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覆将她从冰凉的石头上抱下来:“好问题。你倒看看在宫里除了我还有谁管你。”
    她望着苏覆,怔了一会没说话。其实苏覆哥哥与渊河哥哥长得并不相似,但是苏覆哥哥身上却有一种神采与渊河哥哥相仿。
    刚才的那位尹熙皮相与渊河哥哥相仿,却又似乎少了几分渊河哥哥的意气风发。
    苏覆想送她回未央宫:“该回去了。”
    “我不想回去了。”大概是因为喝了点酒,她使了些小性子,就是不肯随他回未央宫。
    苏覆微微一笑,半带调侃的意味:“不想回去。那我带你回我府上?要不然就在这里吹一夜的风,冷的可不是我。”
    卿城想一出是一出,缠着他道:“不然你背我回去嘛。”
    苏覆怎么都劝不回去,最终也只好依了她。
    他背上她刚走了一小段路,她又不依了,说这条路人多容易让人瞧见,非要走太液池那段路。苏覆只好折回去,她伏在他肩上很安静,只有轻浅的呼吸中溢出酒的清香。
    忽然,她问:“苏覆哥哥,东夷很远么?”
    原来她已知道了和亲的事,难道是因此情绪有些不对?
    苏覆明知故问:“怎么问起这些?”
    卿城想了一下,道:“我就是好奇。”
    苏覆微微一笑:“不远,就是要乘舟越过沈星河。等到盛夏的时候,沈星河里就开满了莲花,东夷的莲花可以开很久很久,颜色也很好看。”
    他又望了一眼太液池里落败的莲花,很轻的道:“等到明年的时候,可以从东夷移植一些青莲在太液池里,你会喜欢的。”
    卿城几经权衡了一下,道:“还是不要了吧。”
    她又想了想,说:“我可以去你那里看呀。”
    苏覆轻笑:“怎么?我那里的莲花开的比别的地方好看,是不是?”
    她学着他的口吻,故意道:“是呀。比哪里的都好。”
    苏覆长得高,她在他背上,一伸手还能抓到沿途树上开的花。只是今夜贪了几杯酒,又吹了晚风,现在头却有些疼了。
    她安静了一会后,又兀然提起:“苏覆哥哥。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很像很像渊河哥哥的人,他说他叫尹熙。”
    苏覆的神色发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变化,但是最后他依然只是轻声问了一句:“有多像呢?”
    她试图组织一下语言,可是最后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描述:“就是很像很像。我不小心,让他听见我说话了。”
    苏覆想开口,可是卿城却调皮了一下,蛮不讲理的将手覆在他唇上,不让他说话。
    “嗯……”过了一会后,她又自顾自的说起来:“苏覆哥哥,其实有的时候我觉得你也有点像渊河哥哥。你和渊河哥哥一样,都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像星辰一样。”
    “可是他走之后,天上也没有多出一颗星。”
    卿城后面这句话的声音很轻很轻,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可是苏覆还是听见了其中的落寞。
    届时,已经到了未央宫宫门前,苏覆将她放了下来,然后微微弯腰,脸与她贴的很近,他们都更清晰的看见了彼此的脸。
    卿城扑闪着大眼睛,看着他好看的不像话的脸庞,等着他说话。
    此时他平日里淡漠的神色一扫而空,眼眉微弯,这一笑,似终南山上的十里春风:“那以后,我们到一个星星更亮的地方,去找一找。”
    见他一笑,卿城心里都觉得暖和了许多,小脸上也洋溢起了笑。她没有说话,却把自己刚才沿途摘的花放到他手上,才转身回宫。等快要进门的时候,还带笑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依旧笑着目送她远去。
    卿城最后很开心的看了一眼,才掩上了门。
    夜间是风流洒脱的好时候。
    但是在'晓风残月'略有不同,不论是白昼还是黑夜,'晓风残月'的灯总是长明不熄。
    流光溢彩的灯光下,不分昼夜,时时刻刻都是温柔富贵乡。
    艳骨白天练了舞,夜间便回房歇息了。
    她并不喜欢'晓风残月'里灯火通明的夜晚。
    她的房间很偏僻,偏僻的不像花魁该住的厢房,这是她向主事请求的。夜间远离喧嚣,静悄悄的。
    这么晚了,会是谁在叩门。
    艳骨随意披了件衣裳,略带慵懒的起身打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楚叙舟。
    ☆、酒后迷情
    玄桀回宫后,苏覆为了提拔他,将宫中夜间宿卫警备的事情也交给了他。
    他是在长廊上遇见的长孙绫。
    长孙绫自从迁入永巷之后,便再没离开半步。今日能在这里遇见她,他是很意外的。
    长孙绫难得穿了一件颜色偏浅的衣裳,手上还拿着一樽酒,歪歪倒倒的走着,看得出来已然有几分醉了。
    玄桀敛眉上前扶了她一把道:“你怎么喝成这样?”
    她眼神有些迷蒙,好半天才认出他道:“王后赐酒要我跟他喝。”
    玄桀微微一怔:“他?”
