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霆!菜糊了!我真的有看锅!但是没有用!”女人的喊声遥遥传来。
    …
    顾延霆进屋的时候,姜酒还在跟那个锅做斗争,里面本来炒着一锅青菜,现在却变成黑乎乎的颜色,她又特地加了水进去,看着跟刷锅水没区别。
    “刚刚谁在敲门?”她抽空回头问道。
    “快递员送错了地址,我帮他重新看了下位置。”男人胳膊很长,从背后接过锅子的把手:“去把钢丝球拿过来。”
    “在哪里?”姜酒去沙发边在购物袋里胡乱翻找。
    身后罩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男人略显嫌弃的拎着她背后的帽子把她弄到一边儿,修长的手指从袋子里抽了个钢丝球,拆掉包装后麻利的刷锅。
    “我以前总感觉洗锅洗不干净,原来是要工具啊?”姜酒凑过来讪讪道。
    “普通锅用钢丝球可以,不粘锅不行。”
    她就‘哦’了一声:“你以前…是不会做饭的。”
    两个人刚在一起那会儿,他还是顾家矜贵的少爷,衣食住行都有人专门伺候着,连灶台都没摸过,偏偏她也是个厨房生手,后来有一次他生病,她才想着买个砂锅煮粥,可惜后来却没了机会…
    “阿酒,替我把那袋干辣椒拿来可以吗?”顾延霆转身打断她的回忆,糊底的黑乎乎锅底早被洗刷干净,他这会儿又在重新切菜。
    “要做什么菜啊?”姜酒这次准确的找到了。
    “青菜做毁了,炒个土豆丝吃吧?锅里还有煲仔饭。”顾延霆忙碌起来还蛮像那么回事的,背后围裙的带子松了,他伸手去够。
    姜酒替他重新系好,才发现男人在转头凝视着她,他手上有水不方便抱她,就用手臂轻轻拢着她的肩膀,下巴蹭过她头顶柔软的发丝。
    “真好,阿酒,我的心漂泊了那么久,现在才终于归巢。”男人轻声说道。
    两个人吃了一顿很普通的家常便饭,姜酒却由衷的赞叹:“你的手艺真的很不错,比我点得外卖强一百倍!”
    “那我经常给你做,外卖重油重盐对身体不好。”顾延霆笑着看她,过一会儿又问:“你不考虑换个住处吗?这里坏境不太好。”
    “不行,我之前发过誓,在没彻底解决完烂尾楼的问题前,是不会离开这儿的。”姜酒摇摇头,态度坚定。
    “好,我不勉强你。”顾延霆点点头:“你楼上是不是还有住户?”
    “楼上住着封沈啊,他是我小时候的玩伴,现在开了家保镖公司,他身手很好的,有时间介绍你们认识吧。”
    “你和顾莲白也认识吗?”
    “顾白莲?那小孩儿帮过我忙,算是认识吧。”姜酒回答完才觉得不对劲:“你这么盘问我,是觉得我社交范围太广?”
    “不是。”顾延霆给她碗里添了一勺饭:“你很优秀,仰慕你的人自然多。”
    “仰慕?算了吧,封沈那花心男不喜欢我这一类型,顾白莲更不可能…”姜酒还以为他开玩笑,‘啧’了一声道:“不过我确实优秀哈。”
    “我知道,这些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男人语气温和,伸手在她脑袋顶上拍了拍。
    …
    顾延霆走了后,姜酒一个人在台灯底下翻看剑川集团的财务报表,这些资料她都打印了出来,她按下手上的自动铅笔,皱眉在一个地方上画了圈。
    拿了张白纸做草稿,她刷刷刷几下写下数字,稍微演算后推导出答案,继续翻看下一页:整整三个小时都是这么过来的。
    外头夜色已经很深,凌晨四点的时候,她活动了一下酸涩的肩膀,顺手在电脑上登陆微博页面,浏览到一个视频的时候停止了滑动鼠标滚轴的手指,放大画面仔细观看起来。
    那视频是在一个废弃工厂拍下来的,戴着墨镜帽子的女人正在跟暗处的人交涉,她慢吞吞摘下墨镜,很不耐烦的喊:“我的真实身份为什么不能暴露?我又不怕你,我叫裴熙,我爸是剑川集团的总裁,只要你把事情办成了,要多少酬金有多少!”
    “我要姜酒生不如死,随便你用什么手段折腾,反正别让她死就行,最好毁了她的容貌和声音,让她不能行走也不能说话…”
    视频的收音很清楚,应该是做过处理,通过语气的变化,就能听出她说话时那种咬牙切齿的状态,究竟是恨成什么样,才会对一个人如此狠心?
