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仟将整个人的情绪控制在冷静边缘, 出乎意料的是, 戏柠舟的这番话并没有让郑老板那张一直绷着的脸浮现出恼怒或者是嘲讽,但站在一旁的男人显然已经忍不住性子了,刚想动手动脚时,郑老板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拉住了男人。
    男人奇怪地回头看着他, 郑老板轻轻摇了摇头, 眼神里带着一些激动,他忽然凑到戏柠舟身前:“请问您……是不是之前来过这里?认识一些这里的人?”
    戏柠舟微愣,梁仟将视线转移到青年的面孔上。
    “很抱歉,我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也不是海阜这里的人,如果你有别的事情请跟我们走一趟, 在警察局里慢慢说。”戏柠舟轻笑起来, 眼底的雾色愈发沉重,“当然了如果……”
    “只要我确定一个问题, 我可以跟你们走。”郑老板打断戏柠舟的话, 放开拉着男人的手, 右手摸着左手上的戒指, 眼神很是凝重, “你真的不认识这里的人?或者说……你的家里有没有谁是这里的常客或者?”
    男人诧异地低头盯着这个一向温软隐忍的朋友, 见他少有的拘谨和严肃,若有所思地将视线转回到对面那个金发蓝瞳的青年身上。
    戏柠舟心中一滞,他之所以对这个地方很了解, 是前世的西婪在某些事情后染上的那个毛病, 专门来这个地方克服。他那个时候的性格还有些冲, 就算是没有这一世那十年的沉淀,那个时候来到青汁的他其实还没有经历很多事情。
    因为那样的性格,有些痛苦的过往,但依然对未来抱着美妙的憧憬,那种特别的气质是这里很多人的“猎物”。自然和青汁当时的老板很要好,现在仔细想起来,那个时候的老板就姓郑,现在的这位依然姓郑。
    “我是第一次来到海阜。”他首先要将现在做的所有伪装都盘点好,就算是对着梁仟,或者对着龙木浦,他都没有想把重生这种事情说出去的打算,“但是我常年在外留学,如果要说常来海阜的人……家中的老爷子倒是有提到过一些。”
    这番话说得很转,既打消了梁仟大部分的怀疑,又将郑老板那边的暗示做足了。他凑过去讲的话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但是郑老板当然觉得他现在这话是托词。
    不管是不是家里的人来,先别说是已经隔了两代人的爷孙,就算是同龄人,能将青汁的那些“违禁品”知晓得那般清楚,也不会告诉别人。
    这青年绝对亲自来过海阜,来过青汁,而且不是第一次。郑老板将眼神收敛了一些,他父亲告诉他的那些特殊客人里面……好像并没有记载他。
    “好,我跟你们去。还请在彻底调查清楚之前不要对青汁里的人或者物做些什么。”郑老板从容地将身上的服务服装拍了拍,这里的人看着他的动作之后又缓慢地转过头自做自己的事情了。
    这个地方很奇怪。
    梁仟将这里每个人的神态动作都仔细观察了一遍,也没有摆出什么警察架子,没有拿出什么手铐这种东西。郑老板去后台换了身衣服,又拿了吧台上的几包烟,跟着两个人出门了。
    戏柠舟和郑老板并没有坐梁仟的警车,他另外替两个人拦了一辆出租。海阜正处在寒冬时节,天上鹅毛大雪,就算是上了年龄的驾驶员在这些地方开车都不得不小心了又小心。
    “我怎么没有见过你?”郑老板上了车之后就有些崩不住刚才的态度了,他知道自己算不上个很能伪装的人,尤其是对于青汁这郑家代代相传的酒吧,他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戏柠舟没有理会旁边的人,他亦然无视车后那跟着的白色警车里的人,显然心情不是很好。现在正是夜晚,大雪封路,司机是个女人,开车放不下胆子去踩油门,导致整个车程停停卡卡。
    “……真的,我印象里根本没有你这个人。不管是在我父亲的名单上还是在我爷爷的名单上。”郑老板没有因为对方态度的冷淡就放弃话题。
    戏柠舟终于转过头来,那双一向平淡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焦躁,他缓慢地呼吸着,将那些奇怪的感觉降到最低:“啊,是吗。好巧,我印象里也根本没有你这个人。”
    “你别装了,刚才那个人和你是恋人吧?这种事情当着恋人的面都不能说,和我单独坐着这辆出租,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提起的?”郑老板有些奇怪,刚才搭车的时候那个高大的警官很明显对他抱有敌意,虽然对身边青年的提议很不赞同,但还是用尽最大的容忍去包容他。
    戏柠舟上次发烧身体还没好全,他的这具身体本身就是白斩鸡一个,再加上冬天天气不好以及刚才情绪起伏有些大,脸色在昏暗的夜色里已经开始泛青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自作多情的人。”
    心情不好的青年说起话来一向是不留面子的。郑老板听后脸色微怒,他紧紧盯着戏柠舟的面孔,像要将他的伪装戳出个洞来。
    “行,你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你告诉我,我应该问你些什么事情?”戏柠舟的笑容带着轻蔑,“还是说你觉得你们青汁真的做得很隐蔽?我刚才在酒吧里说的违禁品可不单单是指毒。你自己心里没有点墨水吗?”
