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湮驹的马蹄哒哒,出宫后便一路往雪髯城的方向前进。
    季澜坐在舒适的靠垫上,已有几分淡淡倦意。
    在长睫半阖之际,蓦然间外头一阵粗吼叫喊。前进的车轮也随之停下。
    季澜被那急煞的晃动给摇的惊醒,随即听见--
    “此山是猴老爷子开,此树是猴老爷子栽,既然要从猴老爷子的地盘经过,得呈交些东西过来。”
    接着是安爻有些不耐烦的声音:“让开!我们马车过不去了。”
    一句话三个猴老爷子,你以为在绕口令?
    没想到对方又粗吼道:“连此山的鸟都得听猴老爷子谆谆教诲,此山的水只供猴老爷子引用,哪里有你这不谙世事少年说话的余地!”
    安爻:“……”
    开口闭口猴老爷子,烦不烦。
    季澜同样听见这无限循环的发话,忍不住掀开纱帘瞧看。
    外头站了五个大汉,肩上全挂着不知何种深山动物缝缝补补的兽皮,样貌一副山寨土匪。
    他便从马车窗边说道:“敢问这猴老爷子人在何处?要上交东西得去哪儿交?”
    看来这猴老爷子死期不远,挡了夜焰宫的道。
    他在这边就大胆猜测,对方获得的东西约莫只能拿去买冥纸了!
    此时车厢内另一人坐姿依旧酷狂,一副事不关己模样。
    季澜暗自点头。
    了解呢,冥纸上还得刻猴老爷子的画像。
    方才大吼大叫为首的糙汉,蓦地视线一转,见车里居然有个银白头发、长相俊雅的男子,一双被刀疤划过的眼皮瞬间睁大。
    好个风雅仙姿的人类!
    随即又大吼:“你!出来!”
    一旁喽喽也跟着喊叫:“就你了!要过猴老爷子的山,就将人留下。”
    季澜眼眸一喜。
    莫非这就是山寨抢人!
    安爻却是紧蹙眉心,看起来随时要驭马踏过对方。
    忽地马车里传来另一股声音,偏低而闲散,“让他下去。”
    安爻只得收住袖中武器,忍着不耐,瞟了眼周围的三五大汉,一面看季澜走下马车。
    季澜心底充满新奇,毕竟山贼出没,要人交保护费的场景,他还是第一次亲身尝试。
    不知该如何交流!
    于是他覆着手,仙姿飘渺,淡淡问道:“请问猴老爷子是哪位?”
    这么客气好吗?
    还是得一起用吼的?
    他十分想见见占山为王的山匪,通常是什么厉害长相。
    五名大汉随即往旁站开,后头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步出,肩上披着深色山羌皮,脸上的刀疤伤痕比其他人都多,体型却比五名手下矮了两颗头不止,仿佛一只小猴站在整群大猴中间,十分显目。
    其中一大汉朝他抱拳道:“猴老爷子,这车队约莫是赶去成亲的路上,已让他们留下欲成亲的男子!”
    猴老爷子一个拍掌,用震天响耳的声嗓,拍胸说道:“行,既然是成亲,不如进我山寨里,我随时准备好。”
    毕竟上个月刚抢了第八名小妾,礼庆用品都还在。
    季澜一脸荒唐:“……”
    成亲?
    先不说夜焰宫的车厢辣么黑,即使不是送葬队伍,怎么也是个颂诗列队。况且他自个儿还一身纯白,谁家成亲是这种黑白配的颜色?
    有没有搞错。
    难道是山上住久了就色盲?
    看来猴老爷子与他的朋友们智商皆不高。
    然而季澜脑中也闪过一些印象,《仙尊嗷嗷叫》中,原主赶去半蝶教的路程上,确实有遇到一批山匪,可对方当时抢的是包袱,原主用强硬解封的灵力,不过两成便打败对方,看着这伙人夹着尾巴逃离。
    眼下他坐在夜焰宫的马车中,居然还能遇到这伙人。
    猴老爷子视线不怀好意,上下打量着季澜,半晌后,非常满意地喊道:“你!跟我回山寨里头,即刻就成亲。”
    他一面说着,就要伸手往季澜方向探去,
    季澜下意识一个闪身,衣摆飘起一角,如雪花散开。猴老爷子瞬间看呆。
    果真是神仙下凡!
