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气鼓鼓地嚼着糕点,也突然反应了过来,有些尴尬,他都干了什么!不过立刻又正经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把红豆糕咽了下去,然后若无其事地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又慢慢地放下,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你都知道我的生辰了,那你的生辰我也有权知道。”
    阿瑾见太子好像真的很在意,想了想开口道,“可妾自己也不知道啊。”
    “什么?”
    阿瑾低着头,看着掌心的纹路,“妾从记事起,就跟着人牙子了,走过了很多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后来进了将军府,算是有了个家,就把那一天当做了生辰,只是妾到底是个下人,这么多年,也从没机会庆贺过,都习惯了,所以今年,也忘了。”
    太子骤然生出许多心疼来,“阿瑾。”
    阿瑾也适时地抬起头,眼里波光粼粼的,“妾很高兴,今年有人记得了,也有人在意了。”
    太子把阿瑾抱进了怀里,“那我给你补一场生辰宴吧。”
    “殿下好意,妾心领了,只是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补上也没什么意义了,”阿瑾的脑中闪过了一张脸,但随即又打起了精神,她现在已经很幸福了,遂抱紧了太子的腰,“今年殿下的生辰宴办得热闹一点,就当把妾的那一份补上吧,只要您开心,妾和澈儿也是开心的。”
    “好。”太子思量着,今年的生辰宴还是要多考虑一点的好。
    ——
    阿瑾既然想送画给太子,自然不能懈怠了,只是她之前一直都是画艺不精的模样,若是突然功力大涨,也太惹人怀疑了些。
    阿瑾思索了几天,决定走意象流派,追求神韵,忽略画艺功底作画。寥寥线条,勾勒出两大一小的身形……
    顾虑着阿瑾,太子今年生辰并未大办,只在东宫摆了个小小的家宴,许是怕大家拘束,成泰帝来坐了坐,又赐了礼物,就离开了。还好这么久的相处,已经让太子对自家父皇有了比较清晰的了解,若换了从前,只怕又要为父皇不重视自己而感伤了。
    二皇子素来和太子不对付,如今更是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现在皇上都走了,他也借故走了。四皇子一向与二皇子一道,也告退了,留下三皇子和五皇子面面相觑,只能安分坐着。
    阿瑾的位子直接被安排在了太子边上,今日本就是盛装,又抱着一离开她就叫唤的儿子,真是要命了。阿瑾看着主位,就剩下皇后这尊大佛了。
    皇后明显最看重祁侧妃,对她的肚子关怀备至,对太子妃也和颜悦色的,对着阿瑾就没那么好的态度了,还好看在澈儿的面子上也没给她脸色瞧,至于其它人,虽说还没到无视的地步,但比较起来,就特别明显了。
    吴侧妃放在桌下的手暗暗攥了起来,皇后这个拎不清的,祁侧妃就罢了,好歹是她侄女,又有着身孕,太子妃呢,既不讨殿下喜欢,又常干蠢事,凭什么也能总是得到她偏袒,就因为担了个太子妃的名头吗?越想越气,又瞪了一眼阿瑾,明明有心计有宠爱,占尽了优势,都不知道为儿子考虑一下,还放任这两个心腹大患好好地蹦跶,真是个傻子。
    “熙儿,你怎么换玉冠了?”皇后不经意间扫过太子的头顶,发出了疑问,熙儿以前从不用玉冠束发的。
    太子这段时间着常服都会配白玉冠,今天,虽是自己生辰,也没换行头,依旧穿了常服,“儿臣只是突然觉得玉冠也挺好看的,就戴上了,母后觉得不妥?”
    “你这孩子,母后问问而已。”皇后觉得儿子对她的态度可真的变了许多。
    旁人这才看向了之前没注意到的太子发冠,这一看不要紧,那白玉簪怎么就那么眼熟呢,这不是……太子妃转头,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阿瑾,这贱人这些日子头上可都只插着这一根白玉簪呢!太子殿下真是太过分了,把她这个妻子置于何地,成天和一个妾侍出双入对的,现在连发饰都要用同样的了吗?
