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父皇你救救儿臣吧……”
    已经确信了自己并非白皇后的女儿,她已经不敢奢求白皇后救她了。晋凌云跪在地上哀求地看着上首的武德帝,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儿臣快死了,儿臣真的受不了了……”
    不得不说,皮相这种不能吃不能用的东西,关键时候是有着决定性作用的。往日晋凌云这般期期艾艾哭的时候梨花带雨,说不出的好看。如今她满身污浊,泪水从得脸上一条一条的杠子,别提多磕碜。武德帝的柔情也实在是浅薄,丝毫经不起考验。在看到脏污的晋凌云突然冲上来抱他的腿的一瞬间,武德帝并没有觉得心疼,而是下意识抬起腿,一脚将人给踹了出去。
    晋凌云重重地砸在地上,整个人都蒙了:“父皇?父皇?”
    白皇后看着这猝不及防的局面,意料之外却又意料之中。她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向武德帝。
    武德帝十分尴尬,他抬腿踹去当真并非是故意。就是看到腌臜东西凑过来,眼中只有阳春白雪的皇帝陛下打心底冒出一股嫌弃。他无法预估自己的举动:“咳咳,莫在唤朕父皇了!苏凌云,你姓苏,是苏家的女儿,并非是皇室的血脉!认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一番话掷地有声,晋凌云脸上的哭泣都僵住了。她飞快地爬起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是啊,她不是白皇后的女儿,自然也不是公主。不是公主,哪里还有资格唤父皇?
    意识到这一点,晋凌云如至冰窖:“陛,陛下……”
    武德帝不说话了。
    白皇后看他这神情便知道,这人定然后悔了。武德帝就是这样的人,以貌取人了一辈子,老了也不会改。晋凌云妄图他能对谁有情有义,未免太可笑!
    冷笑一声,白皇后趁机将晋凌云所犯之罪一一列举。
    果不然,武德帝彻底一幅‘你要处置便处置’的神情。白皇后垂眸看着木木地跪在地上的晋凌云,冷静地宣布了结果:“大历的律法,杀人偿命。往日是看在你是皇室血脉的份上,留了你一命。如今既然你不是,是死是活,你且等南阳王定夺吧。”
    晋凌云慌了,南阳王定夺?这不就是在让她去死?
    “娘娘,”晋凌云混沌的脑子飞快地盘算起来,她不甘心,垂死挣扎,“既然我是苏氏女。我请求处置我之前,陛下和娘娘可以网开一面,让我见一见亲生父母。可以吗?”
    晋凌云提及父母,武德帝的眼皮动了一下。
    晋凌云留意到,心里动了一下。她曾经是听说过武德帝对定国公夫人求而不得的传言。但一直没信过。此时不过死马当活马医,武德帝有反应不亚于天降甘霖:“尤其是我的母亲。我曾听说,母亲她年轻时候艳绝京城,我至今还未曾见过她,哪怕一面……”
    “来人,”武德帝出声了,一锤定音,“将苏凌云押入天牢,待南阳王上京再办。”
    白皇后看着武德帝,一瞬间黑了脸。
    第一百六十五章
    晋凌云被押入天牢, 暂不处置。
    白皇后虽然早料到会出现这种结果,但真正发生了还是觉得难以接受。无论晋凌云犯下多大的错,总是会被轻而易举地放下。明明最后一层血缘关系的皮都被她揭下来, 武德帝还是选择闭目塞听。这种昏聩已经严重到白皇后无法接受的程度, 她不明白, 白清乐当真就有那么好?
    眼睁睁看着晋凌云被押送回天牢, 又逃过一劫。白皇后一句话不想对他多说,起身便拂袖而去。
    武德帝一看她脸冷下来, 心里顿时就一咯噔。
    “皇后?皇后!”皇后的背影消失在大殿,他下意识地追上去,“你莫生气。受害人是盛家的子嗣, 这件案子让南阳王亲自来处置其实更有利于修复关系。朕也不是说偏袒她,人关在天牢,朕也没有放她的意思。只是让她侥幸多活几日罢了。”
    白皇后理都不想理会他,带着人乘上步辇, 头也不回地离开。
    “皇后!”武德帝追着她的背影追到门外, 白皇后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有。武德帝心口咚的一下,突然之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立在门口看了许久,他高呵一声:“杨秀!”