    他一定得把人拉进山寨。
    季澜则没空理他惊叹的眼神,此刻心底全是讶异。
    方才那一闪,他居然能感受到轻功这东西的存在,踏步之间仿佛飘移,即便眼下他被封了灵,还是留有些功力余韵。
    他这读书人!
    感到!
    十分了不起!
    也许一脚便能将猴老爷子踹进隔壁山沟。
    于是在猴老爷子赞赏的眼神下,季澜又稍微踏了几步。
    移动仿佛飘移。
    猴老爷子眼神更是发亮,朝一旁手下说道:“还不敢紧拿绳过来!把人给绑回去。”
    季澜这才回神注意到他们,客气说道:“猴老爷子,今日我路过此处是要去外城办事,还请你与手下借道,让我们通行。”
    对方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自顾自说道:“你样貌极好,看来配上大红喜衫挺不错,也许发上能用个红缎,配你那银发肯定适合。”
    其余喽喽接连点头,其中一名说道:“猴老爷子底下已有八个妻妾,全是貌美如花,有这般待遇你得知足了!”
    季澜顿时一脸荒唐。
    八个妻妾还要别人知足,你是算术有问题?
    另一个手下不等他开口,眼神便不断在车厢附近打转,发现里头貌似还坐了另一人,便大喊道:“老爷子,车里还有人!也许是陪伴成亲的。”
    季澜眼眸一颤。
    发话大哥,你的人生约莫一盏茶内就要结束了。保重。
    安爻在旁看着这闹剧,觉得对方发言简直是跟天借胆。
    此时微风拂过,纱帘随之扬起,那名手下也终于将车里人的长相瞧个清楚,立即喊道:“猴老爷子,这里头的约莫不是陪嫁,而是这人成亲的对象。”
    他手指了指季澜,又道:“那人一身黑,配上他一身白,这般搭配,应是即将举行成亲礼没错。”
    季澜立感傻眼。
    谁家喜衣是这般配色,连深山野猴都比你有常识。
    安爻翻了个白眼,骑着马至猴老爷子前方,“让开,我家宫主不耐烦了,别挡路。”
    对方立即满脸红怒:“居然敢这样说话,见了我还不跪下。”
    几个手下听见头目发怒,便企图一拥而上,将马匹上的少年扯下,顺带将季澜掳回。
    安爻身后却飞来一把剑,直接削下猴老爷一半头发,以及他近身两名大汉的兽皮披肩。
    完事后,那把剑便飞回另一匹马上。
    安赐俐落地将剑收鞘。方才只是浅浅警告,此行以雪髯城一事为重,且这些丑角并不足以让夜焰宫的剑刃沾血。
    安赐说道:“仙尊,宫主让您上车。安爻,继续出发。”
    季澜有种看完戏后怅然若失的感角,这山贼挡路不过尔尔,除了不要银两的大嗓门之外,战斗力根本为零。令人十分扫兴。
    然而夜宇珹从头至尾皆坐在车厢中,浑身散漫的睥睨外头。
    踏湮驹则是在最前头吃着石头上的青草,姿态闲散,偶尔还甩了甩蓬松的鬃毛马尾,似乎在问何时要让他继续奔跑。
    与主人是一个样的张狂。
    季澜望着这幕,一边走回车边,一面心道,很明显的,猴老爷子你派头不够,连马儿都懒得理你。
    也许下回多挂些老虎皮在身上,踏湮驹能朝你多施舍两眼。
    猴腮男子见对方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一副整顿完便要走人的模样,即朝着周围大汉吼道:“全给我上!用抢的!”
    于是这回轮到安爻出针,三名冲过来的粗胡大汉瞬间往后摔跌,倒在泥地上哀号。
    猴老爷子瞠目,急道:“为何输的都是我的人!”
    安爻不耐的瞥了他一眼。心道,你这是真心的问话?
    猴老爷子紧接着又脱口而出:“为何打赢的都是他的人!”
    安爻更加厌烦。
    干嘛重复两句相同意思的话?
    猴老爷子见手下瘫倒,便打算自己冲上前,以蛮力致胜。
    至少得把好看的人抢回去!