    吴侧妃恍然大悟,她就说嘛,瑾华夫人这几日请安怎么突然改了装扮,原来换风格是假,炫耀才是真的,只可惜她们竟都没有瞧出来。
    祁侧妃看了看太子,又艳羡地看了看阿瑾,摸着肚子黯然垂下了眼。
    郭承徽压根就没注意过阿瑾请安时戴着的簪子,自然如今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见其它人的脸色有些不好,自己也只能缩着脖子继续当鹌鹑。
    马侍妾则只剩下佩服的份了,瑾华夫人果然厉害,太子殿下这是被吃的死死的了。
    太子妃心下嫉恨不已,给听琴使了个眼色。听琴退下了,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接着歌舞就安排上了。
    领舞的人半纱遮面,身姿妖娆,露在外面的眼睛勾魂夺魄,舞动之间像是要把人的魂魄给吸进去一样,当然,仅限于太子妃的眼中。
    太子妃信心满满地去看太子,却发现太子居然跑到阿瑾那里去逗儿子了,眼神压根没半点分给场中人。太子妃只觉得眼睛生疼生疼的。
    吴侧妃皱起了眉,这领舞之人未免也太出众了些,难道是谁特意安排过来的?
    等歌舞结束了,这戴着面纱的女子果然留下来了,然后轻轻摘下面纱,露出了绝色的容颜。吴侧妃眉头皱的更紧了,这是谁的人?有此等容貌绝不可能在司乐坊寂寂无名的。其它人则是直接把视线投向了瑾华夫人,连皇后也望过去了。
    阿瑾本来还没察觉什么,被众人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终于把眼睛对上了留下来的美人,打量了一番,再看了一圈众人的表情,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然后拿手戳了戳太子,“殿下,看来太子妃有话跟您说。”当然,一切只在须臾之间。在太子妃看来,就是阿瑾看到了人,感到了威胁,紧张地碰到了太子,反而惹得太子殿下转头,看了过来。
    太子打量了一番,“你是仙乐阁的那个?”
    “谢太子记挂,民女香儿,见过殿下。”香儿恭谨地行礼,动作很标准,看来是练过了。
    太子妃一看太子还记得香儿,自觉有戏,趁机道,“听闻前些日子,殿下很欣赏香儿的舞,可出了意外,没能看完,所以特意叫她来再为您献上一舞。”说着还挑衅地看了看阿瑾,仿佛她失宠就在眼前了。
    太子却问了一个问题,“她是怎么进宫的?”
    “啊?”太子妃挺糊涂的,正常的情况不是应该笑着把人叫到身边仔细看看吗?
    “到孤的生辰宴献舞,她是司乐坊的宫女吗?”
    “不,不是。”
    “那她是在座哪位的丫鬟?”
    “也不是。”
    “那人怎么进来的,领一个陌生人进宫,可报备过了,籍贯来历都查得一清二楚了?”
    “我,我。”
    眼见气氛要僵了,皇后赶紧道,“太子妃向本宫说过了,只是见你喜欢她的舞,特意叫进宫来给你表演的,那么较真干什么?”
    太子的脸又沉了一分,是了,在她们眼里,随意安个人进来根本不算什么。看来有些东西还没清干净,这皇宫,岂能容别人想来就能来!
