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有像现在离她如此近过,几乎能清晰的听见她浅浅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的敲在他心上,情难自已。
    他许是魔怔了,看着那张未施粉黛的脸,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抚上白皙如玉的面颊,触手的温热让他蓦然清醒。
    惊惶的收回手,见床上的人并无反应,这才自嘲一笑。
    哪有什么不想成亲的想法,爹娘死于非命,唯一的心愿便是他能找个好姑娘,重新光耀裴家门楣。
    自从重逢每一天,他都渴望着能名正言顺的站在她面前,可天知道每一次他都用了无尽的忍耐力,才不会在她跟前表露自己的心思。
    她百般追问之下,他到底还是泄了气,透露自己有了心上人。
    她便天马行空的猜测,他到底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可她猜了那么多,独独没想到自己!
    他前世今生进太医院来,见到次数最多的,除了她,便再无旁人了。
    所有努力的执念,全是因为她。
    他看着她皎皎的容颜,眼中升腾起暖意,心里默念。
    心上人,是眼前人……
    天边渐亮,红霞满天,赵如裳气息平缓下来,裴渊认真把了脉,确定她有好转,才总算松了口气。
    站起身脚下虚浮,一阵乏力,裴渊眉头轻蹙,心里暗道不妙。
    明翘才去洗了把脸,回来见他脸色不对,疑惑问:“裴大人,您没事吧?”
    他摇头:“公主退热了,一会儿醒来你记得叫她喝药,下午我再来。”
    裴渊一夜未睡,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明翘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裴大人真是太好了!天底下哪里去找这么好的男人,不眠不休的照顾公主身体,还毫无怨言!
    以前她还觉得裴渊出身不够,配不上公主,经这一回,完全叫她改观了。
    这两人分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凉风习习,裴渊出雍和宫时,忽觉得后背发冷,强撑着回了太医院写好赵如裳的诊籍,这才出宫往家里走。
    大半个时辰的路程走了足足满了一个时辰,到家时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阿全守在门口,看到他回来,眼前一亮,忙迎上来:“大人,您总算回来了!吃过早饭没有,我去给您准备?”
    “不用……”裴渊把半途在医馆里拣的药丢给阿全,沉声道:“去厨房把药煎上,给我端到房里来!”
    “煎药?大人您怎么了?”阿全又惊又疑,去看裴渊的脸色,果然不大对劲。
    然而裴渊绕过他已经往里走了,阿全回神,拿着药拔腿就去找林锦华了。
    林锦华收到消息,又匆匆往裴渊屋子里去,见他坐在桌前,探手去摸他的额头,心下一惊:“表哥,你发烧了?”
    他头疼的闭上眼,淡淡道:“小病,吃了药就没事了。”
    林锦华急了:“表哥,我去请大夫吧,你这样病着不是事儿啊!”
    “我自己就是大夫。”他撑着桌子起来:“锦华,你去帮我熬药吧,我先沐浴。”
    “表哥……”林锦华急得跺脚,裴渊像没听见似的,她无奈看着他的背影,只好去厨房给他熬药。
    赵如裳再醒来后,天色已经大亮,秋日的阳光落在庭院里,反射到窗棂上,带着耀眼的温度。
    明翘打帘进来,眼中有喜色:“公主您今日气色好多了!”
    赵如裳躺了一天一夜,浑身都软绵绵的,好在没有昨日那么难受,肚子里咕咕叫,她羞赧一笑:“我饿了!”
    “您等等,奴婢马上去准备。”
    用过膳,明翘在院里支了贵妃椅,赵如裳躺着晒太阳,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一点。
    她才躺下一会儿,太医院来人请脉,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微臣参见公主!”
    赵如裳豁然睁眼,满脸讶异:“陈院使,怎么是你?”
    陈院使应是,解释道:“裴太医身体不适,已经告假,这两日给公主的例行请脉,都由臣来接手。”
    赵如裳怔了怔:“他病了?什么病?严重吗?”
    陈院使垂首,如实禀报:“早上走时,脸色不好,但精神尚可,想来不是很严重。”
    “哦……”赵如裳躺回去,心不在焉的伸出手去,陈院使是太医院德高望重的翘楚,她原本该觉得高兴,可裴渊不在跟前,一点兴致提不起来。
    陈院使走后,她还小声念叨着:“裴青云怎么会病了?是不是累着了?”
    明翘打量着赵如裳的神色,心里明镜似的,可惜自家主子昏睡不醒,没看见裴大人的辛苦,她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裴大人说说好话。
    “公主,其实您病的这一天一夜,裴大人一直守在身边,昨晚一整夜都没睡觉,倒是奴婢困得不行睡了一宿,今儿早上裴大人走时,奴婢见他有些憔悴,想来是昨晚着了凉,才会病了!”
    赵如裳面露不忍,有几分愧疚:“都怪我!肯定是他在我跟前,不小心过了病气了。”
    “也不能怪您,是裴大人着急您的身体,顾不上自己。”明翘说完,等着赵如裳露出娇羞的表情,没曾想她叹了一声气,满脸只有愧疚。
    明翘很疑惑,主子听见裴大人为了自己而生病,都不觉得心疼吗?昨晚她这个旁观者看着,都觉得裴大人深情的不得了!
    其实赵如裳心里是觉得感动的,裴渊出现之前,她的身体由别的太医照顾,虽然也尽心尽责,可从未有人像他这般周全。
    这宫里最值得她信任的人,除了父皇母后,其次便是裴渊了。
    他这个人向来孤僻惯了,做什么也都默默无闻,昨日他大可不必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但裴渊医者父母心,对自己的病患负责任,那样的情况都要亲自守着,着实叫人感叹!
