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念月的身子歪歪地坐着。
    她的背脊往下塌了些,便好似往晋朔帝的方向倚了倚。
    她轻声问:“于是此后,陛下便没有了亲生的兄长和姐姐,也没有了生母,是么?”
    晋朔帝忍不住轻抚着她头顶柔软的发。
    他应声:“嗯。”
    抚着抚着。
    晋朔帝的手指便落在了钟念月的耳垂上。
    他轻轻揉捏了下,似是把玩上了瘾,眼见着泛起了淡淡的绯色,他方才道:“念念,朕的兄弟姐妹不曾爱朕,朕的生母不曾爱朕,而先帝心中也更多是他的无数美人。从未有人相信,有一日会有谁来爱朕。”
    钟念月张了张嘴。
    她手下一用力,揪皱了晋朔帝的衣摆。
    晋朔帝轻声问:“念念,若是见到了太后……”
    钟念月一下埋在了他的膝间。
    她闷声道:“您瞧着好吧,我自然叫太后大开眼界!”
    晋朔帝轻轻哼笑了一声。
    应道:“嗯,朕等着。”
    他渐渐掩去了眼底的沉沉色彩。
    人在年少时,兴许是会渴望父母亲情,手足之情。
    但他已经做了多年的皇帝。
    他亲手杀死了定王,冷眼望着先帝在床榻上,因服食丹砂过多而脸色发青,痛苦薨逝。
    他又怎么还会对此耿耿于怀呢?
    可念念却是信的。
    他的好念念。
    第102章 方子(她爱晋朔帝至深...)
    皇宫之大, 等钟念月再抵达太后宫中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
    太后身边的嬷嬷,倒是比惠妃宫中的要规矩得多, 不管心中怎么想, 那是一分一毫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奴婢姓吴,姑娘唤奴婢一声吴嬷嬷就是。”对方说着, 一边露出了慈和的笑容。
    她年过五旬, 眼角布着皱纹。
    这般面相很容易给人以亲近之感。
    “姑娘也不必更衣洁面洗手漱口了, 只管进去就是。太后娘娘已经等了许久了呢。”吴嬷嬷说着, 还伸手要去搀钟念月。
    钟念月歪头瞧了瞧她,倒也没有拒绝。
    有人伺候, 自然是好的。
    吴嬷嬷一扶住她, 便忍不住道:“姑娘的肌肤滑腻如凝脂,倒是叫奴婢都忍不住多摸上两下。”
    以此为开头。
    吴嬷嬷将她从头夸到了脚, 就这样一直到了太后跟前。
    钟念月脆生生道:“哪里是处处都好好呢?却也有不好的地方。”
    吴嬷嬷问:“哪里?”
    除了脾性不好外,她确实不大想得出来, 钟念月身上还有什么不足之处。
    这小姑娘身上还有一股淡淡幽香,与宫里宫外常用的那些个熏香气、脂粉气, 都不大相同。
    她若是男子,都该恨不能溺在这钟家姑娘的身上了。
    钟念月道:“你瞧,这胸还不够大。”
    吴嬷嬷:“……”
    她惊愕地望着钟念月,着实没见过这等大胆的姑娘。
    座上的太后轻笑一声道:“早先不是有个秘方吗?去,取来给她。”
    吴嬷嬷恍惚着应了声。
    她扭头正要往外走时,便听得那钟家姑娘道:“这椅子上头再垫软些罢,我不喜欢坐硬的。”
    太后也就应了声, 让人垫了软垫子上去。
    吴嬷嬷走到门口。
    又听得钟家姑娘娇声娇气地道:“太后知晓陛下都喜欢什么吗?”
    太后问:“何出此言?”
    吴嬷嬷几乎都能想象得出,那钟家姑娘微微蹙眉, 愈发美得不可方物的模样。
    钟家姑娘道:“自是因我爱极了陛下,便也希望所行的事桩桩件件,都能叫陛下喜欢才好。我要陛下爱我长久,便如我爱陛下一般。”
    吴嬷嬷整个人都震颤住了。
    宫中何来真情意?
    这钟家姑娘竟然真与晋朔帝讲起了真情。
    她生得这样美,却真将一颗心全给了晋朔帝。
    还毫无顾忌地说出了这样大胆奔放的话。
    她怕是自幼没有尝过半点苦头吧?……也是,素来听闻她在京中行事娇蛮,谁的面子也不给,只顾着万事顺自己的心意。自然是顺风顺水,从未尝过一点苦头了。
    这宫中谁人敢生出这样的念头呢?
    吴嬷嬷怔忪了一瞬。
    脑中却是又可不抑制地生出了个念头来――正是因为这宫中无人敢生出这样的念头,正是众人都虚情假意,这钟家姑娘的坦率爱意,便变得极其的珍贵了。
    但凡见过无边黑夜的人。
    总会更渴望那太阳升起时的光。
    便是他们这样做奴婢的,都总会有那么一瞬,想着能有个真情实意且纯粹的人。
    吴嬷嬷暗自摇摇头,没有再听下去,大步跨出了门,先到偏殿去找方子去了。
    这厢太后也不自觉地握紧了下身下宝座的扶手。
    她的嘴角牵了牵,露出一点笑容,道:“哀家也不知晓。”
    钟念月轻轻应了声:“啊。”
    她抬脸,问:“太后是陛下的生母,怎么会不知晓呢?”
    宫中静寂了一瞬。
    连宫人们都不自觉地纷纷低下了头去,一时心跳都快了些,几乎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太后垂首,淡淡道:“是啊,偏偏就是不知晓。兴许是因着哀家有太多的孩子了,不止陛下一个。哀家只有一个人,哪里分得出那样多的心力呢?”
    钟念月道:“我也有兄长。我母亲偏爱于我,父亲偏爱于他。便是如此,我母亲也晓得我兄长更爱吃金乳酥,而不是我爱吃的糖蒸酥酪。”
    太后道:“那哪里一样?你母亲只有你兄妹两个。”
    钟念月:“那太后为何要生那么多个呢?”
    一时气氛更凝滞了。
    宫人们忙将头埋得更低。
    太后似是脾气极好。
    她转声道:“你为何不直接去问陛下?”
    “没有人给过太后惊喜吗?自是要悄悄地打探清楚,再悄悄地做他喜欢的事,方才能哄得人更欢喜啊。”
    “……”太后眼底的笑意彻底匿去了。
    她没有得到过。
    她一时都不大分得清,京中与钟念月有关的传闻,当真如此,还是有作假。
    “哀家都不知晓。”太后只好又同她强调一遍。
    她见着了这钟家姑娘。
    确是个不可再得的绝世美人,晋朔帝会喜欢也不奇怪,何况这样的美人,竟是一心一意地向着晋朔帝,待旁人却没有这样好的脸色。
    谁会不喜欢呢?
    而晋朔帝眼下爱她越多,她气焰自然更盛。
    便是太后,也不能轻易去捋她的锋芒。
    “那太后去问一问罢。”钟念月道。
    太后那双始终半睡半醒的眼,此时完完全全地睁开了。
    她盯着钟念月,实在想不到,究竟是什么样的宠爱,才会将钟念月宠出这般性子,连对着太后,都敢这般颐指气使。
    她禁不住问:“你不怕吗?”
    钟念月反问:“怕什么?”
    “怕哀家,哀家是太后。”
    “太后又不曾有两颗头,四条手臂,八条腿。有何可怕?”
    太后闻声,一时说不出话来。
    晋朔帝爱她,爱的便也是她身上这份坦荡大方,而不是唯唯诺诺,世人皆惧的姿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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