    香儿很慌,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就是被买来给太子妃固宠的,她自己也是很高兴的,能当皇妃是多少人几世都修不来的福分,自上一次没能留下太子殿下,她的日子就有些不好过了,如果这一回再被退回去,她还不知道要流落到哪里,香儿不禁流下了泪水。不得不说,人美,哭起来也是很好看的,“殿下……”娇媚的声音特别勾人。
    五皇子在一旁看戏,“大哥可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
    “要是轻易被美色勾走了,那还是太子吗?”三皇子饮下了杯中酒,“得了,这样的小美人我就替太子收下了。”
    于是大家就见三皇子走了出来,扶起了这个香儿,“太子既然瞧不上,不如给我吧,刚好我府里还缺一个端茶倒水的,”
    太子妃急了,“三皇子,这人可是……”
    阿瑾适时开了口,“殿下,妾看这位妹妹哭得厉害,必是不愿的,就让她哪来的回哪去吧。”
    太子点头,“就依你。”
    没等太子妃反驳,香儿就自己衡量出了利弊,“奴婢愿意,奴婢愿意伺候三皇子。”
    三皇子兴致盎然道,“太子妃,这可是她自己说的,一个奴婢而已,您不会舍不得给我吧。”
    太子妃只觉得自己要呕出血来了,裴家费了多少心思才找出这么个人来,又费心教导,谁要白送给三皇子啊,她有信心,只要殿下愿意收下月儿,凭她的媚术,定能让太子舍不得放下,结果人都没碰到呢,就要直接被带走了。
    太子见太子妃一副舍不得的样子,只觉得扫兴,就这么几个人来参加宴席,也要生出事端来,他只是想和阿瑾安静地过一次生辰而已。
    阿瑾见状,善解人意地让白露拿出了自己的礼物,一副很长的画,长长的画卷一展开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互送礼物
    “这是妾特意为殿下准备的礼物。”阿瑾示意白露上前,和金兰一起,拉开了卷轴。
    长长的画卷展开,上面是一副副古里古怪的画,不同于正常的画作笔工精细,处处详尽,这上面好似涂鸦一般用寥寥数笔就描绘出了景致与人物。
    最开始的一副,还是两个小人,看得出来是一男一女,也不知是在干什么,背后是好像是一座城池,再往后,就都是这两个人物了,背景也变成各种了山水等,到后来,又变成了房子,又多了一个小不点一样的人。
    画这么长,很占地方,旁人自然也免不了看得清清楚楚。
    太子妃最先发出嗤笑,“不伦不类,也不知道画的是个什么东西。”
    皇后提醒般地咳嗽了一声,看不上也不要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呀,熙儿还在呢,这不是自己丢份吗?
    太子妃自己何尝不知道所言欠妥,只是刚吃了一个瘪,如今见太子好像很满意这礼物的样子,不满的话不经思考地就说出来了。
    吴侧妃不见外地起身过去仔细瞧了瞧,“这是一对男女吧,还挺可爱的,妹妹真是巧手,几笔就能画出个人来。”
    马侍妾则鼓起勇气夸赞道,“虽说简单,但很传神呢,若是妾身没有猜错的话,这上面画的是太子殿下和夫人您吧。”
    阿瑾还没开口,太子先回答了,“好眼力。”
    得了太子一句好话,马侍妾心花怒放,但随即就感觉如芒在背,转头一瞧,原来是太子妃正眼神不善地看着她,马侍妾有些胆怯,老实地坐回去了。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太子一见到这画就马上明白了,这上面的是他和阿瑾从边城回到京城的一路行程,那看着墙很高的房子,就是皇宫了,最后多出来的一个小孩子,就是澈儿了。虽说画得的确简单了些,一般人很难理解其中之意,可形不似,神似呀,作为参与了一切的人,太子记得每一个场景,很生动,更能看出花了不少心思,当真是一份特别的礼物。
    太子对着这画卷爱不释手,冲着阿瑾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阿瑾画得很好,这份礼物孤很喜欢。”
    甚少笑容外露的太子居然对瑾华夫人笑得那么开心,这一幕当真刺痛了好几个人的眼睛。有这么好吗,不就是一副拙劣的画作,连小孩子都能画出来,在座之人送的礼物哪一样不比这贵重百倍,殿下却只是说几句客套话就算了,结果现在对着一张纸如此模样,真是完全被迷住了眼。
    皇后已经许久没见过太子露出这样的笑容了,只怕喜欢礼物是假,喜欢送礼物的人才是真吧,熙儿当真倾心她到如此地步?
    太子自觉气氛正好,趁机对皇后道,“母后,今日除了是孤的生辰宴,其实儿臣还想为阿瑾补上从前的庆生之礼。”
    “庆生?”皇后有些意外,这是哪一出?
