探寻商路的事情耗费精力。那张图纸是在他当初画的基础上,已经完善了不少,各种岔路标记的清楚,地下河再往前延伸了数里,哪里有转弯哪里有危险全都写清了。
    公子对这条商路看来是志在必得。
    他当然也要全力以赴。在孟氏祠堂外边,的确有官兵驻扎,不过那些难不倒他。取了东西,他马不停蹄就去了镇上的一个接头点,召集婉婷留给他的人手。
    当年他也来越州执行过任务,这里的好几个头目他都认识,大家也知道他是婉婷的“儿子”,如今子承母业,拿着婉婷的信物,众人表面上自然表示归附。
    孟如川也不客气,谁不服气,直接出招比划。免得浪费时间,一起上。他只是拿了公子初给他的那把匕首做兵刃,仗着内力高深和精纯的招式,以武立威。不服就打服,漂亮话也撂下了,打不过还不想跟着他干的可以走。可是谁又有胆子走呢?
    众人也没想到四年前,越州第一剑侠薛放、蜀中绿林盟盟主郑遂都是孟如川杀的,三年前大内第一高手段伟诚也是死在孟如川的手上。他那时才十四五岁啊!原来他就是婉婷一直藏着的那个高手,组织里最厉害的刺客。
    不听他的话,那不是找死?
    孟如川离开前对公子初的隐瞒,其实也是有这一层顾虑。婉婷留下的人手,有许多并不是逐月国旧部,而是经营多年陆续收拢的,邪门歪道居多,乍然换了他这个首领,绝对不是名门正派那种继承逻辑。以雷霆手段,以血腥压制,说不得还要出人命。这些肮脏的事,他并不想让公子初知道。
    除了表面上的疲惫,他力斗数名高手,其实体力损耗不少,毒性又隐隐压制不住。他禁不住轻轻咳嗽。
    偏偏符若初睡的浅,那么轻的咳嗽声,她还是听到了,睁开眼,果然见他手捂着嘴,不免关切道:“如川,你醒了啊?哪里不舒服,我帮你调理一下。”
    “有劳公子了。”孟如川并未推辞,公子初的内力对他而言如蜜糖,在他筋脉中游走带来的全是舒爽。这时候他才不会逞强,乖乖盘膝坐好。
    “把外袍脱了吧。没有衣物阻隔,效果会更好一些。”符若初别有用心的提了要求。
    孟如川不疑有他,将上衣全都脱掉,露出了潦草包扎的布条。与那么多高手拼斗,他虽然占了上风,却不可能完全不受伤。不过这些在他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皮肉小伤。
    符若初看了却是心中揪痛。
    孟如川嘴上说的轻巧,就像是回家取个东西喊仆人来帮忙干活一样。实际上,婉婷留下来的东西和人哪是那么容易就拿到的?东西是死的跑不了,人心呢,若想快速收拢旧部,孟如川身上没钱,他凭什么发号施令?肯定是要以武立威服众。
    他去的时候一句都没提这些困难,大约就是有这一层顾虑。他怕只拿着婉婷的信物,这帮混江湖的人欺他年幼,根本不听话吧。
    她早该想到的。上一世她以嫡出公主之尊下嫁到丞相府中,那些奴仆看起来对她恭敬有加,实际上还不是欺上瞒下敷衍了事。她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用了不少手段,恩威并施才将后院里这些人理顺能用了。
    孟如川这一趟的辛苦,他不说,她却能明白。
    以内力帮他调理经脉,压制又在蠢蠢欲动的毒性,费了不少功夫。接下来,她又亲自为他将外伤重新上药包扎。过程中她没有多问,只是动作极为轻柔,也没有再借机卡油。
    “公子为什么不问我都做了什么?”孟如川不知公子初为何今晚如此沉默。
    符若初幽幽道:“婉婷留给你的人手哪是那么容易收服的?我知道你都是为我,我还问什么?所以以后我帮你疗伤,是应该的,你坦然受着便是。”
    没想到他不说,公子初居然也能想到。知他,懂他,如此信他。他怎能不感动?身上的伤痛一下子不觉得了,整个人沉醉在公子初温柔的话语之中,一时恍惚。那羞耻的梦境再度弥漫在脑海中,如疯涨的蔓藤,侵蚀着他的清明神智。
    “公子,抱抱我可好?”孟如川不由自主的将心中所想说出口。
    “这可是你说的。”符若初笑了,她克制了那么久,却被他一句话轻易破了功。她从背后抱住了他,下颌搭在他的肩头,脸贴着他的脸,轻轻咬住了他已经羞红的耳垂。
    他浑身颤抖,如梦似幻,分不清现实。
    她却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就是不放开,咬了这边咬另一边。
    孟如川终于是忍不住全身的燥热,他觉得被公子碰过的地方都好似着了火一样,不只是他的耳垂。
    “公子,嗯……”他的喉结上下浮动,声音磁性而沙哑。
    符若初却猛然惊醒,不行啊。这是什么地方,她若真将他撩拨出火,该怎么办?真将他办了?
