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套取吉昌情报的那天,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表面看,一切都没有变化,但暗地里,瞳岚的空气已经紧张起来。
    晕染的首领,是色目的宰相,三代老臣,精明睿智,且城府极深,也只有像他这样在色目政权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才能知晓色目王族除核心外的大部分机密,并且创立这个组织。
    这个组织里,包含了色目大部分的官员,有很多,都是最近几年吸纳进来的,说起来,都是拜姬恒所赐。
    上一任国主,也就是吉昌和姬恒的父亲,自叛乱后就无心政事,一心只想修仙,倒是没有再以催眠控制朝臣了,可到吉昌继承太子之位,且姬恒摄政后,不知怎的,官员被催眠的事件开始大幅度增多。
    当官的,有志向的是为了报效国家,没志向的,无非是把当官作为一项捞钱的工作,大家在朝堂上意见向左,吵吵闹闹,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当然,国主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之前的国主,当朝臣们与自己的目的相左时,虽然偶尔会使出催眠的手法,但哪一个,都没有像姬恒这么频繁的。
    而且姬恒更狠,别的国主只是催眠让官员们按照他的意思行动,被识破后就开启耍赖模式,姬恒呢,动辄就催眠官员,让他们自残自杀,再不济就出动暗卫暗杀,简直不能更凶残。
    一时间,朝堂上人人自危,只要不合摄政王和国主的意思,就小命不保。
    而吟唛他们这些孤儿,其实也多是受害官员们留下的遗孤,如今重要的情报到手,下一步,就是联合官员们,再次进入王城,抓住国主吉昌和摄政王姬恒,兵不血刃的完成政权的交替。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暗中进行着。
    ……
    这天傍晚,朔夜照常坐在医馆门口发呆,二傻被吉昌接走时跟他打招呼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心绪不宁的时候,就会发呆,就好比冼空大战前的那一天。
    朔月却知道,外表上看起来,朔夜在发呆,但他脑子里,却是在飞速的想着事情,因为前几天朔夜曾说,他觉得,二傻不是二傻。
    朔月很惊讶,因为自从二傻昏迷回来后,言行举止与之前没有丝毫不同。
    朔夜:“之前他经常哼的歌,我让你哼出来,他却完全不知道,还问是什么歌?”
    朔月说:“咱们不是向吉昌求证过,他说二傻因为昏迷,丢失了一些记忆么?”
    “那怎么解释偏偏丢了一首歌的记忆,不,除了歌,我感觉他自从回来后,反而更好的融入进来了。”
    “融入…什么?”朔月迷糊,怎么感觉朔夜说得话那么难理解呢?
    朔夜:“之前,二傻虽然每天嘻嘻哈哈很快乐,但是作为他最亲近的人,我总觉得,他与周围的人、事似乎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膜,这层膜让他像一个旁观者,不能很好的融入进来,后来他才告诉我,他之所以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是因为,他不属于这里。”
    朔月的第一个想法是:二傻果然是个外国人!
    “不!”朔夜说:“他不但不属于咱们所知道的任何国家,而且,不属于这个时代。”
    朔月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朔夜继续道:“他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他的一些想法我们闻所未闻,那会儿调查二傻的时候,他就是身无长物,且没有记忆的出现在飘叶城,可他仍然会一些奇怪但好听的歌,仍然熟知一些我们称之为新奇的点子……这些东西,是刻在他灵魂里的东西,区区失忆,是抹杀不掉的。”
    想是对朔夜这番言论太过震惊,朔月听完,过了好长时间才缓缓道:“这些…应该都只是你的推测,又没有证据……我是怎么看,二傻都和之前没有不同,所以,我劝你还是谨慎些。”
    朔夜听罢沉默。
    朔月说的他自然知道,不然不会这几个月就这么干等着。每天每天,他都像着了魔般,不着痕迹的观察着二傻。
    眼睛看不见,他就去听、去闻,去测量。敏锐的感官告诉他,二傻还是之前那个二傻,味道、声音、小动作、就连步子迈出去的距离都分毫不差。
    除了不记得那首歌,这完完全全,就是二傻。
    到后来,每日被这两种想法左右的朔夜,都要把自己逼疯了,于是,他发呆的时候越来越长,二傻因为这事儿,已经私下问了朔月好几次了。
    诊所旁桑玛的烤串摊子,客人走了又来,一茬又一茬,人群的笑闹声、行酒令声、所有的所有,好似都来自另一个世界,丝毫不能让朔夜从思绪里出来。
    朔月说了好几次让他回去后院,那里安静,适合思索,但他就是不听,或者说,不敢回去。
    因为只要在安静的地方,他就会不由自主想到,万一,现在他们身边的,若真的不是二傻,那该怎么办?
    若身边这人不是二傻,那真的二傻,又在哪里?
    幕后之人已经完成了身份的调换,且除了朔夜,没人怀疑这个二傻的真假。
    那真的二傻,岂不是没有用处了。
    那他会被怎么处理?