    杨秀人就在旁边站着,闻言小碎步上前来:“陛下。”
    “开朕的私库, 南边不是送了几箱子东珠来?”武德帝眉头拧成一个结, “送一箱去未央宫!”
    杨秀眼珠子一转,应了声诺。
    拂尘摔了一下, 刚想去办, 又被武德帝唤住:“等等,再送一箱去纯和长公主府。”
    苏毓莫名其妙收了一箱子葡萄大小的东珠。送东西的是个漂亮的大太监。这大太监苏毓有印象,滴血验亲的时候他就站在武德帝的身边。说起来, 武德帝身边伺候的人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杨秀算是其中之最。此时笑眯眯地看着苏毓,莫名就给人一种自在的好感。
    “殿下,老奴东西送到了,这就告辞了。”明明一幅二十七八岁的长相,偏称呼自己为老奴。杨秀缓缓躬身像苏毓行了一礼,转身便要告辞。
    苏毓亲自送他去宫外,仆从适时塞了一个荷包到他手中。
    杨秀笑了一声,坦然地将荷包塞进了袖子里:“殿下,往后在宫里遇着事儿了大可知会老奴。老奴虽说不当用,总归是在御前伺候的。日日近身伺候,陛下在听不进旁人的话之时,多多少少会听老奴一两句劝。起不起得作用老奴不敢说,但老奴今日这话就说到这里了。”
    苏毓眼眸微闪,顿了顿,也笑了:“那往后便请杨公公多加照顾了。”
    说着,杨秀一甩拂尘便转身上了马车。
    苏毓立在门边,目送着马车一点一点地走远。
    这杨秀有点意思。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也算是当今第一人了。虽然苏毓正宫嫡出的公主,但与武德帝之间并无父女情谊。今日算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按理说,杨秀这种宫里的人精,不是该不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第一次见便直白地释放善意,苏毓颇有些疑惑。
    杨秀的话信与不信另说,但想想自己与前庭也没有利害关系。杨秀释放善意,似乎也没有损失。
    耸了耸肩,苏毓哈了一口气,转身回府。
    日子转眼又是一年深冬,十一月一过,腊月便开始降雪。
    北方的冬日便是如此,大雪是少不了的。徐宴的仕途似乎没有受苏毓身份变化的影响,依旧跟在万国凡老爷子身后做事。
    万国凡老爷子十分看重徐宴。带在身边才几个月,已经然徐宴参与到许多重大案件中。
    徐宴身上有一种万老爷子十分欣赏的特质,聪颖且果敢,胆大又心细。或许是出身乡野草根的原因,徐宴身没有官宦子弟的浮躁气息,沉着冷静,且真正能从为广大穷苦百姓安身立命的角度看问题。虽然目前还不能让他当真着手去做什么实事,但徐宴每回看问题,提出关店,总能让老爷子醍醐灌顶。
    正是因为这份独特和犀利,与徐宴共事是一件令人安心的事情。万老爷子信任他,自然舍不得这样一个聪明人就此埋没。况且徐宴年纪还这么轻,将来必定不可估量。
    先别说白皇后不允许礼法毁了徐宴的仕途,就是万国凡老爷子也不允许大历丧失这样一个栋梁之才。几乎苏毓身份确定的次日,老爷子为徐宴的事情专门去找了武德帝详谈。
    武德帝原本就十分喜欢徐宴。他喜欢徐宴的理由也很肤浅,就是一张得天独厚的皮囊。
    后来因为万国凡总是在他耳边夸赞徐宴是可造之材,将来极有可能是大历的顶梁柱。武德帝听得多了,自然就将这件事放心上。兼之徐宴出身草根,身后无世家大族支撑。出身干净,是个十分好控制和拿捏的对象。趁着他还未被官场拉帮结派笼络,先收住一个好苗子。将来即便是手握权柄,也只会忠于他。
    武德帝向来自诩自己识人善用,即便不通政务,依旧将大历治理得井井有条。事实上,论起看中,他看重徐宴,其实比苏毓这个亲生女儿更甚。他还等着徐宴成长起来,接过万老爷子手中的担子,替他处理朝政。此时自然是不会允许徐宴的仕途就此终结。
    武德帝将徐宴单独宣入宫中,关起门来详谈了一整天,他给了徐宴一块令牌。
    徐宴接过令牌看了许久,是一张张开着翅膀的蝙蝠模样的铜器令牌。上面用特殊符号刻了字,若武德帝不解释,根本认不出来是什么字。除此之外,他拍了拍手,赐给徐宴两个贴身护卫。
    两人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殿之中的,若非突然出声,徐宴都没注意到。
    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平平无奇的长相和不高不矮的身高。除了身形健硕灵巧,两人都是丢到人群里都找不到的普通。难得能在武德帝身边找到这样普通样貌的随从,徐宴注意到两人的双眼异常沉静。这般安静地站在一旁时,能轻易叫人忽略他们的存在。
    “这两位是?”