    “我和她没什么大恩怨,甚至我们初中时还是朋友…但那又怎么样?我就是看不惯她,她处处比我优秀,处处都将我比下去,甚至我爸爸都这么认为!这世上有她存在,我就过得不安宁。”
    说到最后的时候,裴熙的声音陡然尖利,捂着脸不停的摇晃着脑袋,喃喃自语道:“爸爸…对不起,我一定会比姜酒强的,你就饶过我这一次吧…”
    她的精神已经有了崩溃的前兆,而童年的家庭教育方式就是导致这些的罪魁祸首,一切都已经太晚,歪脖子树无法变直,除非砍掉。
    …
    ‘裴熙疯了’‘裴熙雇凶’‘裴熙父亲’一系列词条长期占据热搜,姜酒将自己整理出来的剑川集团偷税数据举报给有关部门,又把消息透露给营销号后,适时的添了把火。
    姜酒接到张筱电话时,正在理发店的椅子上坐着,脑袋上包着块儿大毛巾,她打量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没什么,就是想换个发型。”
    以前跟顾延礼在一起的时候,她遵守约定留长头发,其实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眼下新生活已经开始,她当然要做出改变。
    理发师把色卡拿过来,她指着一款浅金色的发色说道:“就这个了,然后头发还要再短些,就要那种利落的短发,长度到下颌这边。”
    最终的效果还蛮不错的,至少顾延霆来接她的时候,男人眼睛眼前一亮,挑挑眉毫不吝惜夸赞之词:“阿酒,你真的很美,各种造型都能轻松驾驭。”
    姜酒聊了聊短发:“你以前可没这么嘴甜。”
    “可以告诉我一些咱们的故事吗?”两人上车后,他发动了车子才说:“我很想听。”
    姜酒便试着回想:“咱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建斌路的宾虹大桥上,晚上九点多,我心情不好,你陪我聊天…后来留了联系方式,就渐渐认识了。”
    “第一接吻是在奈良的花火大会上,那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出国旅行,你穿着浴衣的样子很帅,只是穿不惯那边的木屐,嫌弃硌脚。”
    “后来回旅店的路上,你买了路边小摊的糖苹果给我,那个果子很难咬动,也不好吃,但样子很漂亮…”
    “第一次吵架是因为一碗面条,顾延霆你那时真的很不讲理,嫌弃我胖,就限制我吃饭,还用言语侮辱我,气得我差点儿就想分手了。”
    顾延霆手把着方向盘认真的听着,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前几件事是真的,但最后一件是假的。”
    “为什么这么说?”姜酒问他。
    男人慢条斯理跟她分析:“你是很自律的人,发胖可能性很小,即便胖也是好看的,我不可能嫌弃,所以当时的情况极有可能是这样的:你身体不舒服或者生理期,所以不能吃那碗很辣的面条,我才会阻止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那面条很辣啊?”姜酒叹了口气,原本以为这人失忆了,她就能篡改一些回忆,现在看是不可能的了。
    “昨天吃饭我就看出来了,你口味蛮重。”男人笑着将车子开进停车场内。
    “你才重口味!”姜酒更气了。
    …
    两个人走进包厢时,里面已经有人在,顾延霆迎上去跟那男人拥抱了一下,转头介绍:“这是我的朋友秦宗列,我失踪后资产都是他在帮忙打理,这才得以保留下来,包括那幢房子也是。”
    “我认识,五年前你就介绍过。”姜酒打量了一下那男人。
    “人都到齐了,咱们开始点菜吧。”秦宗列坐了下来,招手又叫服务生上了一瓶柏翠庄园的干红:“珍藏多年的92年绝版酒,为了给你接风豁出去了。”
    三个人边喝边聊,中途顾延霆出去接了个电话,席间就剩下秦宗列和姜酒两个人,长着严肃面庞的男人起身去盛滚烫的鸭汤,勺子微微倾斜,汤汁顺着桌面滴落在她的手腕上。
    姜酒下意识躲了一下,捂着那块发红的皮肤皱眉抬头看去:“你什么意思?”
    “知道延霆当年是怎么出事的吗?他是为了躲你才去参加扶贫活动。”秦宗列坐回椅子上,稍显轻蔑的瞥了她一眼:“女人都是祸水,我绝不会让他再跟你重新交往,以免重蹈覆辙。”
    第21章 糖葫芦   阿酒,我只希望你快乐
    人即便是富了, 也不会忘记艰辛时所遭受的苦难,秦宗列每天半夜惊醒后,总会觉得自己还身处阴冷潮湿的砖窑,他的双腿没知觉, 似乎已经被虫子啃食殆尽, 肺部充斥着灰霾, 呼吸里有腥甜的血气。
    所以他感谢顾延霆的帮助, 当他在街头举着牌子借钱时,人人都指责他是骗子,只有这富家少爷帮他结清了母亲的医药费, 让他得以重返大学。
    野草遇到一丁点儿养分也会野蛮生长,他出生低微, 头却总是高昂的,野狗般撕咬着冲出一条路,将曾经的那些人踩在脚下,别墅里衣冠楚楚的戴起昂贵的腕表, 他觉得自己注定就该如此, 那些过往的岁月只是上天用来磨练他的手段。
    夜深人静时,他慢慢的回忆梦中的场景,当成越王勾践床头悬挂的苦胆,若有所思的咀嚼着其中的苦涩, 在心中蓄积着更多的狠意。
    秦宗列是个六亲不认的人, 但只认顾延霆这一个朋友, 出于兄弟的义气,也为顾延霆做过很多事,譬如帮他将所有的资产都好好保管起来,又譬如面沉似水的坐在这儿替他鸣不平。
    姜酒五年前就见过秦宗列, 这个人当时已经是一家娱乐公司的老板,如今这开天娱乐已经收购了另外六家娱乐公司,几乎垄断大半个市场。
    但她对秦宗列印象并不好,野心大没什么不好,但这人看人的眼神总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未免太狂妄了些,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五年前的时候你就对我很不满意,如今又是,可以明确说一下原因吗?这样莫名其妙的暗害和指责真的很卑鄙。”姜酒挑挑眉说道。
    手臂上的烫伤热辣辣的疼,她却丝毫不在意,甚至没低头多确认一下,眼睛直直的盯着对面那自大的男人。
    秦宗列身材很高大,仰靠在椅子上时,颇有些放浪不羁的随意感,看到她这个反应时,他撇撇嘴:“不错,还挺有性格,不像别的女人哭哭啼啼。”
    随即又哼了一声道:“我讨厌你还需要原因吗?就是看不惯而已。”
    “那你口中所说当年的隐情是怎么回事,这个至少可以说吧?”姜酒又问。
    秦宗列嘲弄的转动手中的杯子,彷佛她在说一个笑话似的:“你是在问我吗?当年你跟延霆亲密无间,恋人之间不是没有任何秘密吗?”