    幽禁起来?
    或者更简单明了的做法…干脆杀掉…
    每当想到这个可能,朔夜就觉得心脏突突直跳,身体一阵阵发冷,自出生以来,他首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深入骨髓的恐惧。
    所以,他不得不一次次告诉自己,身边的二傻,是真正的二傻。
    那个什么掉包的想法,简直是自己脑子有病幻想出来的,不着边际的东西。
    这样,他才能得到短暂的平静。
    算了,天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不就是坐着发呆,能不胡思乱想么?看来自己最近的运动严重不足,不如出去走走,这样也能放松放松心情。
    如是想着,朔夜站起来,摸索着,一步步朝外走去。待他的身影消失时,街角上转过来几个人,正是扎格带着二傻来体验美食。
    成斜街上早已人流涌动,放工后的民众们,顶着不亚于白昼的灯火,在窄小的街道禹禹而行。
    碰见好吃的摊位,就挤上去递两个铜钱,同时接过心仪的美食,边走边吃,边笑边闹,好不惬意。
    二傻一边走,一边看着街上的人流,满眼的羡慕。
    没想到瞳岚有这么个好地方,吃喝玩乐都在这么一条小小的街道上,便利又生活。
    有限的记忆里,自己好像最喜欢这些带有浓重烟火气的地方,只要来到这里,就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尔萨,来这边,为了庆祝你第一次出矿区,我和穆坦请你吃成斜街的特色,烤羊肉串。”扎格说着,引着二傻来到桑玛的摊子上:“快来坐这儿,尔萨,今天咱们运气真好,竟然不用排队。”
    二傻怔仲的坐下,像初到某地的客人一般手足无措,扎格笑着下单,神情间满是不以为意:“怎么样尔萨,你是不是从来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地方?”
    萦绕在鼻间的气味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二傻不知为何,有种想哭的冲动,他竭力抑制涌上鼻子的酸意,哽咽道:“是啊,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地方。”
    好久不出来一趟,今天一定要吃饱吃好,扎格抱着这种想法,点了很多肉串,还有各色蔬菜,比如土豆、沙枣等等,就着新鲜的奶茶,吃起来别提多过瘾了。
    二傻本以为,闻着味道相似的肉串,吃在嘴里,总会有所不同,没想到,真正嚼在嘴里时,他才发现,这羊肉串,无论香气,还是味道,都说不出的熟悉。
    熟悉得,就好似过去曾吃过无数次一样。
    “尔萨,你悠着点,别噎着了,我们又不跟你抢…哎?尔萨,你怎么哭了?”
    “哭了,怎么会?”二傻一边胡乱抹着眼睛,一边狡辩,这时候,桑玛走过来送新烤好的肉串,就对上了二傻的双眼。
    二傻脸上的伤好的差不多后,为了方便吃饭和打理,就不再使用绷带了,穆坦给他用羊皮做了个面具,只包住除了眼睛外的上半部分,是以桑玛最先看到的,是一双提溜圆的淡紫眼瞳。
    桑玛一怔,第一个想法就是,好漂亮的眼睛。第二个想法则是,这眼睛怎么有点眼熟?
    可惜,二傻这时候已经低下头去,摆明不想让扎格笑话。
    桑玛笑笑,返回烤台,又忙碌起来。
    月上中天,二傻三人酒足饭饱,扎格付了账,一行人起身打算回矿区。
    烟煴灯光下,二傻远远看见,一个人拿着盲人专用的棍子徐徐走来,那人即将路过的地方,有好几把凳子歪倒在地上。
    他在吃饭的时候喝了些马奶酒,虽然没醉,可脚步还是有些虚浮的,看到那人孤零零的的走过来,不知怎的,竟忙不迭的跑过去,清开了路上的障碍。
    他做的很小心,力图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可那人或许是听觉敏锐吧,竟向二傻的方向点了点头,还抬了抬嘴角,似乎想笑一下表示谢意。
    灯笼里的灯芯随着风微恍,二傻看向那人,俊雅却瘦削的脸,一半清晰,一半湮没在黑暗里,恍惚竟有些熟悉。
    不知为何,二傻在那双空洞的眼瞳里,看到了浓浓的落寞。
    两个人,就这么擦肩而过。
    扎格这时过来,拍着二傻的肩膀道:“走了,再晚回去该不安全了。”
    说着,三人离开桑玛的摊子,向城外走去。
    待二傻等人消失在街角,朔夜也踏上了诊所的台阶,桑玛看到朔夜回来,忙过去扶了一把。
    朔夜却在被接触到的瞬间,心头猛颤。
    犹如一只手,狠狠的捏住了朔夜的心脏,揉搓捣弄,穿刺扎碾,有力的跳动立时被疼痛击溃,朔夜闷哼一声,扶着胸口缓缓软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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