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朔帝失笑道:“念念瞧不过来的。”
    “何意?”
    钟念月很快便知晓了这是为什么。
    等拐过了一个弯儿,穿过一道拱门。
    晋朔帝道:“朕在此地住了三个月。”
    钟念月抬眸一瞧。
    眼前的宫殿,名为“斋仁殿”,较先前的要更高大些,只是通体漆成的颜色较为沉闷。
    再往前走。
    便是一座典型的宫殿建筑了,除了主殿外,另外还配有两座副殿。
    它们修筑得分外高大,红墙玄瓦。
    宫门外上挂“长昌宫”三字。
    晋朔帝淡淡道:“朕十来岁时,在此地居住。”
    到这里,已从内廷东路,变作了内廷西路。
    钟念月一时眸光闪动。
    原来晋朔帝曾更换过这样多的住处。
    哪怕她并未踏进门去仔细瞧,但她现下也已经能隐约勾画出,晋朔帝一步一步接近皇宫权利中心的情景了。
    她喜欢晋朔帝这样带着她走动。
    她对晋朔帝的了解和认知,因此而变得更加清晰了。
    彻底与原书里那些寡淡平面的描写,剥离开了来。
    大抵也只有真心喜欢一个人时,才会想要将自己的一点一滴都剖出来给对方看。
    而不是能瞒且瞒。
    稀里糊涂便好上了。
    钟念月悄悄吐了口气。
    心中暗暗嘀咕。
    这便是年长的男人,更能做好的地方吗?
    很快。
    御辇再度往前。
    “这是永宁宫,太后还是妃子时,便住在永宁宫的副殿。主殿住的是当时先帝的宠妃,珍妃。”
    “朕也曾在此地住过短暂的一些时日。”
    钟念月想问,又觉得外头的人太多。
    她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憋下心中的疑问,于是转而拉住了晋朔帝的袖子,凑得更近些,几乎以一种和晋朔帝咬耳朵的姿态,悄声道:“陛下为什么只住了很短的时间呢?”
    据她所知,大晋并没有如历史上清朝阿哥所一样的存在。
    晋朔帝的身形僵了片刻。
    念念离他太近了些。
    说话时,便如同在亲吻他的耳廓一般。
    晋朔帝伸手按在了钟念月的膝头。
    钟念月对此并无所觉,因为她的注意力不在这里。
    晋朔帝手上稍用了些力,如此才好似从中汲取了力量,从而按住了心头汹涌的心绪。
    他微微侧过脸去。
    二人之间的距离便拉得更近了些,好似一言不合便要亲在一处了。
    他道:“太后之所以能在宫中屹立不倒,不是因她如何受宠。而是她一共生养了六个孩子,统共活下来了四个。这在先帝的后宫中,是极为难得的事。先帝高兴之下,方才将她迁入了永宁宫副殿。朕是最后一个出生的。那时的远昌王已然成年,长公主也已及笄,先定王……”
    他一顿,道:“便是相公子的生父。”
    钟念月当然还记得先定王。
    她当初中的那个毒,便是先定王手底下的乱党谋划的。
    相公子是他的儿子……那宣平侯呢?
    还有。
    这样一来,相公子竟是与晋朔帝有几分血缘关系在的。
    晋朔帝接着往下淡淡道:“先定王那时,已隐隐崭露头角,得了先帝的看重。未及弱冠,便得封定王,随后出宫建府,赐了范家女给他做正妃。”
    钟念月回忆了一下。
    发现如今京中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范家了。
    “那时先帝更数次在朝堂上,言及定王酷似他。一时间,众人都以为,定王恐怕将来要继承皇位。太后一时风头无两,正得意时,却有一位高僧为朕写下批言……”
    钟念月忍不住皱紧了眉。
    来了来了。
    电视剧里,宫斗坑害旁人的常见手段。
    随意找个和尚道士,说你什么克父克母克天地,恨不能直接鼓动皇帝弄死你才好。
    “都写了什么?”钟念月恼声问。
    晋朔帝听出了她恼怒的口吻,眼底不由透出了几分笑意。
    他道:“观音骨,罗刹心,邪祟路,早亡命。”
    观音骨。
    听着似是夸奖的话罢。
    大抵是说此人骨相奇美。
    罗刹心。
    指的大抵是晋朔帝有一颗狠辣坏心呗。
    邪祟路。
    那应当就是说晋朔帝将来要走的一条路,非是正路。
    可怎么还带骂人早亡的呢?
    “这不是满口胡言是什么?”钟念月不快地道。
    我可是生长在红旗下,绝不参与任何封建迷信活动的三八红旗手!
    呸!
    “念念又怎知他所说为虚言呢?”晋朔帝垂眸盯着她。
    “陛下如今不是活得好好的?何来的早亡命?”
    “谁又说得准呢。”晋朔帝道。
    原先钟念月还听他说起过,从前不求长生。
    只是遇着她后,才会觉得那长寿面都多了点滋味儿。
    这样一想,钟念月便更觉得心下不快了。
    难怪晋朔帝从来不求长生,于生辰一事上分外淡薄。
    怪只怪早前有个老秃驴胡乱说话!
    钟念月飞快地抬手,牢牢捂住了晋朔帝的嘴,道:“呸呸呸!方才的话就当没说过。”
    晋朔帝垂眸瞧了一眼她的手腕,而后抬手将其牢牢扣住了。
    他是真真想要将她变得再小一些。
    能时时刻刻揣在袖中便好了。
    钟念月忙问:“后来呢?”
    晋朔帝也没有挣开她的手,只轻轻动唇道:“后来先帝不屑一笑,只道他乃真龙天子,管它罗刹还是邪祟,见了他,也自有俯首称臣,被镇压下去的结果。于是朕成了第一个,由先帝亲自养在膝下的皇子。”
    钟念月:……?
    这倒是我没想到。
    您爹的脑回路竟也如此清奇么?
    听完这么一段批语,第一反应倒是老子要展露真龙之气,压一压这邪祟!
    她方才脑中都已经快要联想出来,有了那段批语后,晋朔帝如何从永宁宫被驱走,又如何遭受宫人的欺辱,兄弟姐妹的嘲笑,父母的冷眼,一口饱饭都吃不上,如此数年,方才熬出了头。
    ……结果现在你告诉我,压根没有这回事?!
    钟念月两眼微圆地瞪住了晋朔帝。
    白心疼了。
    晋朔帝被她瞧得忍不住摩挲了下她的腕子,道:“念念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什么?”钟念月习惯性地脱口而出,但随即便隐约有了个答案,她迟疑道:“因养在先帝跟前,陛下也跟着耳濡目染,学了许多帝王之道。不管陛下有没有,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是么?”
    晋朔帝应了声:“嗯。”
    那么结果就显而易见了。
    晋朔帝养在先帝这里,与生母和亲兄长亲姐姐,都没了培养感情基础的空间。
    太后花了许多的心思在定王的身上,世人也都认为他将来要继位,便连那时的远昌王和长公主都一心辅助他。
    如今横空出了晋朔帝这样一个变故。
    便是再亲的血缘关系,此时也少不得要生猜疑、提防,更乃至是直接将之视为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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