    这人态度一直这样阴阳怪气,摆明了就是什么都不想告诉她。”姜酒深吸了一口气,知道问也是白问。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影响顾延霆的人际关系,更何况男人刚刚回来,又失去先前记忆,事业上必须有强大的帮手,才能在顾家成功立足。
    所以她选择暂时隐忍,冷声说道:“你我的争端私下解决就可以,这些事情都不要告诉延霆。”
    秦宗列慢悠悠喝了口酒:“你以为自己有多重要,能影响我们兄弟的关系?”
    他自诩强大,从来不把女人放在眼里,张张嘴还要再说些什么,下一秒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响起,女人手指纤细白皙,捏着那高脚杯的断面,直直的抵着他的喉头:“怎么样,这种情况下你还能口出妄言吗?”
    “听说有钱人都是惜命的,害怕太早离去无法享受到资产累累所带来的快乐,所以你最好别太得瑟,因为我是一无所有的人,所以什么都不怕。”
    姜酒说完这句话后,缓缓弯下腰去观察,发现男人眼中一瞬间闪过的惊惧,她才满意的扔掉碎片,不慌不忙坐回座位。
    …
    “结账时服务生说碎了个杯子,你怎么没跟我说,受伤没有?”顾延霆俯身给姜酒系安全带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坐回驾驶座问道。
    “是秦宗列用胳膊肘碰掉的,你那朋友态度特别傲慢,叫人家服务生进来用手捡玻璃碴子,凶巴巴的像是在指挥佣人…五年前我就不喜欢这个人,一个人的态度决定了他的品质,不就是有几个钱嘛,真把自己当大爷。”
    姜酒缩在座位上嘀嘀咕咕的吐槽个没完,顾延霆听了觉得好笑,他原本还有一些怀疑,这会儿完全信了:“你不喜欢的话,我就再不让他见你。”
    他思索片刻又说:“秦宗列这个人我也观察过,他事业心很强,对人情淡薄,这样的人是生意上的好伙伴,交朋友不一定…但我失忆之前又明显对他很信任,先慢慢观察着吧。”
    “你们以前确实是很好的朋友,你以前资助过秦宗列,是他生命中的贵人,所以他把你当好兄弟看待,生意上的事情他能帮你很多,不必因为我疏远关系,我平时又见不到这人。”
    姜酒淡淡说了几句后,忽然就说口渴,让男人替她去买一杯咖啡,又要滚烫的那种,正好可以捂手,等他买回来便捧着,慢慢吹上面的白色热气。
    “太烫的水喝着不好,我这杯是放冰块的,给你倒一点中和一下。”顾延霆在旁边看着,有些担心的说道。
    姜酒顺从的把那咖啡递过去,不小心洒在了手腕上一些,她皱着眉头去挽袖子:“我应该是烫伤了,送我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顾延霆虽然细心,却也发现不了其中的破绽,先出去买了三瓶子冰水,给她快速冲洗降温后,他快速开车去了附近的医院。
    …
    手腕有伤口,姜酒晚上洗澡的时候包了层保鲜膜保护,这才慢悠悠的打开淋浴头,新染的头发还在褪色期,洗完后颜色更浅,淡淡的一点金色衬得她皮肤更白,灯光下看着有些凛冽的美感。
    她把浴巾包在锁骨上方,光着脚去到客厅,拿了一听啤酒仰头喝了一口,看着外头黑漆漆的夜色,又想起和顾延霆五年前分别的场景来。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这男人总是把话憋在心里,什么事情都在自己承担,所以两个人很少吵架,都是他在包容她。
    但那次两个人吵得很凶,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顾延霆看她的目光忽然就变了,悲伤中又带着些茫然,他说:“阿酒,假如我并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你会离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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