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秀摇摇头,带着哭腔,“都是我这张脸,我知道你们没有一个人喜欢。”
    一张脸对女人有多么重要,李氏当然知道,她同情道,“这不是姑娘的错,姑娘的脸像是被利器划的,才变成这样。是哪个歹人,竟然能对一个弱女子下如此重的手?”
    婉秀只哭着摇头不说话,忍不住哽咽。
    李氏对这个柔弱的姑娘更加怜悯,“你同我说说,我夫君在梧州还有几分地位,我带你去报官,姜那些歹人严惩。”
    婉秀像是听到了希望,回头满怀希冀地看着李氏,“真的吗?”
    李氏此时没那么怕了,道“自然。”
    婉秀这才哭着把自己的一番遭遇说出来。
    “害我的正是徐州顾家的六公子,顾华庭。”
    她这一开口,李氏就呆住了,怎么又是这个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的顾六公子。他先将清白姑娘肚子搞大不算,竟然还对一个弱女子使用这等暴行,简直天地可诛。
    李氏越想越是愤懑,对婉秀安抚道,“你别怕,将你的事都说出来,我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我本是上京的官家小姐,到了徐州后父母遭仇人所杀,幸得顾六公子相救,他把我带回顾府,我以为是我运气好,遇到一个好人。哪知这顾六公子就是一个畜牲,他日日□□我,对我做尽不耻之事,我每日都以泪洗面。后来我还发现他竟然抢占了他叔父的女人,那女人不肯从他,她就打她,被我发现,他就把我卖到勾栏院里,还刮花了我的脸,让我沦落至此。幸得他人想助,我才从徐州逃出来,一路乞讨,到梧州寻亲。给夫人的那对镯子,是我娘亲在世时最后的遗物了。”
    婉秀哭得泣不成声。
    李氏义愤填膺地道“我夫君正在给顾六公子藏起的女人诊治,现在便带你去找他对峙。”
    说着,就要拉她的胳膊往外面走。
    婉秀仓皇停住,“不,不要,他会杀了我的!”
    李氏不成器地看她,“这事上还能没有王法不成?这顾六公子真是混账,怪不得还没成婚就把人家的姑娘的肚子搞大。”
    婉秀听到这一愣,“夫人您是何意?”
    李氏面容尴尬,自知失言,“姑娘有所不知,我夫君去给顾六公子诊脉的人是他房中藏的姑娘,那姑娘早就怀了身孕,顾六公子却还让人瞒着不告诉她。”
    婉秀止了泪,开始思索,她今日在集市上故意露面,就是想看顾华庭身边的女人是谁,想不到这个人竟然是叶蓉,而且她还怀孕了,是顾华庭的孩子。
    顾华庭怎会允许别的女人有孕,叶蓉又是怎么出了顾府和他同在一起?
    婉秀思索不得,和李氏说了会子话,又说自己累了,想歇一歇。
    李氏由着她,出去时,被婉秀叫住,“我方才同夫人说的事,夫人定不要让旁人知晓,我现在只想医治好脸,然后离开梧州,回上京投奔其他姑母。”
    李氏点头,但她向来是个憋不住话的人,李郎中一回来,李氏忍不住把婉秀的事和他说了。
    李郎中讶异,顾华庭虽行事强硬,甚至从不给人脸面,但他好歹是个文人出身,也曾参加过科举,更何况,他观察顾华庭对客栈女郎的爱惜程度,绝不像是一个脾气暴躁,动手打女人的人。
    相比如此,他更愿意相信家里来的婉秀曾是顾华庭的一笔风流债,来这讨债来的。李郎中活了大半辈子,比李氏活得明白,顾华庭不能得罪,至于来家的婉秀姑娘,既然李氏一心要治好她的脸,李郎中也不好拂了妻子的面子,想着把人治好,就把她送走。若是被顾华庭发现,说得还要拿他这把老骨头开刀。
    夜里不方便再去打扰,翌日,李氏敲开婉秀的门,里面被褥叠的整齐,空空荡荡地没了人影。
    李氏纳闷,走进屋,桌案上放了一张字条。她幼时府中请过姑姑教书,是以认得字。
    “婉秀有事要早出去一趟,夫人莫担忧,婉秀留。”
    虽说不让她担忧,可李氏忍不住猜测,她不会是去找顾华庭报仇了吧!
    李氏这般猜测不禁心思重起来,她是家中独女,最是看不惯那些恃强凌弱的人,犹如听完婉秀的一番陈词,更觉得那个顾六公子是个畜牲。
    她找不到人,心里更急。
    李郎中从外面走过来,看她这火急火燎的模样,不禁问她,“怎么了?”