    武德帝摆了摆手,两人立即上前单膝跪下:“桑七,武九。”
    徐宴愣了一下,意识到两人身份有异,有些不解地看向武德帝:“陛下这是何意?”
    “这两个人往后就给你用了。”武德帝对自己的眼光和做法十分有自信,他看中了徐宴便委以重任。徐宴这等一腔热血企图大展拳脚的寒门子弟,自然会感恩戴德,“令牌是一道暗令,紧急情况下能调动五百禁卫。朕给你这个,是让你往后只忠于朕。”
    徐宴眼眸微微一闪,立即跪下去:“微臣必然忠于陛下。”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得很!起来吧,朕自然是相信你。”武德帝就喜欢这种识趣的人,他走到徐宴的跟前,拍着徐宴的肩膀笑得十分愉悦,“这令牌给你,并非就能随意用。只有在紧急情况可调动禁卫。徐宴,你可千万莫叫朕失望!”
    徐宴笑了一声,“微臣,谢主隆恩。”
    当日回府,这两个人便贴身跟着徐宴了。两人随徐宴回到徐家,苏毓还以为是徐宴从哪儿捞来的能人。等听清楚缘由,苏毓眉头皱起来。这到底是荣耀还是监视,那就另说了。
    徐宴暗中冲苏毓摇了摇头,苏毓顿时心领神会。
    御赐的府邸不能空置,公主的身份恢复,徐家一家子搬进了公主府。公主府的仆从都是宫里拨的,早已调教好。几乎人一进公主府就能在老人的带领下各司其职。事实上,在拨人是白皇后亲自过问,精挑细选过的。用着倒也不担心不怀好意的人混进来。
    一家子重新安顿下来,白皇后便正大光明地宣苏毓进宫坐坐。
    期待已久,从查清楚苏毓身份那日起,白皇后就在等着这一日。想起去年苏毓生产,孩子洗三,百日,她都没能以外祖母身份出现,白皇后心就梗着过不去。如今都腊月了,孩子快满一周岁,白皇后自然要见。难得苏毓抽出空来,她便迫不及待地宣苏毓带两孩子进宫。
    这日一早,苏毓便乘坐马车进宫。
    苏毓也有一阵子没见到乘风,也确实有些想念他。刚好两孩子自认人起还未见过乘风,带过去让乘风看看脸。马车吱呀吱呀地听到了宫门口,母子三人刚下马车便发现有宫人抬着步辇在等。白皇后似乎要将苏毓缺失的一次性补足似的,架子和排场都摆得足足的。
    苏毓上了步辇,宫人抬着母子三,从宫门口一直抬到了未央宫。
    凑了巧,苏毓抱着人抵达未央宫门前时,刚好武德帝刚巧从另一个方向也过来了。因着他强行拖延处置晋凌云之事,白皇后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搭理他。武德帝期间来过不少次,但次次被拦在了未央宫宫门外。这回是得知苏毓带龙凤胎入宫,他便趁机一道过来,想必不会被拦在门外。
    说起来,整个大历,胆敢把武德帝拒之门外的,除了白皇后,也没有旁人。这么多年,后宫不管是真淡漠如菊还是假淡漠如菊的宫妃,武德帝来,她们一个个只有跪迎的份。
    苏毓领着仆从无声地向他行了一礼,武德帝侧过身不与她对视。顿了顿,淡淡地开口让她平身。
    站起身的瞬间苏毓往后退了一步,示意他先行。
    武德帝看到她退后刚想走,瞥到她身后。苏毓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到身后仆从小心翼翼抱着的孩子。龙凤胎是醒着的,睡好了也很乖。
