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的最后一周,大街上没有赶路的上班族,逛街的年轻人,北京这个诺大的城市有一种人去楼空的凄凉。像是一个装满巧克力的华丽盒子,巧克力吃光了,这盒子依然华丽,却又少了很多很多。
    张闷儿也请了假提前回家过年,仅剩的半周工作日,我多少还是觉得办公室有些冷清。张经理被婆家接回老家安胎,杜明兖的项目只好继续由我来结案。自从上次在酒吧打了他,他已经3天没有回家了,我没有等他,只是碰巧看了日历。
    这次结案我和老板去了客户那里,胖哥和陆谦也参加了会议。第二次见陆谦,他谦逊的和老板打招呼,与客户寒暄,似乎对于他来说,紧密合作、挖人墙角、阿谀奉承等都在那一张温柔英俊的笑容背后。他的心里想什么,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汇报结束后,老板们在会议室里说话,胖哥悄悄拉了拉我的衣服,示意我跟他出去。我们在客户办公室的休息区,找了个角落的沙发坐下,胖哥眉头拧在一起的看着我。
    我笑着调侃他:“怎么了胖哥,跟女朋友好事将近,怎么还愁云惨淡的?”刚才开会的时候,他就心事重重的。
    胖哥关顾四周,确认附近没有人,才小声说:“高兴,你跟我家子轩怎么了?这两天他也不回家,就睡在练功房里,每天没事的时候就在练功房里没日没夜的跳舞,怎么劝都不听。别看就这么两天,子轩很瘦,最近脸色很难看,我怕他身体熬不住。可是我问他,他又不说,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到了青春期开始叛逆了?”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胖哥,都18了,这青春期也来得晚了点吧?”
    胖哥急得直冒汗:“高兴,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就不担心他吗?”
    我继续咧着嘴笑:“我担心有什么用,我哭有什么用,他偏偏要这样,我能怎么办。”说完,我心情很不好,沉下脸便起身要离开。胖哥叫住我,欲言又止,我不耐烦地说:“他是成年人了,如果这是他所谓的成熟,那就太可笑了。成熟,不只是言行,还有心智。”
    “高兴,他明天就要去美国了,你不送送他吗?”胖哥追着我说,“这次去美国考试,对他来说是最后的机会了,可他情绪这样,我很担心。我希望你能劝劝他,无论发生什么事,可别耽误了自己的前途。”
    我拦住胖哥的脚步,冷言:“他是杜明兖,他能自己挺过来。”我再三拒绝见杜明兖,胖哥也不好强人所难,唉声叹气的跟着我走回会议室。
    一下午的会我开得心不在焉,回到办公室更是心乱如麻。我不担心是假的,可我不能去也是真的,只希望胖哥能够传达我的话,希望他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吧。
    下班后,赵默说要过来接我。最近这两天,我粘他粘的厉害,每天下班都要见他,一直待到很晚才回家。他一直很体贴,从不逼问我事情,看出来我只是想要他陪,他就陪我看看电视,有时候他加班,也让我安静地陪在一边看看书。
    我在办公室接到赵默的电话,他说他快到了让我准备下楼。我收拾了东西,还有满心混乱的情绪,踩着高跟鞋坐电梯下楼。刚出写字楼,马路边一个保姆车的门顺势被拉开,一个瘦高的人影快速冲到我面前,拦住我的去路。
    我突然被人挡住,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对方戴着鸭舌帽,外面还用帽衫的帽子扣住,生怕被人认出来。我仔细瞧了瞧他的脸,是小山。他一双大眼睛瞪得铜铃大,皱着眉毛苦大仇深的看着我。我叹口气,多半又是来兴师问罪的。
    “高兴姐姐,你把我明哥怎么了?”小山低着头瞪我,说话语气很强势,逼问我,“你明知道他要去考试,你为什么还欺负他?”
    “我说弟弟,谁欺负得了你明哥啊。”我无奈的说,周围几个女孩正在对小山频频投来目光,还交头接耳的议论,“再说了,周围的人可都拿出手机了,你已经被认出来了,这样不太好吧。”
    小山也发现了,咬牙切齿的说:“跟我上车说。”
    “不去。”我仰着头,毫无畏惧的看着他,“就不去,你能怎样?”
    “高兴!”他气急,低吼,“明哥那么喜欢你,你干嘛跟他过不去?”
