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雨太大,刷刷雨声单调而枯燥的重复着,最后人听得魔怔了,像是漂泊在浩瀚无垠的大海中,飘飘浮浮,四周没有靠岸的地方。
    一道闪电刺破蓝黑色的天际,室内的灯光闪烁着昏暗下来,姜酒困惑的抓着男人的胳膊:“为什么你最近总是患得患失?是觉得我对你的感情还不够真挚吗?”
    她几乎想冲进雨中浇个透心凉,这样才符合此时委屈的心境:“我是因为你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为了治疗抑郁症,我一直吃那些苦苦的药片,去精神科接受电击治疗,每天规律的饮食加运动…”
    “我做这些都只是想陪你长长久久走下去,我也不是在道德绑架,只是觉得你的质疑太过滑稽,你至少要给我解释清楚原因。”
    男人却只是摇头:“抱歉,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明天我会去外地出差几天,回来后咱们再好好聊聊。”
    但她没等到他回来,如今这些记忆他都已经丢失,自然也没办法解释当年的那些事情,竟成了一桩悬案。
    终究是有些心神不宁,姜酒仰头将啤酒全部喝掉,手指捏着那易拉罐,蹙着眉毛远远的抛向墙角的垃圾桶,一道笔直的划线———进了。
    回到卧室后,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借着屏幕的幽光敲打键盘,登陆上微博后慢悠悠的浏览着,一条刚刚发布的经济新闻映入眼帘。
    剑川集团总裁裴剑川因偷税漏税今日被立案调查,受此影响,公司股票持续下跌中。
    懒洋洋站起身来,她随手关闭电脑。
    …
    “我爸爸为什么会被逮捕?他没有偷税漏税,一定是有人蓄意栽赃,是姜酒,一定是她,要逮捕就逮捕她,她心机很深的…”
    裴熙此时正在熬夜中,豪华套房已经欠费,服务生过来催了三次,她发疯似的用桌椅堵在门上,披头散发的对着手机喊。
    “什么…要我去协助调查?我不去,让我爸爸的律师去就可以,那些人拿着工资就要替老板办事,告诉他们要把我爸爸原封不动保释出来。”
    裴熙慌慌张张挂断,想了想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延礼哥,是我啊,裴熙,我父亲出事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能不能帮帮忙…或者借我一些钱也可以,我以后一定会还你。”
    两个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她知道顾延礼当初跟她见面只是为了应付家里,但心中还是抱着微薄的希望,男人不都喜欢拯救灰姑娘吗?现在她的处境和以前的姜酒一样,顾延礼是不是也会可怜她?
    电话中的男声却冰冷无比:“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找我做什么?”
    背后忽然闪过诡异的红光,接着房间的电灯忽闪两下灭了,室内陷入黑暗,窗子哗啦一声洞开,凉风吹拂的同时,有一道诡异的身影闪过。
    这里是二十二楼,窗户外面怎么会有人?!裴熙吓得不敢出声,撞着胆子慢慢走过去,一团黑乎乎的头发被飘飘摇摇吹拂进来,那头发内似乎还藏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正恶狠狠盯着她。
    …
    酒店的服务生进来后,才看见房间内的女子正在试图躲进窄小的柜子中,她的手死死的捂在眼睛上,喉咙里发出惊慌失措的惨叫。
    “鬼,你们这酒店有鬼…长头发的鬼,长着红眼睛,她在看我!”
    “这就是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裴熙吧?人估计是疯了,打电话给精神病医院,让人家过来看一下吧。
    同一层楼的房客都围拢过来看热闹,楼下救护车的声音一直持续,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蹲下身检查了一下摇摇头道:“精神受了刺激,先给一针镇定剂吧。”
    裴熙是在一间全封闭的病房内醒来的,各处都是纯白的颜色,窗户外焊着黑色的防盗栏杆,监狱似的将她困在里面。
    试着活动了下身体,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也被限制了活动,输液瓶就悬挂在头顶,一滴一滴的透明药剂缓慢的低落下来,注入她的静脉之中。
    猛地想起之前在酒店房间所看到的‘鬼’,她迷茫的摇摇头,有些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的,门边忽然传来响动,她急忙转头去看,进来的是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男子,栗色的短发下眼型细长。
    “这里是医院吗…医生,我有什么病?”裴熙急切的问。
    “这里是精神病院哦,你是在顶峰酒店的套房里被发现的,你当时一直捂着头尖叫,说是有长头发的女鬼在看着你。”
    男子慢悠悠说着,语调愉悦,像是在讲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裴熙陡然一惊,原来那些都是真的啊…
    她的身子蜷缩起来,忽然又见那男子慢慢俯下身来,狭长的眼睛里带着恶略的笑意:“裴小姐,那女鬼,现在就趴在你肩膀上哦。”
    …
    “顾莲白,你到这边是为了实习,半天不见人影,乱跑什么?”导师皱着眉抬起头来,语气非常不满。
    “我刚刚实在忍不住就去了下厕所,对不起啊,乔老师。”少年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我以后尽量少喝水。”
    “多喝水对身体好啊,我又不是在虐待学生,好了,去给你赵师兄帮忙去,下次时间短一些就好。”导师便挥挥手道。
    只是一低头的功夫,他再抬头时才发现少年已经不见,旁边的椅背上孤零零搭着一件白大褂。
    “这学生又跑到哪儿去了?”导师困惑的往走廊看了一眼:“喝水喝多了,又去了厕所?”