    不得不说,这两小家伙的皮相不错。小小年纪已经清晰可见往后美人坯子。两人身上的衣裳是苏毓给专门自制的鹅绒‘羽绒服’。冬日里太冷,‘鹅绒’的衣裳穿着轻便又保暖。鼓囊囊地两小团趴在仆从的肩膀上,嘟着两肥两颊,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咕噜咕噜地到处乱看。
    红彤彤的小嘴儿‘嗷嗷’地哼唧着,对上武德帝的眼睛,灼灼还咧开嘴无齿一笑。
    “这……”武德帝一眼就看到了两孩子,“这是毓娘的孩子?”
    苏毓扭头看了一眼,灼灼这小屁孩儿注意到有人看她,已经‘噢噢’地笑开了。方思这只小猪难得也乖巧,睁着那那双雾蒙蒙的大眼睛吧唧吧唧了两下小嘴儿也学姐姐笑:“噫嘻~”
    “……”
    苏毓点了点头,淡声道:“龙凤胎,快一周岁了。”
    武德帝的心,突然就化成了水。
    第一百六十六章
    要说喜欢孩子, 武德帝倒也没有那么喜欢。
    在这个后宫里,为皇帝生儿育女的女子不知有多少。武德帝本身皮相就很不错,选秀送来的女子相貌就没有差的。两者结合所生的皇子公主们, 除了个别天生残疾, 自然甚少长得难看的。如今宫里还有几个宫妃的孩子也才一岁多点, 玉雪可爱的也有。
    然而武德帝除了孩子百日去看过, 连孩子的连长相都记不得。
    宫妃们诚惶诚恐,别说让武德帝过来抱孩子了, 能借着孩子得些赏赐和宠爱都已经算奢望。换言之,除了二十多年前抱过晋凌云,武德帝还是第一次与孩子这样亲近。
    此时他看着向他伸出两只胖胳膊的灼灼, 惊诧之余,居然还有几分惊喜的感觉。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武德帝盯着灼灼小姑娘,作势就要去抱她。
    两孩子的奶嬷嬷拿不定主意地瞥了一眼苏毓,苏毓点了点头。灼灼这个不怕人的小娃娃就嘻嘻笑着扑进了武德帝的怀里。奶香味扑鼻而来, 第一次抱孩子的武德帝姿势有些不对。
    苏毓眉头微皱, 但孩子没哭,她也不好将人抱回来:“灼灼,徐灼灼。”
    “徐?”武德帝一听姓徐,倒是想起来苏毓的相公是徐宴。其实仔细看灼灼眉眼, 这丫头几乎是跟徐宴一个模子刻出来。喜欢美人的武德帝立即就高兴了, “这孩子将来有乃父之风,会长。”
    他实在是不会抱孩子, 两手都勒到灼灼的小肚子了。孩子没哭, 苏毓的脸上先露出了异色。立在武德帝身后的杨秀忽然甩了一下拂尘,将苏毓的目光吸引过去。
    杨秀半低着额头,目光没有看向苏毓, 只小幅度地冲苏毓摇了摇头。
    “……陛下谬赞了。”苏毓淡淡笑了声,伸手到灼灼眼前招了招,“灼灼?”
    她手都伸到小姑娘跟前了,这小姑娘脖子一拧,躲过去了。
    武德帝哈哈大笑:“罢了罢了,朕包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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