    “不错,阿瑾为孤诞下澈儿,劳苦功高,日后也会陪着儿臣走一辈子,所以儿臣想补上她这些年的生辰礼。”太子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阿瑾,直把她看得不好意思了。
    皇后突然觉得有些酸,“这是熙儿你的生辰宴,你想做什么,自然都是可以的。”
    “谢母后。”太子对乐公公说了一声,人就退下去了。
    太子收好了画卷,放在了自己的手边,然后不一会儿,乐公公就回来了,带着流水般的礼物过来了。
    不得不说,那么多东西排在一起,那架势看着就很唬人。阿瑾粗扫了一眼,每个人手中的盒子都不一样,有大有小,有长有短,看不出里面是什么。阿瑾突然觉得鼻头有些酸涩,原来她嘴里可以说着不在乎,其实心里到底还是很在意的,过去这些年,没有人会问她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也没有人会送礼物给她,哪怕上一世,在当上贵妃之前,她也从没有庆贺过生辰。
    太子不知道阿瑾百转千回的心思,只是献宝一样,“一年一个,阿瑾要不要打开看看?”
    阿瑾轻声道,“殿下的心意,妾要珍藏起来,回去我们一起看好不好。”
    太子心领神会,“好。”
    而其它人,只看得到太子为瑾华夫人准备了那么多东西,然后两人又咬耳朵,也不知说了什么悄悄话,瑾华夫人一脸的甜蜜,太子又让人把东西拿下去了,当然想也知道会送到哪里去。
    不得不说,看到这些盒子没有被打开,吴侧妃是松了口气的,就算她心胸再怎么豁达,遇到这种事也不免心生嫉妒了,太子殿下对着瑾华夫人真的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从前对着她们,一直是一副疏离的样子,别说是送礼物了,多说句话都要烧高香了,现在呢,百般宠爱不说,居然还要给人补上礼物,跟沉迷美色的昏君一样。还好是直接拿下去了,否则看到里面太子殿下给瑾华夫人挑选的那些好东西,她怕是要忍不住冲动了。
    祁侧妃心中其实也不平静,可想一想她往年的生辰表哥都有送礼物来,好像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嫉妒,难道当真是有了儿子,表哥也会高看一眼?她伸手抚上了肚子,这一胎,一定要是个儿子才好,这样她也有指望了。
    郭承徽除了心底发酸还能做什么呢,怪只怪她生了两个女儿,都没能在殿下心里占上一个位置。马侍妾羡慕地看着端着礼物的宫人退下去。她从前其实比瑾华夫人好不了多少,她很小就被家人卖进宫了,每天忙着学规矩,伺候主子,因为品级不高,也从来没庆祝过生辰,更别提收到别人的礼物了,瑾华夫人命可真是好,前半生虽苦,可后半生有太子殿下,有小皇孙,眼瞅着是掉进福窝了。
    旁人尚能冷静,太子妃可忍不了了,心头怒海翻波,她也就刚成婚那一年生辰收到过殿下的礼物,往后便再也没有了,现在居然为了那个贱人,“殿下,哪有人会补送生辰礼的,还一下子送这么多,您怎可如此铺张浪费。”
    太子分了个眼神过去,“孤又没花你的钱。”
    太子妃脸涨得通红,殿下这是完全不给她面子了,“殿下,我是您的太子妃,自是要替您管家的,这是礼法!”最后两个字语气尤为重,生怕别人听不出来。
    太子对太子妃的想法多少也能猜出一些,可他一点也不想和她浪费唇舌,连眼神都不给了,只是淡淡道,“孤的私库不归太子妃管。”
    阿瑾觉得,殿下这句话一出,太子妃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有种要爆的感觉,一个听琴到底是不顶事,都没人来劝她了。
    只是,太子妃到底还是维持住了体统,没跟殿下争起来,只是又突然把矛头指向了她,“瑾华夫人,生辰礼要就是要合着时候送才有意义不是吗?”
    “太子妃说的是,唉,谁叫妾身从前家里穷呢,都过不起生辰,”阿瑾先是自怜了一句,又对着太子道,“可现在有了殿下,愿意补上妾身这些年缺少的,真是妾身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殿下要送,你也好意思收吗!”
    “好意思啊,谁叫这是妾身儿子的父亲送的呢,一家人嘛,分什么彼此呢,若换做是太子妃,也是一样的。”
    “你!”太子妃心头又被扎了一刀,这个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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