    李氏情绪爆发出来,“都怨你,我昨日与你说那个顾六公子不是个好东西,你偏不信,你看婉秀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她若是去找顾六公子报仇,依着顾六公子的权势地位,婉秀能落得个什么好下场。”
    李郎中知道自己的妻子虽然嘴毒,但是心肠最软,可心肠软也不能是被人利用的手段,婉秀来历可疑,又故意说那些话引得妻子同情,李郎中现在心里想的是该不该和顾六公子说说这个婉秀姑娘,不要让他有什么猝不及防的事,一把火再烧到他这可就不好了。
    夫妻两人各怀心思,谁都不肯放软。李氏当即就要出门去找婉秀,李郎中也没拦着她,正走着,刚出了门口,就见婉秀戴着幂篱从外面走了回来。
    李氏有两个儿子,却没有女儿,她想着自己要是有个闺女,也该是婉秀这么大了,可惜了一个好姑娘,白白让人糟践。
    婉秀眼角泛红,含泪道“夫人,只有你肯收留我了。”
    李氏心疼地抱住她,安抚她的后背,“好孩子,你这一大早上去哪了?”
    婉秀摇摇头不说话,呜呜咽咽,是又要哭出来,李氏连忙住嘴不问,拉着她回屋。
    李郎中见妻子出门不久又回来,身后还领着一个清秀的姑娘,猜测她就是妻子口中受尽顾六公子欺辱的婉秀。
    李郎中站在院里眯眼看着戴着幂篱的女郎。
    李氏拍向他,“你看什么看,快去给秀儿拿点吃的。”
    秀儿?李郎中笑,得,才不过一日,就当自己亲闺女养着了。
    李氏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既心疼又不放心,“和我说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大早出去?”
    婉秀似是惊恐,隔着白纱,能看到她乌黑瞪大的瞳孔,“夫人,我今日见到顾六公子了。”
    “我现在囊中羞涩,又不好白白在这里吃饭,还要劳烦李郎中医治,今日我本想到集市上看看绣样,想做些绣品换钱,想不到就遇到了顾六公子。”
    “夫人,我好怕。李郎中也在给顾六公子医治,您求求他,不要把我在这的事说出去好不好,求求您了。”
    她两眼含泪,声音凄婉,是万念俱灰的绝望之感,当真怕极。
    李氏保证,“你放心,我不会让他说出去,他若是敢,我就把他赶出这个家门。”
    婉秀得了保证,松下一口气,无人可见,白纱幂篱的掩盖下,女郎的嘴角微微翘起,这一大早出去还是有用的。
    叶蓉醒来喝了一碗白粥,她油腻的东西不能吃,只能吃清淡,好在客栈的饮食好,也不知是不是得了顾华庭的吩咐,变着花样的给她做白粥喝。
    顾华庭一早就不见人,像是有急事要他去处理,叶蓉坐在床上,身上连件外衣都没穿,额头还冒着薄汗,原来北方的夏日也这么闷热。
    顾华庭每日都要和叶蓉宿在一处,隔壁成了他的书房,看完徐州来的信,顾华庭眉头紧锁,回靠在太师椅上。
    他的堂叔可真是会挑时候。趁着他不在徐州,就要把李元槐撬过去,断了他的西域商路。蓉儿有身孕动不得,这李元槐还要他亲自去应付,若是不去,真被顾南溪得逞,他失掉的不只是西域商路还有整个西北的人脉往来。李元槐树掌控西北,他顾华庭有野心,势必要整个成他的囊中之物。
    一面是他动心的女人,另一面则是他一直想要达成的野心。
    他终究是不甘心,没了功名路,一直被人踩在脚下。
    第32章 却恋她
    这一日叶蓉都不见顾华庭的人影, 不见他更好,免得自己看见人觉得心烦,还要装作若无其事陪他演戏。
    到了晚间, 顾华庭还没回来, 叶蓉又觉怪异,她晚饭后要吃药, 往日顾华庭定会来监督她的,怎么今日却改不见人来。
    正想着人, 顾华庭端着药碗进来,叶蓉听到动静, 踢了鞋子,把头埋进被子里, 不为别的, 不想看到他。
    顾华庭把药放在床头,揉着她的发顶,笑道“起来吃药, 别装了,我看见你没睡。”
    叶蓉自然现在不能出来,谁知他看没看见, 是不是他有意这么和她说得。
    不见人出来,顾华庭只能亲自下手去捞人, 近日一直喝粥,都不见她吃肉腥,只那日吃了红烧猪肘, 就再没吃过,人瘦了不少。
    夜里他睡得浅,搂着她自然知道她睡少, 有时还会梦魇,就像梦到什么鬼怪。他暗自嘲笑她看的话本子太多。