    …
    顾莲白的脚步很快,在医院的后门截住了前面黑衣服的男人,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默契的闪到没有监控的拐角。
    “封大哥,你来这里看病啊?”顾莲白笑眯眯的问。
    “晚上睡不好,挂个号找专家瞧瞧,怕是焦虑症。”封沈配合的扬扬手中的挂号单。
    “那怎么不上去看病,出来干什么?”
    “太紧张,出来抽支烟啊,我这人最怕来医院。”
    “是吗?那还真得多抽两只。”顾莲白语气凉凉的:“总搞些阴间的玩意儿,多抽烟去去身上的晦气。”
    少年漫不经心的转身往回走,半路又转过头来好心提醒:“把你那红眼睛长头发的塑料娃娃趁早处理了吧,省得被人发现了当证据告你。”
    …
    “裴熙疯了,她不是早疯了么…真疯了?!”姜酒打电话的声音有些大,转头看见顾延霆进来,才急忙压低嗓音:“在哪个精神病医院?”
    那边张筱报了个地址出来,她漫不经心的听着:“那我有时间过去看看她吧,她爸爸还在审讯阶段,估计也逃不了法律制裁,这就叫恶有恶报。”
    手腕上的袖子被人挽起来,她有些怕痒,急忙挂了电话:“就一点小烫伤,早就好了,连个疤都没有,别看啦!”
    女人的皮肤白皙,手腕细细的,用大拇指和食指就能轻松圈住,脉搏轻轻跳动着,像是幼鸟的喙,一下下啄着他的掌心。
    顾延霆过了一会儿才放开她:“以后一定要小心些。”
    姜酒答应着系好安全带:“你特地出去跟谁打电话?”
    “创寰的一些元老,以前应该跟我是旧相识吧?现在看我回来了,都来探听虚实,没什么正经话,还都得应付着。”
    顾延霆难得抱怨了几句,低头看了眼手机,他随手点开一封信的邮件,里面发来一组内部文件的照片,放大后水印打着剑川集团的logo。
    男人浏览片刻,言简意赅下命令:可以了,继续做空他们的股票。
    “你现在进入创寰上班了吗?”姜酒在副驾上问道。
    他才回过神来:“不着急,等过几天再说。”
    “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找我。”姜酒说到最后自己都有些心虚:“至少我能给你…打打气加加油?”
    “行啊,有你替我加油再好不过,整个人都有干劲了。”顾延霆笑着拍拍她的脑袋,以前他就老做这个动作,跟哄小孩儿似的。
    在疗养院门口停车后,她照例又赖了十多分钟,才慢吞吞跟在男人身后下车:“以前咱们有一次约会,被我妈撞见了,她那会儿精神还算正常,你猜她对我说了什么?”