    面对他的质问,我可以犯浑死不承认。可当他说杜明兖喜欢我,我伪装出来的满不在乎就要破灭,我眼皮抖动一下,小声说:“我不是跟他过不去,我是跟自己过不去。”
    我推开他想走,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说:“高兴,你太狠心了,明哥怎么就喜欢上你了。”这时赵默赶来,他看到我这边的气氛不对,叫了我一声,向我跑过来。小山瞥了眼赵默,又白了我一眼,狠狠甩开我的胳膊,大步走回保姆车上。他上车后,车立刻发动离开,消失在道路尽头。
    赵默跑到我身边,着急地问:“没事吧?”
    我摇摇头,笑着说:“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他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说:“那就是小山吧?和你表弟一起出道的男孩?”
    我浮夸的伸出大拇指,赞许道:“哇,这你都能发现,你也太厉害了,福尔摩斯赵默啊。”
    他呵呵笑起来:“听着跟尼古拉斯赵四很像吗。”我被他逗笑,他搂着我的肩膀,我们一起走向他停车的地方。
    生活让我成长,成长的我能够很好的隐藏自己的情绪。哪怕心里不安,哪怕忧心忡忡,可是在他人面前,我不希望他们承担我的负面情绪,我都会小心收起来。刚开始不太会管理表情,还不太能够笑出来,而如今的我,笑靥如花,丝毫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仿佛我就是那个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人。
    我们来到一家西餐厅,他帮我拉椅子坐好,我最近跟他吃饭已经习惯他的绅士,等他开门,等他拉椅子。我翻阅了菜单,很快选好了自己想吃的。赵默点菜很仔细,他会研究一下食材、做法,尤其在西餐厅,所以很慢。我把菜单摊在一边,打开手机刷微博。不得不说,我想看杜明兖的动态,尽管我知道他的账号已经全部交给公关团队打理,但我仍希望能够看到他在做什么。
    “你想好了吗?”他问我,我正在看杜明兖上一条微博是哪一天,没有留意,直到他第二次问我,“高兴?你选好了吗?我叫服务员了。”
    “哦哦,我选好了,你叫吧。”我关掉手机,指了指菜单说,“我吃这个。”
    点完菜,他看着我也不说话,我有些尴尬,望向窗外,等他找话题,或者问我问题。
    “高兴,这几天你好像有心事。刚才小山找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他小心翼翼的问,“你愿意告诉我吗?”
    我看着他关切的目光,想来他是我的男朋友,可能是我共度余生的人,那首先他要是我的朋友。我觉得这件事情,或许不该跟我的朋友隐瞒,于是决定告诉他:“其实也没什么事,前几天和明兖吵架了,他赌气不回家,一直住在练功房。小山今天来兴师问罪,说我欺负他了。”我轻描淡写的说完,耸耸肩说,“小孩子闹脾气而已。”
    “你很担心他,为什么不叫他回来?”他问。
    我挥挥手,不耐烦的说:“也不必了,明天他就要去美国考试了,有段时间不在呢。以后再说吧。”
    赵默轻笑一声说:“你也在闹情绪?”我立刻否认,我又不是小孩子,我闹哪门子情绪。他拉着我的手说:“那好,明天你去机场送送他吧。就算不是为了给他加油,为了你自己能不留遗憾。”
    我看他坦诚地劝我,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可笑和荒唐。如果赵默知道我和杜明兖因为什么而吵架,还会这样积极主动地劝我去吗?我不由自主的问他:“你不担心吗?”
    他茫然:“担心什么?”他似乎想到我指的是什么,轻松地笑起来,“不担心啊,他是你弟弟,关心他是应该的。退一步说,就算你身边出现别的男人,我也不担心。既然我们在一起,就应该是信任的。与其草木皆兵、疑神疑鬼,这样更好相处。”
    听了他的话,我很惭愧,相比他的坦诚,我真是不够坦荡。既然我说杜明兖是我的弟弟,那么我就当他是我的弟弟,喜欢我也是弟弟的误会。误会了,纠正就好。那么我又为什么因此而这么生气,还要跟他冷战呢?这么一想,倒是我这个姐姐就不够光明磊落,所以才给了他这样的误导,让事情越来越跑偏。
    对,我说服自己,我们的关系本来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不用心虚。
    在他的鼓励下,我问了胖哥杜明兖的航班,第二天准时等在机场。这次去美国,杜明兖也是私人行为,并未公开。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只身来到机场,准备办理登记后去vip厅等待。我在办理登记的贵宾厅门外,见到他。他穿着宽松的毛衣,裹着盖住小腿的长羽绒服,带着帽子和口罩。他办完手续出来,由地勤和安保人员带着他出来,他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我小声喊了句:“明兖?”