    昨夜,他细听,原来她喊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女郎轻声呢喃,身子蜷缩在一起,“不要,不要,求你了放过我吧,不要杀我,你为什么就不能放了我。”
    她梦中的那个鬼怪就是自己,枉他还沾沾自喜,或许,她真的就对他倾心,甘愿一辈子留在他身边,真是可笑,荒谬至极。
    叶蓉始终闭眼,又感受到搂着她的人目光沉沉的落在她身上,忍不住头皮发麻,悄悄眼皮掀起一道缝,两人目光相撞,顾华庭面无表情道“吃药了。”
    他好似生气了。
    可叶蓉不懂,他为何会生气,明明生气的应该是自己才对。他强迫她就在这里,强迫她给他生孩子,现在又冷脸对她,这让叶蓉也不由得置气,她从来就不愿留在这。
    顾华庭端起药碗喂她,被叶蓉抬手接过,一口喝了下去。
    她仰着脸,药方虽换,不那么苦,但这一口喝下去,还是让她秀眉拧成一团,往日都是有顾华庭给她喝一口,喂一口蜜饯,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甜味,只有苦涩。
    叶蓉一口气喝完,把药碗放在床头案上,又缩回被子里。
    顾华庭让人收了碗,躺在她身侧。她铁了心不让人碰,顾华庭没拽一下被子。她就缩进一分,无法,隔着棉绒的被子搂她,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明日我要回徐州一趟。”
    叶蓉闭着眼,却没睡着,听到他的话屏住呼吸,等着他往下说。
    顾华庭手掌停在她的小腹,顿了顿,接着道,“来回要一个月后才回来。”
    “你…”他顿住,垂眸看了看黑乎乎的发顶,心中叹一口气,“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能不能等我回来。”
    叶蓉哼了一声,像是听到他的话给的承诺,又像是睡着时轻微不查的动静。
    顾华庭希望是前者,她能等他,若是在他走这段时间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他希望她能给这个孩子一个机会,也能给他一个机会。
    徐州他必须回去,他不会让父亲的心血落到东院的手里,钱他要得,人他也要得。
    顾华庭贴着她的后背,两人像孩子一样紧紧拥抱在一起,却终究是同床异梦。
    叶蓉想的是,他要走了,自己便可以趁机逃出去,离开这里,梧州不是徐州,不是他撒野的地方,叶蓉不想一辈子做他的笼中鸟,金丝雀,更何况,依着他风流的脾性,也不知养她几年都已经是极限了。
    翌日,顾华庭起时,叶蓉还睡着,睡得浅,被他轻微的动静吵醒,眉头拧了一下,还是没起来。
    顾华庭穿好衣裳出门,客站下的马车备好,崔禹打着哈欠守在马车旁,不过子时,他就开始出来准备,现在困得挑不开眼。
    “你留在这守着。”
    突然一道人声,崔禹立马精神,躬身,“是。”应完才反应过来,在顾府西院仆从虽多,但只有他是公子的近身侍从,现在公子竟然让他留在这,崔禹一愣神。
    顾华庭皱眉,“不愿意?”
    “小的是怕别人服侍公子不便。”崔禹道。
    “无妨,你留在这守着她等我回来。”
    马车起行,出了城门。
    直到在看不见影,崔禹回了客栈。
    叶蓉睁眼,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一瞬的迷惘,昨晚不知怎的竟睡得无比的沉。又一想,或许是他走了,才让自己安心,等他一月后回来,自己的肚子是不是该大了点。
    若是春香买回来的避子药有问题,是最大的疑点,只可惜,她再没时机去问春香。算算时间,这孩子该有两个月。
    叶蓉掌心贴腹,呢喃,“我该不该留你呢?”
    “姑娘,公子回徐州,您若有什么事,和小的说一声,”崔禹在门外敲门,并没进来,出声道。
    叶蓉答他,“知道了。”
    崔禹走后,阿苑端着白粥和一碗汤药进来,叶蓉不想喝,什么都不想吃。但看着阿苑微笑盯着自己,不罢休的模样,她仿佛看到了顾华庭,一样的让人讨厌。
    叶蓉拿过粥,强咽下去吃了几口,又拿过药碗,捏着鼻子全部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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