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所说,林羡鱼先前就已知道。烈山宫确实如他所言,宫中事务都是几位长老在打理,而那几位长老是听承欢的。这其中的缘由林羡鱼也清楚,烈山宫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和承欢有着极大的关系。如今承欢已经死了,烈山宫能否继续立足于江湖,那就得看眼前这位张平如何做了。
    林羡鱼对张平有一定的了解,这个人并不像表面这样的人畜无害。相反,他是个有想法的人,且有着自己的抱负。也许,眼前发生的这些事对他而言,是个期冀。
    张平长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低低。“其实,烈山宫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都知道。可惜,我母亲性子太过执拗,那些长老又不明其中缘由,便也都听她的。”
    张平的脸色很难看,缓缓摇了摇头。“林云的死,我很抱歉。”
    林羡鱼声音轻缓,言道:“这件事情怪不得你。我还有些事不明白,你既然知道所有的事情,为什么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报官?我不相信烈山宫中都是你母亲的人。”
    张平脸色有些难看,抬眉看着林羡鱼,问出了一句话。“如果,你的父母做错了事情,你真的可以做到大义灭亲,将他们绳之於法吗?”
    林羡鱼微微一愣,有些迟疑。半晌,他无奈地笑了。
    “我没有父母,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但是,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称,于国于民,于亲朋好友,都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而我,不能去评判他人的对错。可是……”
    林羡鱼神色变得严肃了许多,微微笑道:“我是东岳的伏魔司掌首,官府中人,我要做的是查清案子,为他人洗清冤屈。不管这其中牵扯到了什么人,都将依律法严惩。”
    张平听到他这话若有所思,良久言道:“我懂。”
    林羡鱼起身,伸手扶住张平,掸了掸他衣衫上的灰尘。“我的那些属下有些粗鲁,还望见谅。”
    张平笑了,摆手道:“林掌首不用致歉。伏魔司这些年办了那么多的悬案、疑案,使得不少人沉冤昭雪,是东岳百姓之福。林掌首不比将这些事挂在心上。”
    他略微一顿,往后退了两步,朝林羡鱼施礼。“若是再无其他事情,不知道我能不能先回去?”
    林羡鱼点头,“当然可以。”
    张平又朝林羡鱼施礼,而后由玄羽卫护送着出了宅院。
    林羡鱼一人坐在院子里良久,身后传来卢宴亭的声音。“你觉得张平真的就没有参与这些事情吗?”
    林羡鱼头也没回,摇头道:“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唯一想知道的,宋祁安为何要搀和这些事情?还有就是,那所谓的谋逆到底是真是假。”
    卢宴亭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坐到了林羡鱼对面,轻轻敲着桌面,言道:“你说的不错。其实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会不会……从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就判断错了?”
    林羡鱼抬头看着他,敛着眉头。“这话你之前也问过。不过……”他神情有些不自然,眼底闪过一丝愧疚。“那件事情,你……就没有恨过我吗?”
    “恨你?”
    卢宴亭笑了起来,缓缓摇头。“他是我的生身父亲不假,可是这些年他从没有尽过做父亲的责任。我跟你查案,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虽说这话说出来实为不孝,然而事实如此。我身边的亲人,也就你还有师父以及卢家的人,我能做的,便是保护好你们。”
    林羡鱼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忽而间眉开眼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眉头挑起。“有你这句话,就算是我丢了性命,也绝不会让你出事。不过,咱们现在得去青楼。”
    说完话,林羡鱼回头看了眼坐在那边的宋贺,扬声道:“你不打算去吗?”
    宋贺微怔,迟疑道:“我可以去吗?”
    林羡鱼笑的有些无奈,上前抓住他的袖子,“当然可以去,那可是你父亲。”
    宋贺心里七上八下地跟着林羡鱼和卢宴亭出了门,很快便到了春晚楼。远远地就看到玄羽卫坐在屋顶上,问了他们才知道柳涣已经和陆鸿渐三人已经进去了。
    林羡鱼就觉得牙疼,这柳涣也是胡闹,他们俩可还是孩子呢。思忖间,脚已经迈进了春晚楼的大门。
    “林掌首,林羡鱼。”
    三人刚站定,林羡鱼就听到有人唤他。他抬头看去,二楼栏杆处站着两个人。一个正是宋祁安,另一个人他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只一眼,便瞧出了他的身份。
    他……是秦煦。
    看到秦煦的那一瞬间,林羡鱼忽而就明白了。他低低笑了起来,摇头道:“作为长辈,你这么坑害我和孟玉,心里就没半点愧疚吗?”
    宋贺几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秦煦的身上。这个人气度雍容,又有武将的杀伐决断,更有帝王的慑人气势,宋祁安完全就被他压了一头。重要的是,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好似琥珀,没有任何的杂质,透着光芒,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孟玉仰头看着秦煦,忽而低低道:“你……你是我父亲吗?”
    那边站着的柳涣听到孟玉这话,三两步蹿了过来,嚷道:“他怎么可能是你父亲,他都七十多岁了!”
    孟玉有些失落,微微垂头。“哦,那是我认错了。”
    林羡鱼将孟玉往怀中一抱,指着楼上唇角含笑的秦煦,挑眉道:“你可没认错,他就是你爹。”
    “对啊,我是你爹。”
    秦煦笑得洋洋洒洒,身形一跃,从二楼翻了下来。众人还未看清他的身形,孟玉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
    林羡鱼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无语。“你是不是应该先跟我说点什么?”
    “说什么?告诉你我想找到你爹,也就是我兄长?”
    秦煦在孟玉脸颊上亲了一口,顿了下又道:“你爹没死,我和宋祁安也没想过要东岳大乱。这滇城的事情,本来就是个笑话,挑起事端的不是我们。我啊,只是利用魔宗和莫逸风他们,想把那些东西聚集到一起毁掉。呐,宋王爷也知道这事,不过就是没法告诉你们。”
    林羡鱼无言以对,望天。“也就是说,滇城的事情就是个闹剧?”
    秦煦点头。“对啊,本来就是个闹剧。谁知道你这么认真的,结果差点把他都给搭进去。”
    话罢,他扭头看着林羡鱼,“宋祁安没有谋反之心,兵权他也会交出去。不过……柳渊那小子……”
    “你怎么可以直呼我皇兄的名字!”
    柳涣登时有些不乐意了,却被林羡鱼一把给拽了回去。
    “我说你这人真是,什么话都让你给说了,你又不是他!”
    林羡鱼也有些生气了,抬头朝宋祁安看了过去,谁知道他竟然笑着点了点头,应声道:“林掌首不必怀疑,我确实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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