    他闻声回头,看到我一愣,跟工作人员耳语两句,他们就径自回到贵宾厅,留下他一个人。我跟保安示意,走到他身边,他低头跟我说:“我不能停留,往候机厅走吧。”说完他咳了两声,嗓子也哑了,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我前面。
    他熟门熟路的走到了贵宾候机厅,里面没有人。我们俩进去之后,保安守在门外。他脱了羽绒服,又咳了两声,我才发现他合身的裤子看起来大了,他整个人又消瘦了一圈。
    我心疼的看着他,他没有留意,像客人来访一样,他指了指身边的沙发说:“你坐吧。”
    我坐在他身边,他疲惫的看着我,等待我开口。
    “你挺熟悉这里,常来吗?”我为了打破尴尬,找了个话题问。
    他点点头:“挺熟。经常要飞去外地表演,大多时候都是等在保姆车和候机厅。有的时候时间晚了,我就干脆在这里眯一觉。其实这沙发还挺舒服的。”
    我摸了摸他长长了一点的寸头,心里发酸:“你又瘦了,我不是说过男孩子要壮实一点才有安全感吗。你这么瘦,以后怎么保护女朋友?是不是没有我天天给你做牛肉,你都不好好吃饭了?”
    他握住我的手,不让我再摸他的头,他攥的很紧,一双眼睛深深凹在眼眶中,盯着我问:“你想说什么?”
    我抽回手说:“没什么,就是想送送你,让你加油考试。”
    “你不说,我也会加油的。”他冷冷的回答。
    他漠然的表情刺痛我,这个表情我从没有见过,似乎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物件,并不是一个有生命有感情的人,所以他也不需要产生任何感情在他的目光里。我不想面对这样陌生的他,既然话说完了,他也说过他会努力,我这趟来是多此一举。
    我起身告辞,他没有挽留,我一直走到门口,心里越想越堵,不明白他究竟在生气些什么。我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好心来送你,你再闹什么情绪?如果是因为在酒吧的事情,你不觉得我才是应该生气的人吗!”他愣了一下,忽然笑起来,自言自语:“高兴就是高兴,一点亏都不能吃。”
    “你少废话,老娘自从遇上你,吃的亏还少了呀!”我越想越冒火,似乎这几天压抑的情绪都在这一瞬间释放,“我那么疼你,照顾你,迁就你,你天天就知道发脾气,说话阴阳怪气的,你还说你喜欢我,哪有人这么喜欢别人的。你根本就是自己都没想清楚,你就是青春期激素紊乱上了脑子!”
    我越是骂,他笑得越开心,我一度怀疑这孩子不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吧。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不烫啊。
    他一只大手覆盖在我的手上,捂着他的额头说:“我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一看见你就更乱了。现在好了,你发了一顿火,我倒是清醒了。我不会生你的气,我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那天喝多了,我没控制好自己,对不起。”
    “说什么呢。”他冷不丁的道歉,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抽回手,他不肯放开。他把我拉到身边坐下,然后自己躺下,把头枕在我腿上说:“姐姐就姐姐吧,让我待在你身边。”说完他闭上眼睛,我发呆的功夫,他就沉沉的睡去了。
    我看着他睡梦中都皱着眉头,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要照顾他,保护他。或许是他的样子激发了我的母爱,我轻轻抱着他,长叹一口气:“真没办法,你就是我的冤家。”
    不知道是不是他听到了,所以放松下来了,他的眉毛慢慢舒展开,浑身散发的低气压也没了。我想就这么陪他一会儿,等他上飞机了我再回去。忽然手机铃声猛然响起,在安静的贵宾候机厅里格外聒噪。
    杜明兖惊醒,立刻做起来茫然的看着我。我干笑两声,接通电话,是三硕打来的。他听着很着急,旁边还是不是传来常乐痛苦的呻吟:“高兴,快来医院,常乐好想要生了。”
    我猛然站起来,看了眼手机日历:“怎么回事,不是离预产期还有几天呢吗?”
    “我也不知道,她疼得很厉害,你快来吧。”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我拎起包匆忙往外跑。
    杜明兖背上包对我说:“我跟你去。”
    “你别闹了,你不去美国了?”我慌乱的问他。
    他站在我面前,挡住我的去路,弯下腰双手抚着我的肩膀,盯着我的眼睛说:“她会没事的,你冷静一点。”我慌得六神无主,上次常乐是顺产,但是最近她家里事情这么多,我担心得坐立不安,满脑子就一个念头,我要去看到她我才能放心。
    杜明兖打了个电话,然后戴上帽子和口罩,拉着我的手,推门出去,跟着保安走捷径来到停车场,上了保姆车。胖哥开车,他等我们关上门便着急地问:“哪个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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