    到底有些什么东西,他这个做老板的心里还是很有数据的,只是青年的这番话并没有让他感觉到轻松。青汁里的那些军.上交易做得几乎无影无踪,而且这些年都开始减少交易频率了,换了其他的任何人都不会查到他们,不管是源头还是尾巴。
    “你!怎么知道的?”郑老板的声音当场升高,后自觉这里是出租车上,前面还坐着一个忙着找路的女司机,又将后半句声调降低了。
    戏柠舟偏头看向窗外的大雪,混合着夜色夹杂了某些让人绝望的味道。
    “你看来很清楚你那些架子里摆的是什么东西,不过看你郑老板的态度,大约是不在乎其他的交易了?”戏柠舟将酸涩的眼睛缓缓闭上,金色的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上倒映着外面流转的路灯。
    郑老板确实不太在意其他的交易,哪个地方没点诟病呢?就算是海阜这样的通商口岸都由一批又一批轮换的商人掌控着。
    “哦,对了,我和我爱人吵架了,这几天我心情都不是很好,一会儿不想和他回家。”戏柠舟将出租车里的味道都散出去,他其实很讨厌坐这辆车。
    皱着眉将坐着的位置看一眼,随后提高音量对着前面那费劲看路的女人道:“大妈,我一会儿就在那个地方下去了。诶对,那个路灯看到没,最好卡在那辆黑色的车旁下,钱他开,你给他送到警察局去。别乱送啊,后面跟着警车的。”
    “诶,你不……”郑老板的话还没有说完,这刚才开车还很慢的女人忽然就按照戏柠舟不太客气的吩咐停车了,“大妈”没太在意戏柠舟的称呼,还兴致挺好地对着耳机说了几句话。
    郑老板连青年的衣角都没抓到,对方就泥鳅一样地滑下车去了。
    心情焦虑和身体不适的青年并没有按照以常的习惯,将靠近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仔细观察一遍。也不知道他刚才喊着的“大妈”在重新启动出租车的时候忽然露出的戏谑。
    西婪是会开车的,戏柠舟是经常看梁仟开车的。
    狙击手的长处不在开车,也就是他很了解其实梁仟会错过的某些地方,再次利用了他对他的了解将这次“矛盾”错开了。
    “呵呵,我还以为他真的没有任何感情呢。”坐在前排的“大妈”讽刺了一句,将裹在身上厚重的冬裙给撕开,突然的动作让郑老板吓得脸色一白,然后就看见了“大妈”冬裙下的西装裤和男士鞋。
    “嘿,伙计,警察局不好玩儿,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玩儿……”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黑夜里面忽然出现的一辆出租,顶着相同的车牌号,顶替了停着的这辆车。冒牌的出租车依然在这个冬雪难行的天气里带着车里的两个人行驶,不过很快,趁着雪又大了的时候,司机从车内抛出去了一个假人模型,又有某个黑影将掉落在雪地里的假人模型捡走了。
    而一直跟着它的白色小鼠警车在大雪和众车中总是受到围堵,刚才还在心中暗怪今日怎么遇到这么多不会开车的新司机的男人,在看清前方的警车时立刻抛开疑虑,开车跟了上去。
    他忽然眯起眼睛,觉得刚才在后座上的两个后脑勺少了一个,仔细一看发现金色头发那个坐到前面去了,想起刚才出租车停下来,梁仟心中不知为何略紧了一下。
    是坐着不舒服,下车换到前面去了吗……
    依然觉得有些不对的男人在身边一个大货车的喇叭下很快收回思绪,一边将方向盘控制好一边左右打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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