    岂料还未碰到季澜周身,那把刚刚出鞘过的剑又再度飞来,剑柄直直往他脑壳撞下。
    猴老爷子瞬间一瘫,倒在僵硬的石头路上。
    季澜望见这幕,遗憾地摇了摇头。
    运气不好便是如此,属下跌于软泥地,头目却跌于硬石地。
    画面太惨,他不忍直视。
    安爻驾马回到车厢前,准备要启程。
    摊于地面的猴老爷子却忽地朝他喊道:“等!等等!把人留下来…我有仙门第一手的消息,直接让给你。”
    安爻已是厌烦,听见这话更是不想理会,准备吆喝队伍走人。可车厢中却传来一道低懒得声嗓:“给让他说。”
    安爻这才耐住性子,朝地上的山寨头子道:“赶紧讲。”
    讲完快滚。
    猴老爷子用力爬起,糊了把被石子磕破的粗糙脸面,似乎信心又来了,仿佛手上握有别人不知道的秘宝,神神秘秘道:“你可曾听过道上人人都想争抢的那样东西?”
    安爻一脸想杀人。有屁快放。
    对方便展出得意的笑,大声道:“我猴老爷子,知道苍问珠的下落!传闻这珠子里头藏着百年丹药,吃了便能长生不老。”
    安爻闻言,顿时又翻了个白眼。袖中暗针忍着不出。
    季澜已是坐回车厢内,听见这话,忍不住探出纱帘,连连点头,说道:“不如说来听听,这珠子模样为何。”
    猴老爷子:“此珠外型如拳头般大,质地比石头坚硬,整面成灰,有了他便能抢下十座山头,当山大王。”
    季澜慎重点头,又问:“含进嘴巴是什么口味?”
    猴老爷子有些疑惑,可仍是答道:“约莫如苦涩难当,入喉辛辣。”
    季澜:恩呢恩呢,兴许还能入你山寨佳肴。
    车厢主位上,夜宇珹坐姿狂放,随意靠着椅背,仿佛外头的粗犷声音就是个天大笑话,而他不过为了让踏湮驹多吃些青草,故才在此闲留。
    季澜又道:“这珠子眼下在何处?”
    尖嘴猴老见他似乎有极大兴趣,便沾沾自喜地说:“就在不远山头的山头上,一处豪猪群聚的洞穴之中。”
    安爻觉得这对话压根弱智到极点,语气差劲的问道:“你如何得知的消息?”
    “隔壁山头的马大爷告诉我的。”猴老爷子一个拍胸。
    季澜好奇道:“那马大爷为何不自己去取?”
    对方瞬间答不出话,半晌后,才不确定的说:“也许是豪猪洞过于凶险,他没我猴老爷的魄力,故不敢以身试险。”
    他话刚落,身旁两尺外的大树便突地轰然而断。树枝倒塌时,又断成更多枝截。
    猴老爷子瞬间惊的往旁跳开!
    发生什么事了!分明天空一片晴朗无云,无半丝惊雷电掣,为何这粗树凭空断裂?
    季澜眨了眨眼,偏头望向车厢,里头的人正懒懒收回手掌。
    安爻则对眼前山匪嗤笑一声,明白宫主这是走人的意思,此时踏湮驹也已将石面青草吃得透彻。
    他朝眼前惊吓惧怕的山寨头目问道:“喂,你脸上那堆刀疤,是搏命时留下的?”
    他最后只好奇这一点。
    猴老爷子连忙摇头:“非也非也,是我在山寨里炒菜时,不小心滑跤,撞到石壁划伤的。”
    跌得特别凄惨,还休养了半个月。
    安爻简直嘴角抽搐,直接朝安赐比了个手势,吹声口哨,示意出发。
    猴老爷子顿时想追上去,可才刚踏前一步,眼前地面忽地一排利针飞插。
    季澜朝着车窗外摆手,提大音量道:“对了,猴老爷子,那珠子名为苍刎珠,并非什么苍问珠,下回你跟马大爷纠正吧!”
    这珠子可是原主与夜宇珹缠斗的一大要点,故季澜谨记在心,闭着眼都能写出苍刎珠三个字。
    随着前头踏湮驹逐渐加快脚步,没一会儿,猴老爷子与他的朋友便消失在视线之内。
    季澜忍不住悄悄往身旁瞥去,另一人正漫不经心的斜靠于垫上,连发话都懒,完整体现《仙尊嗷嗷叫》中冷酷狂妄的模样。
    半晌后,在他打算继续撇头看风景之际,夜宇珹忽地挑眉,弯唇道:“看来仙尊摔床后虽性格有变,却从未忘记苍刎珠。”
    季澜顿时一噎。
    所谓自己手动挖坑,再自己推自己坠坑。 【三百头草泥马狂奔.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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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澜:读书人说话稍有不慎,挖坑垂直坠入。
    (内心十分慌张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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