    她张扬的笑:“嗯。弘景啊。你都不知道,为着让我和他重归于好,王后让人灌了我们多少酒呢。”
    玄桀沉默了片刻,许久才问:“那......他呢?”
    长孙绫讽刺的笑出声来:“他自然是跟他的宠妾寻欢作乐去了。我们这么相看两厌,喝再多的酒都是白搭。”
    玄桀轻轻道:“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个人在这里成什么样子。”
    长孙绫今夜委实醉的有些厉害了,不以为意道:“回去做什么?你陪我喝两杯?”
    玄桀夺过她手中的酒樽道:“你不能再喝了。”
    长孙绫不依。玄桀要扶她回去,怎么说她都不肯走,非要让他陪自己喝两杯。
    玄桀拗不过她的性子,只得将樽内的酒饮下,又好言哄慰了半天才将长孙绫送回去了。
    他把她送回了永巷的屋子,安顿好后打算离开。
    长孙绫却拉着他的手,说什么都不肯让他走。
    她勾着他的脖子,不依不饶道:“你再陪我一会。”
    过于暧昧亲近的动作让玄桀脸微微红了一红:“我....晚上还有兵书没看完。”
    虽然玄桀只饮了区区一杯,但是他隐约感觉到了那酒里是下了助兴的药的,王后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兵书?”她微微偏着头看他,轻佻笑道:“兵书有我好看么?”
    玄桀重新将她送到床上,依着她道:“没你好看。但是今天太晚了,我该回去了。”
    长孙绫‘哧’的笑出声来:“没我好看你看什么?”
    她将手放在他的背脊上,缓缓的由上到下,最后靠近他,将自己已经发烫的脸颊贴到他的脸上:“你陪陪我。这么多年了.....弘景他不是人.....”
    她大概是神志不清了,断断续续说了许多,只言片语的呢喃,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玄桀身子一僵。
    又听她道:“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不好,我也讨厌我自己,可是.....”
    玄桀轻声打断她道:“没有,你很好。”
    “那你为什么总是这样?”长孙绫那张骄傲的脸上难得溢出了微许难过的情绪,伏在他肩膀上:“你就不能陪陪我么?”
    良久,玄桀终于道:“好。”
    长孙绫埋在他肩上的脸庞微微抬起时,唇掠过了他的脖颈。她很缠着他。
    当她的手探入他的衣襟的时候,他微颤了一下,还是制止了她:“你喝醉了。”
    她抬眸望着他:“我没喝醉,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玄桀沉默了。她似乎更加生气,又像是怨恨又像是委屈,揪着他道:“你怕他呀?你怕别人说三道四呀?”
    她还想说下去,但是已经被玄桀翻身吻住。他的指尖穿过她的发,绵长的思念在压抑过后更容易迸发,唇齿缠绵许久,溢出几声喘息。
    那夜发生的事玄桀从来没有追究过对错。他早就知道眼前这个姑娘比自己大上一岁,也知道这个姑娘不属于自己。可他就是喜欢她,爱而不得也想喜欢她。买定离手,则错爱不究。
    长孙绫醒来的时候,玄桀还没有离开。
    昨夜她喝的烂醉,但还有些残留的记忆。身上的酸痛对她而言算不得什么,触目的是床上的殷红。
    玄桀不知道该怎样说,心底是有些不安的。他再不善言辞,也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之后再说对不起是不合适的。
    一贯处变不惊的长孙绫都愣了半天,最后,她道:“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玄桀看着她,讷讷道:“……我会负责。”
    长孙绫恢复了往常的神态,与昨夜截然不同,眉眼微挑:“负责?我的清白有无,于我而言有什么紧要。再者,男欢女爱的事情谈不上谁亏欠谁。你不必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和我纠缠。”
    玄桀微微停顿了片刻,许久,才说出话来:“不是这样。阿绫,我喜欢你。”
    长孙绫有些异常的打量着他,似乎听见了什么怪异的话一般:“你喜欢我?”
    尽管他事先已经酝酿了许久,可是临上阵来,却还是紧张;“是。阿绫,我喜欢你。”
    空气似乎静止了一般,他很怕她生气,抑或是说后悔。
    然而,出乎意料,长孙绫漫漫然一笑,语气很轻似不经心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也喜欢你。”
    她诱惑般的抬起手,让他握住。
    玄桀一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旋即抱住她,高兴的都语不成章了:
    “阿绫。我……一开始很怕你会后悔。我有私心,昨晚遇见你的时候,其实很怕你重新回到他身边。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不敢和你说,我怕你讨厌我……”
    他语气突然低落起来:要是……我早些遇见你就好了。你背后的那些疤痕,我看了很难过。”
    长孙绫则从容的多,她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一双眼似要生出风情万种,不紧不慢道:“那你以后,对我好一些。”
    玄桀呼吸一窒,很慢的低下头,在她耳垂上亲了一下,声音很轻很轻,可是她听见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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