    这么熬了一夜,觉没睡好,还把自己折腾病了。
    赵如裳觉得愧疚,心里又生出些莫名的情绪,浑身都不舒畅。
    “公主,方才奴婢去太医院取药时,听说了一件事,您想不想听?”
    “什么事啊?”赵如裳无精打采的靠在软枕上,阳光晒在身上暖烘烘的,昏昏欲睡。
    明翘说:“昨日,也是裴大人的生辰!”
    赵如裳赫然一惊,表情微变:“这么巧?”
    明翘点头:“昨儿陈院使还叫人送了长寿面给裴大人吃,可真是巧了,您和裴大人的生辰,竟是同一天,不是缘分是什么?”
    是啊!这是多奇妙的缘分,竟能这样遇见!
    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记得自己好像和他说了挺多的话,说要出宫去贺他乔迁之喜,貌似裴渊还说过他吃了长寿面。
    赵如裳这么一回想,就有了记忆,她竟然和他同一天的生辰,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大约是上天注定,她与他竟有这么一层缘分,她忍不住笑了笑,心底却蔓延出一股奇异的感觉,像是羽毛似的,痒痒的拂过,说不清道不明。
    往后赵如裳等了足足两天,没等到裴渊,倒先等来了唐驰和周敏淳兄妹。
    幼时玩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见面,赵如裳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便让人在雍和宫外的亭子里,摆了点心茶水,光明正大的说话,也不怕传出什么闲话。
    唐驰看着她,几番欲言又止,然后又默默咽回去。
    对于唐驰,赵如裳其实有几分歉意,上回分别之后,已经两个月没见过面了,她说好给他的答案,最后也只是让母后转达了。
    周敏溪看出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出来打圆场,小声与她说:“宜嘉姐姐,你猜为什么嫂子没和我们进宫来?”
    赵如裳转移了注意力:“为什么?”
    周敏淳脸上微红,不太自然的轻咳了一声,周敏溪笑嘻嘻的瞥他一眼,与赵如裳咬耳朵:“我嫂子有身孕了!”
    “真的啊?”赵如裳又惊又喜,见周敏淳还有不好意思,打趣道:“表嫂怀孕是喜事,表哥你害羞什么呀?”
    周敏淳嗔怪的看了妹妹一眼:“时日太短,我叫敏溪不许宣扬,她倒好,转头就到你跟前说了。”
    周敏溪不满的反驳他:“我这是和宜嘉姐姐分享喜悦,哥哥你藏着掖着干嘛啊?”
    赵如裳也附和:“对啊,我和敏溪都要当姑姑了,这是多值得欢喜的事呀!”
    话才说完,周敏溪戳戳她的手臂,眼神示意她看唐驰:“他有话想跟你说。”
    唐驰目光灼灼,盯着赵如裳:“我……”
    他有些挣扎,眼底落寞清晰可见:“公主,我……我娘都把你的决定告诉我了。”
    “对不起,唐驰。”赵如裳神色认真,诚恳的道歉,她想好好地和唐驰说清楚,也顾不得周敏淳和周敏溪在:“我慎重考虑了很久,对不起只能辜负你一片好意。咱们一同长大,知根知底的,对彼此都了解,你是侯府嫡子,将来要承袭爵位,我嫁给你,非但起不到助益,反而会连累你。我身体不好,太医说我子嗣艰难,有七八成的可能不能怀孕,今儿表嫂传来好消息,我就在思考,我以后倘若不能有这个机会,你会如何想,你爹娘会如何想?”
    唐驰哑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想起一开始跟爹娘表明心意的时候,宗定侯也迟疑过,明确的表示如果他娶了公主,还是希望赵如裳身体康健,能为唐家生个一儿半女。
    可他一意孤行,费心的劝说了父母,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同意,以为向赵如裳表明了心意,她就能点头。
    只是没想到,她不愿意……
    他一腔热血都在瞬间凝固下来,怅然若失的低下头。
    她是真的不肯嫁给自己,从上一回那么直言的拒绝时,他就有了预感,说要考虑,也只是维护他的面子。
    他艰难开口:“我以为……你还能给我一次机会的?”
    当断则断,否则后患无穷,赵如裳不想他因为自己,浪费过多的时间和感情。他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成婚生子,为宗定侯府开枝散叶。
    “对不起!”除此以外,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了。
    唐驰大约是被她伤了心,没有多停留就走了,周敏淳跟上去,只剩赵如裳和周敏溪面面相觑。
    周敏溪感慨道:“我一直觉得长大后你是会嫁给唐驰的。”
    赵如裳偏头看她:“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就觉得你们般配啊!”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周敏溪惊呼一声,赵如裳被她吓了一跳。
    她眸光发亮,抓着赵如裳的手臂,一脸正经的问:“宜嘉姐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才会拒绝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只能写这么多了。
    明天上夹子,更新会很晚,大家不要等
    第37章 恶奴欺主
    赵如裳哭笑不得:“哪有什么喜欢的人, 我清心寡欲,岿然不动!”
    周敏溪说不能:“清心寡欲的那是寺庙里的和尚,你是公主, 得选驸马,不能一个人孤独终老啊!”
    赵如裳送周敏溪往宫外走, 听见这话甚为感叹:“眼下没那心思, 往后再说吧。”
    今儿才跟唐驰说了那些话, 心里乱的很,摆在面前的路仿佛泥泞又颠簸, 她不知道该如何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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