    “什么?”顾延霆替她把羽绒服的帽子拉上。
    那帽子周围都是白色绒毛,暖洋洋的蹭在脸颊上,正好也把她的表情遮住,姜酒抿抿唇说道:“她说野种滚开,不要在我面前碍眼。”
    她语气平静的说完这些,到底还是困惑的:“你说有哪个母亲见到女儿恋爱会是这种反应?一般都会先关心男方的状况吧,害怕女儿会遇到坏人会被骗什么之类的事情发生。”
    两个人其实已经走到了门口,顾延霆忽然又拉着她返身回来,路边有卖糖葫芦的小摊子,男人买了一串塞在她手上。
    一直到关上车门,姜酒还在惊讶:“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是不想见你母亲么?那咱们就不见。”顾延霆淡淡说道。
    “但今天是她第一天出院,回到疗养院的日子…”
    “那也有护工在照顾,用不着你操心,你每个月交足钱就行。”
    顾延霆看着她的眼睛,心平气和道:“阿酒,我只希望你快乐,所有阻碍到这一点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会帮你驱离。”
    男人的眼中充满温情,姜酒抿抿唇,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具体是个什么感觉,她良久才轻声感叹了一句:“…真好啊。”
    车内的空调打得太高,糖葫芦都化了,糖渍黏糊糊粘在手上,她着急的吃掉顶端那颗,脸颊鼓鼓的叫到:“快到我包里取湿巾。”
    她身上斜挎的那小包是黑色小牛皮材质的,特别结实,一年多没怎么换过,顾延霆拿过来在夹层寻找湿巾,手指忽然碰到一个圆形的小东西,他不动声色拿出来,夹在指尖。
    …
    封沈走进咖啡店,略微寻找了几眼,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刚好服务生端来两杯饮品,他随手就想拿一杯,手臂被对面的人隔开了。
    “不好意思,这两杯都是我的。”顾延霆瞥了他一眼说道。
    封沈也不生气,自己另外点了一杯:“顾少找我什么事?你看着心情不大好啊。”
    看清男人手中的那个小小的定位装置,他才挑挑眉道:“不错,是我放得,放了有几年了,目的是掌握小酒所在的位置,她有危险时我好过去救她。”
    “难道不是为了满足你那卑鄙的跟踪欲吗?”顾延霆冷笑一声:“我查过你的底细,当初阻止我离开的那帮保镖就是你手底下的人。”
    “是你亲弟弟委托我的,他明确告诉我,说别让你回来。”封沈懒洋洋道。
    他这话明显带着挑拨的意味,顾延霆也不在意,只说那是他家务事,轮不到别人管,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封沈才被激怒。
    男人额前的青筋跳了跳,嗓音有些哑:“你跟小酒才认识多久?有什么资格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五年前你让她爱上你,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你知道她之后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封沈说完后停顿了片刻,他的声音低下去:“她情绪本身就不稳定,有一次药物过敏昏在路上是我送她去医院的,她父亲出事后,有人以为贪款在她那里,设计了好几个圈套想绑架她,也都是我出手破局的,如果没有我暗中偷偷保护,她根本活不到今天。”
    即便是从别人口中讲出,女人的过往也照样刺痛了他的心脏,顾延霆握着拳头抵在心口的位置,缓了良久才由衷的说道:“那我真的很感谢你。”
    但他也没有丝毫相让的意思:“以后换我来守护她,这样的小动作你不必再做。”
    当着封沈的面将那定位器毁掉,扔在了垃圾桶里,他站起身到前台把三杯饮品的钱都结清。
    …
    姜酒接听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那边传来顾延霆的声音,背景模糊而嘈杂:“阿酒,我腿伤犯了,现在走不了路,你可以来接我吗?”
    “具体在什么地方,你为什么用别人的手机?”她一下子站起身来。
    “是借好心人的手机,我自己的不能用,地址在…”
    那边报出一个地址后便忽然掉线,回拨也不接听,顾延霆的手机关机了,时间紧迫,姜酒先拎着棒球棍下楼开车。
    开出一段路程后,她拿起手机想再拨别的号码,才看见手机号码被强制停机。
    弯起唇角笑了一下,她顺手拨打了110,设局的人倒真是愚蠢,想引她过去却又露了许多破绽,只是她并不知道顾延霆究竟是真的在那里,还是合成的音频在捣鬼,所以需要亲自确定一下,沿途都是偏僻的公路,她一直没有停车。
    第22章 再见面   她短发竟然也那么好看
    封沈下楼时, 顾延霆正在楼道的花盆里翻找,那可怜巴巴的仙人掌挤在干燥的泥土里,上面的细刺都是脆的,一碰就窸窸窣窣往下掉, 估计都三年没浇水了。
    男人在里侧的土里拔出把钥匙来, 也没顾得上洗掉灰尘, 就那么塞锁眼里, 快速开门进去,封沈跟进来问:“这是怎么了?”
    顾延霆低头看着茶几上凌乱的杂物,又去观察鞋架:“我们原本约定一会儿出去吃饭, 但她不接电话,家里也没人。”
    “人像是急急忙忙出去了…墙边的棒球棍也不在, 那是我送她的。”封沈观察了几眼,神情严肃下来,他下意识去看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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