    她这身体还太小,一点都没有女人该有的那些。她此时给不了他最好的体验,她也不能就这样随便交出自己。既然已经意识到她对他的感情不一样,她反而不能像当初想象的那样,只是玩一玩那种心思了。
    她放开了他,退后了几步,叹了一口气说道:“如川,我喜欢你。你的身体也不会撒谎,你对我有感觉。只是今晚,还不是时候。”
    孟如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刚才那种燥热和冲动,羞愧的低下了头。他承认刚才真的已经无法自持,简直就要以为又是一场梦了。可是他的梦里,公子初是女子。他与她,行世间极乐之事,他是疯了么?满脑子想的都是那种事?
    “是在下唐突了。”孟如川拿起了自己的衣袍,行礼后,仓惶的走出了帐篷。也许吹吹冷风,他能清醒过来?
    没想到,闵七居然也没睡,就在帐篷外边守夜。以他的修为和耳力,是不是能将帐篷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孟如川心虚,不复以往那种从容,躲避着闵七的目光。
    见孟如川终于出来了,闵七却不打算放过他,神色阴沉的问道:“公子又帮你疗伤了?”
    孟如川迅速将外衣穿好,不晓得闵七身上为何散着浓重的杀意,他只得点点头承认道:“是的。”
    “公子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闵七盯着孟如川俊秀的容颜,咬牙切齿说道,“你不能辜负她。”
    “闵七,我也喜欢公子,不是那种臣下对主人的仰慕,而是,仿佛男人对女人那种感情……怎么办?”孟如川终于承认,“要不你揍我一顿,将我打醒?”
    闵七冷哼,赌气道:“傻子!我真恨不得揍你一顿。不过看你犯傻,我更高兴。”
    第54章 就是你了
    当孟如川知道了符若初的秘密之后, 再回想闵七的这句话,的确觉得自己真傻,傻透了。
    可惜现在, 孟如川还不知道,也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他甚至一度怀疑是自己有病,为此纠结,自己究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亦或者其实他只是喜欢公子初, 无论公子初是男人还是女人。
    第二天一早, 闵七高价收的一大筐盐也到了。他们带着这筐货,向着约好的地点出发。
    彩凤部显然对这一次交易很重视,来的不只是骑着白虎的银铃, 族长和族长的儿子,以及部落里的一位长老,外加两名族人都通过山洞的密道来了。他们带着部族的土产一早就等在约定的地方,翘首以盼。
    闵七找人搜罗的是上等的海盐,盐的味道浓郁,筐子都不必打开, 彩凤部的族长就已经闻出了味道,点头道:“是海盐, 很新鲜。”
    彩凤部的族长所古图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喜色,不过他汉话讲的不好,只以南蛮语招呼客人。
    银铃就为他们翻译道:“远道而来的朋友,你们的盐是要全部卖给我们部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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